《越界》抚乐幽

1、海城的老巷

　　九月，海城。

　　程许光拉着行李箱从机场出来，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过去，响了几秒对面传来声音：“小光？是到了吗？”阳光太刺眼，程许光找了片阴凉地回道：“嗯，到了，现在准备打辆车，”他脱下外面的棒球服，对着电话那头的人笑“舅舅啊，你现在不给我发个地址，你大外甥就要睡街头了~”电话那头的许巢这才恍然大悟，“瞧你舅我这记性，忙忘了。等会我就帮地址发给你，到时候到那边了你把自己的东西整理一下就行，其他的我请了清洁工，大概下午的时候就来，剩下的交给他们就行。”程许光长长的哦了声，听对面许巢还想再说什么，他立马道:“哎呀，舅舅我这边信号不太好，到了再给你发消息哈。”说完就连忙挂断。
　　下一秒微信上许巢发来具体位置，附带一句：臭小子，到了回个信。
　　程许光瞟了眼地址，抬头环顾四周：变化还挺大。
　　五年前一周的时间里，他没了妈妈，父亲也跟着去死了。
　　十一岁的他原本有温柔的妈妈，慈祥的爸爸，一家三口和平常人一样快乐的生活着。但是却在他生日的晚上，许燕带着蛋糕回家，在自家楼下的巷子里被奸.杀.。
　　老城区里声音嘈杂，楼上楼下，邻里邻外苦笑声不停，许燕的叫喊就淹没在所谓有“生活气息”的地方。
　　小程许光开着很大的声音看动画片，不时假装超人原地起飞。程建斌在警察局工作每晚都要加班到很晚，他已经习以为常，但这个时间段他的妈妈应该早就回来，他很疑惑，想开门出去寻找。但又想起许燕告诉他不要随便开门出去，或者让陌生人进来。
　　他感到很害怕，关了电视跑进房间躺下静静地盯着墙上的钟。
　　过了半个小时，他去客厅拿起老式电话打给了程建斌：“爸爸...妈妈现在还没回家...我现在好害怕...”
　　电话那头的程建斌顿时萌发出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安慰他说：“你妈妈应该有点事情，你先去睡觉，爸爸马上就回来好不好？”
　　小程许光回答道：“...好。”

　　不出半小时程建斌就回来了，他进门后就到处翻找，确认许燕不在后进小程许光的房间为他盖好被子，开门出去。
　　小程许光连忙翻开被子悄悄打开门，确认楼道里没人，轻轻关上门，连跑带跳的追上程建斌，躲在暗处静静地看着他。
　　他看见程建斌问了一街的人，终于在小卖部售货员那里打听到了消息“你说燕子啊？她好像差不多一个小时前就回去了呀，当时我还看她手里拿着蛋糕，我问她，她说留着给你们家小光过生日啊。怎么了，那么晚她还没到家吗？”
　　程建斌脸色铁青话也不说，往他们家的那条旧巷子走去，小程许光悄悄跟在他身后进了巷子。
　　他躲在巷子外的拐角处探出头悄悄的看着程建斌发疯似的搜查每一个角落。
　　最终，小程许光看见程建斌停在了垃圾桶旁的一个角落。垃圾桶挡住了他的所有视线，他以为程建斌找到许燕了。确是如此，但找的只是一具早已凉透了的尸体而已。
　　无知的小程许光连忙跑过去嘴里嘟囔“爸爸！你找到妈妈了吗？”等他靠近程建斌时也不动了。
　　他觉得他看见的不是许燕，只是一具被扒光衣服的人皮玩偶。
　　小程许光双腿发软倒在了地上，双手捂着嘴巴，防止自己发出惨叫。眼泪流淌过他的脸颊，这时转过头的程建斌让小程许光停止了所有动作。
　　程建斌眼眶血红，将身上的制服脱下来遮在许燕尸体上。转头沙哑的对小程许光说：“小光，听爸爸的你先回家等着...爸爸马上就带妈妈回家找你好不好？”
　　小程许光从没看见过这么可怕的程建斌，他眼里没有询问，只有强制性。
　　小程许光已经站不起来了，双手撑在地上向前爬着，嘴里的声音完全止不住，他只好死咬舌头。他不敢发出声音，他太害怕身后的所有了。他从楼底爬上自家的房子打开门再关上感觉花了将近一个世纪的时间。他背靠着房门，情绪完全没办法平复。
　　这时候他感觉阳台对面的居民楼比往常似乎更进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太近了，太近了。
　　双腿稍微有了力气，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走到阳台恐慌的向下看去。
　　视野有点偏，他可以看见垃圾桶旁的的角落里漏出的是他最为熟悉的脸，是一张毫无生气的十分漂亮的脸——他的妈妈，许燕。
　　脸就这样对着小程许光，脸上艰难挤出的微笑永远挂在了脸上。
　　小程许光哇的一声差点又叫出来，他又连忙捂住嘴退回房间躲在衣柜里，哭到泪水枯竭时睡了去。
　　第二天醒来小程许光全身都很痛，他多希望昨晚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但房子外的警笛声将他拉回了现实。他躲在窗边看着楼下发生的一切，许燕被盖上白布移走了，周围围了好多人。他脸上是泪水留下的污渍，他没有看见程建斌。
　　他套上件衣服下了楼，这天好像降温了，他感到好冷。
　　他躲在所有人身后听着那些人看似很可惜的话语：“哎呦，本来挺好一个人，就怎么去了，唉”“就是就是，你们是没看见那个惨样哦”“听说是被人给上了吧，不是我说哈，感觉还挺脏的。”.....
　　句句不堪入耳的话被小程许光听见，他忍住气愤，问道前面一个眼熟的大娘:“你看见我爸爸了吗？”
　　大娘看见小程许光很惊讶，还是回了他问题：“你爸爸？估计要蹲监狱喽。”小程许光脸上闪过恐慌：“为什么，爸爸他干什么坏事了吗？”大娘热闹看得起劲不耐烦道：“对对对，他杀了人行了嘛？...这小兔崽子真是的...”
　　小程许光没再干多余的事，他回了家又从新躲进衣柜。他好像找到了新的秘密基地，好像躲在这里就没有厄运能找到他。

　　他呆了整整一天，夜晚时还是程建斌的前同事李宾找到了他。
　　小程许光被找到后没再开口说一句话，李宾询问他，他也不说话，只盯着某个地方发呆。
　　恍然间他看见了许燕站在阳台上用口型对他讲：跟我走。
　　就当李宾以为对面是个小哑巴时，小程许光开口道：“叔叔，我现在好想吃妈妈每天都会给我买的玄龙包啊。”玄龙包是这片区里特火的甜品店，离这里很远，但自从小程许光说喜欢吃后，许燕就会天天绕着片区一大半，然后老老实实的排队买给他吃。程建斌也拿这件事跟李宾他们打趣过，李宾自然信了，只叫他呆好不要乱走动，就出去给他买去了。
　　就在刚在，小程许光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他要烧掉所有玷污过他妈妈的所有人，事，物。
　　然后，
　　带着自己的灵魂去找她。
　　因为刚发生过命案，没有哪个人会到这里来招煞气，这也正和小程许光意。
　　他把家里所有程建斌喝的酒围着巷子里面全部撒了，他手里抱着的是许燕的一个戒子和一套衬衣，小程许光把这归于许燕的遗物，他把打火机打开扔在地上，四周火焰骤然燃气。
　　他抱着许燕的东西等着死亡的降临。
　　谁想就当他魂即将归西时，嘴巴里传来丝丝甜味。这是许燕经常给他买的糖，连味道都是一模一样的，他依稀记得那人说：“这种糖，活着才吃得到。”然后身体一轻，再次呼吸时，空气变得清晰。
　　当时程许光只有一个念想：活着，我要吃糖，我要看清楚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