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岛的弧状时间轴》卷尔括弧

18、真心（十）

　　“别擦！”
　　来不及了，小岛眼睁得滚圆，手上一片——血染的风采。
　　“哈哈哈，余小岛，这会不会留下永久的伤疤？”高斯大笑出声，笑着笑着竟有点怀念起初中岁月。
　　许清晨！！！
　　许清晨强忍住笑，“我喊你别擦了！”
　　“你明明知道它是坏的，对不对？”小岛捂住左脸怒道。
　　“我，我怎么知道？”许清晨闪闪躲躲，嘴角藏不住的偷笑。
　　“那我让你伸手臂你就伸？都不会反抗吗？”
　　“你刚才都伏地魔上身了，我怕阿瓦达索命。”
　　小岛气得咬牙切齿，“呼神护卫会吗？”
　　许清晨抱拳捂在胸口装怕，“还没见过我的守护神。”
　　“除你武器会用吗？”
　　“你手上也没武器。”
　　“一百米，多少秒？”
　　小岛话音未落，许清晨撒开脚丫就往走廊方向窜去。
　　小岛根本没追他，她直接拐下楼梯，许清晨伏在栏杆上朝下望，那道黑色身影低头捂脸一路小跑，钻进经纬楼后终于消失不见。
　　凭栏处，许大公子心情出奇得好，他幡然顿悟，从古至今为何诗人们总是情不自禁难以自已？
　　此时此刻他亦忍不住想高歌一曲——“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然后他摸了摸脑袋，这谁写的？当时他也很高兴吗？
　　经纬楼公用洗手台前，小岛将水龙头转至最大，低下头打湿脸对着镜子来回使劲揉搓，这股洪荒之力若是余舟用来揉面，大概手中面团得有个百把来斤重吧！
　　小岛盯住镜子里狼狈不堪的自己，这哪儿是脸啊，青一块，紫一块，简直就是一块七巧板。
　　小岛擤擤鼻子，抬起手臂飞快地擦过眼睛，她告诉自己，那些不争气涌出来的水珠只是神经细胞受疼痛应激反应所至。
　　幸好穿了黑色上衣，要不然，继小斑马之后又要光荣变成斑点狗了。
　　笑，居然还笑，看我回去不把你那几根毛给拔光！
　　可是，总不能就这样回去吧，一双腿招来了十余张饭桌的追光，一张试卷引来了一个年级的腥风血雨，眼下这张调色板，岂不是要掀翻整个江中？再被某个不长眼的拍照留念，那可就流芳百世了。
　　小岛糟心地边搓边瞅自己，眉头像珠穆朗玛峰一样拢起。
　　要是被宋思瑶看见，她还不笑死？
　　要是被……
　　欸，万一再被他瞧见，以后还见不见人了？
　　小岛干脆将半张脸全埋进水里。
　　有人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岛没有动。
　　那只手又轻轻拍了一下。
　　“干嘛？”小岛转身大吼，然后，彻底呆住了。
　　“怎么是你？”小岛赶紧捂住左脸。
　　一面白色毛巾递至她面前，干净而舒洁，有一股柠檬味舒肤佳香皂的味道，很好闻。
　　“把眼泪擦干。”男生柔声道。
　　“我没哭！”小岛生气地大喊，“那是水！”
　　男生垂下眼，眼角笑意一闪而过瞬间消失在琥珀色的眸子里，他点点头，“把水擦干。”
　　小岛抓过毛巾使劲儿地在脸上来回擦，擦了半天，哭丧道，“我擦不下来。”
　　男生眉头微蹙，他上前一步，掰开小岛捂住脸的左手，仔细瞧去，小岛原本色泽亮丽的脸愈加层次丰富了。
　　男生看了一会，低头从他单肩运动包的外侧口袋中翻找出一个小铁皮盒子。
　　小岛好奇地问，“什么宝贝？”
　　男生没理她，从盒中倒出一块崭新的舒肤佳香皂，扯过小岛手中毛巾，浸水揉湿。
　　“你上学还带香皂？”小岛惊叹出声，她直直盯住男生的手，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大花脸。
　　“你是有多爱干净，今天早上我救……的时候，我就闻见你衣服上的味道啦！是柠檬味的！我鼻子特灵，肯定错不了！有一次美华阿嬷烧可乐鸡翅，她家小孙子衔着鸡翅边跑边吃，满屋子都是鸡骨头，阿嬷只好放出兔子来找骨头，结果你猜怎么着，兔子还没我厉害呢，最后一根骨头还得靠我。”
　　“狗都比不过你。”男生转过身，展开手上浸泡着香皂的毛巾。
　　“你怎么知道兔子是条狗？”小岛惊喜道，“因为兔子是比熊，它的毛……”
　　“别说话。”男生低声喝她，小岛委屈地嗷了一声。
　　男生抬起左手，用虎口卡住小岛的下颌，轻柔地将她左脸微微侧向右边，正欲用毛巾擦洗时，余光透过镜子，发现小岛正一瞬不瞬地看向自己。
　　呃，这个姿势是有些轻浮，像在调戏良家妇女。虽然本姑娘走的是拽姐路线，但扮一回柔弱少女，好像也不是不可以。这样想来，小岛脸上又是一片绯红。
　　男生或许也有所意识，他俯下身，不再用虎口抵住，换用食指与拇指轻捏住小岛下颌，右手用毛巾擦拭。
　　换水，再擦拭，一道又一道，一遍又一遍。
　　许是确实难擦，又害怕弄疼小岛，他每次用力时都屏住呼吸，小心翼翼。
　　台盆上的水龙头没有拧紧，水珠不停地往下落，滴答滴答滴答。
　　小岛从没这么安静地听过水落的声音，一滴一滴好似落在心尖，掀起海浪倾天。
　　她的心跳得厉害。
　　镜子被他的身体挡住，半个头也被他压过身，小岛想转过脸偷看一眼，却被低声吼住，“别动。”
　　小岛蔫儿了下去，委屈地嘟囔“好痛。”
　　男生悬在半空中的手顿了顿，力度变得温柔，“很快就好。”
　　就要擦掉了？！这么快？！不是魔法笔吗？不是会永久留疤吗？
　　许清晨，麻烦下次你别贪小便宜！
　　“好了。”男生嘴角微微上扬，大抵对自己的清洁工作挺满意。
　　“我瞧瞧。”小岛转过脸，扒着眼睛向镜子狠狠瞅去。
　　果然，除了青一块红一块，墨水的痕迹消失得干干净净，小岛满肚子的委屈似乎也被他一扫而光。
　　“还挺干净。”刚才还哭丧着的脸，这会儿笑得跟裂口棉花似的。
　　男生把毛巾和铁皮盒塞回了运动包，顺手关紧了水龙头。
　　“现在可以见人了，小猫咪。”此时男生如释重负，唇角微微轻扬。
　　“余小岛，我叫余小岛，岛屿的岛。”
　　小岛狠狠地跺脚，凶巴巴地瞅着他，执拗地就像一头勥牛。
　　男生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好似霜雪猝然间覆上他浓密纤长的睫毛，他不知所措地撇过脸。
　　“你见过会倒立的猫吗？喵，喵，喵”小岛恼怒地瞪向他，学起了猫叫。
　　男生咧开嘴，低头笑了，他笑起来眼里有一种孩子的清澈，小岛看得有些入神。
　　春风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方南山。”
　　说话间，少年飞快地转身大步往教学楼走去。
　　原来，原来你就是方南山。
　　小岛下意识地想抓住他，可是他离开得太快了。
　　她手上抓住的，只是一拳头空空如也。
　　小岛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冲动，她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弄不懂自己试图要去抓住的，是他的手，还是苟存的唯一一点对新生活的向往。
　　她好像掉进了一个黑暗不见五指的洞，但方南山的出现，就像一束光照进这个无底洞。
　　光带给人希望，力量还有勇气，所以抓住了他，就抓住了希望。
　　是这样吗？
　　可是就算抓住他，我们又会说些什么呢？
　　说谢谢你帮我把脸擦干净吗？
　　说见到你，我莫名的就好开心吗？
　　有这么不知脸耻的女生吗？
　　还有，我们，算认识了吗？
　　小岛惆怅地低头往回走，中午的阳光照过她的身体，影子又扁又胖，就像中午在食堂窗口里的大肉丸子。她心烦意乱地穿过了小花园，上课铃声骤然响起，小岛条件反射抬起头望向楼上的教室，阳光穿过茂密的樟树照射在教学楼上，斑驳的光影中，少年斜跨着篮球包大步拐进三楼最西边的教室。
　　正好就在她的教室楼下。
　　方南山，高二六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