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龙刀》燕子飞

5、来京

　　李青游一行人从陇西来到长安，住到将军府，歇了几日，李族长和长子李潇处理朝廷之事，李青游在崔家和李家之间来往。李家住了几天后，不得已跟着相公回了崔家，那边房屋陈设，一切准备妥当。李青游是出嫁女，住在崔家理所应当，一切固定下来，李青游心里想，在这样的环境里，她是真的要过普通妇人的生活了，江湖风霜从此远去。

　　崔家不愧是天下第一世家，家风严谨，那么大的宅院，仆妇小厮做事来往都是轻声细语，规规矩矩，再看他们的吃穿用度，那花费可以抵得上中等人家里的平民，李家以军功而受尊重，家中规矩极严，已经够好了，比起崔家来，李青游不得不承认，天下第一世家真不是虚名。要知道，李家靠着军规严厉管人，而崔家自然也有管束，但更多的是他们的文化气息，也就是说那些规矩行事，下人更多的是自心里的认同。

　　宰相门前三品官，崔家的奴婢出门都比别人有些体面。当初他们成婚之时，李青游是住在李家的，那时候崔家的人也有些怕她，不敢强迫，崔三郎又宠妻，只能由着他们，现在才像个样子，崔氏族人终于欣慰了些。

　　住了些日子，习惯了。朝廷那边的事情也渐渐入正轨，新皇继位，走完所有的利益程序，一切顺利。朝堂之事有父亲和大哥在忙，她也不用管。

　　歇息好了，这日来到苏家小院。

　　记忆中苏宛还是个小女孩，14.5岁的样子，一张明媚娇艳的脸，在那个年纪的孩子里实属上等，如今再见苏宛，李青游愣了一下。

　　李青游身边的随从扣门，小桃开门，苏宛正在院子里收拾银针，李青游抬眼便见到了，曾经的小脸长开了，褪去几分明媚之色，气质中多了些沉稳，她稍愣了下，见苏宛盯着她看，李青游笑着叫道，“是宛儿吗？”

　　苏宛先是一愣，随即三步并两步走到跟前，托着她双臂，叫道，“师父。”兴奋之色溢出在脸上。

　　他们刚刚相识时李青游三十出头，如今已经三十好几的年纪，样子未大改，只是神色中比以往更慈祥了些，眼周生起小小的细纹，身穿紫袍，腰间的腰带上镶嵌着金子，一看就是贵妇。只是这个贵妇比别人多了些英雄气。

　　李青游前两日便派人来告诉苏宛她要来的时间，所以苏宛一切都准备好，饭菜吃食安排上，住的屋子提前打扫好，苏宛办事妥帖，特地要了李青游的一个丫鬟在这里收拾张罗，所以安排的一切很符合她的心意。说好了在这小院子住几天。李青游住下，陪了她几天，教她游龙身法。

　　午后，院子里，换过合适的衣服，李青游拿出一根竹子来，做姿势比划。身形或起或伏，缓缓上下，同时又慢慢移动着身体，连绵变幻，身姿优美，她的身材匀称，不胖也不瘦，运动着身体，整个人有一种稳定中却有着韵律的美。

　　苏宛心里感慨，没有见过师父的人都说她凶悍，可是有几个人知道，师父才是真正的美人。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曾经的曹植大才子用这句话形容美人甄宓，那是他没见过师父，若是他见过李青游，不知道又能写出怎样的文字来形容她。师父毕竟上了些岁数，苏宛没见过她年轻的时候。苏宛有时候想，若是师父是自己这样的年纪，那练刀使刀的身法是怎样的一绝。陇西那些陪她练刀的士兵应该见过，是怎样的迅捷有力又美好。想想若是甄美人会武，那是怎样的一绝。

　　苏宛看着她，脑袋里想着这些，突然听到师父的声音，温柔说道，“宛儿，今天教你身法。”
　　李青游停止动作，指了指旁边栏杆上。栏杆上放着一根竹子，是李青游让丫鬟早就准备好的。

　　苏宛到跟前，拿过竹枝，到师父身边，有些兴奋，“我会收着力气的，我岁数小，不使蛮力，不占师父便宜。”
　　李青游一笑，“攻来。”

　　苏宛攻击，李青游几次以极快的身法绕到她身后，侧边，在她脖颈，心脏等处快速划过。苏宛很聪明，一会儿后便明白了意思。

　　李青游讲解，“100招基础刀法，看来你练得很熟了。我自小见过的，军中的，各门派的刀法，剑法都教给你了，刀剑同理。其实各门各派的基础招式，名称虽有不同，样子大概一样，人只有两只手，两条腿，能做什么样的动作，大概就是那些，不出其右。聪明人练熟了基本功后脱招，随心所欲，变化无穷，愚笨之人死守陈规，这学一点，那学一点，一辈子都学不完，被招式牵着走。阿宛，明白了吗？”

　　苏宛答道，“我明白了，师父，这是招式，那身法呢，我总是碰不到你，一挨你就跑。”

　　李青游哈哈一笑，“不跑怎么办呢？我总不能跟男人比力量吧。尤其军中的士兵，力气我可是比不过他们。”缓了口气，继续道，“要论力气，女人大概是比不过男人的。如果对方也在练，那样粗壮的身体和块头，我们怎么比得过？除非你想把自己吃成个大胖子，膀大腰圆，或许可以胜得过他们，可是，有几个小娘子愿意把自己变成那样。所以，我不拼力气，我们扬长避短，以身法和步法取胜。”

　　“游龙刀并没有具体的招式，只要将所学灵活应变就好，避其锋芒，寻到他的缝隙，或上或下或左或右，随机而走。”李青游郑重道。

　　苏宛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一起，心中越来越明白，就和对抗是一个道理，寻常之人如果前方有人推你，习惯人就会抵上去，而游龙刀法正好想反，敌进我退，寻其空隙，说起来很容易，但人很少能战胜本能，使用蛮力比起闪转腾挪来更容易，所以想练成师父这样真的很难，需要压下胜负之心，要聪明灵活，更需要有人喂刀，多多陪练。

　　苏宛笑道，“师父是军中练出来的刀法，我是比不了了，要张轩来给我陪练，我只要有师父一二就满足了，这些本事，够保护我。”

　　李青游笑道，“以后我就住在长安，谁敢欺负我徒儿，敢跟李家和崔家作对？”

　　二人坐回椅子上歇息，说起正事，李青游道，“你和阿轩的婚事，选个好日子，办了吧。我给你们主婚，还有，你成婚之后，先来崔家住些日子，跟当日你娘一样，我会给你安排好屋子。阿宛，帮我调养下身体，让我顺利生个儿子。”

　　李青游轻叹一声，“身为女子，有诸多不容易，想做的事没法一直做下去，不想做的事情却必须做。”

　　苏宛点点头，这几日在这里住着，她给李青游看过脉，多年辛苦，她的身体是有亏损的，这个年纪生孩子也是不适宜，她已经告诉师父，她也知道师父没办法，只能尽力一试。

　　“我的婚事可以再等等，师父，我先给你调养身子。”李青游有些困惑，这几日和徒弟说话，有时候提到张轩，似乎苏宛并没那么高兴，情侣间的小事，李青游不想多过问，想来她另有心思，李青游觉得苏宛已经是大人了，想了想，按下疑虑，没有再管。只是点了点头。

　　“有件事，师父，阿轩有没有跟你提起刺杀的事，还有，您那边，有没有找你勤王杀贼，您什么意见？“

　　李青游一愣，没想到苏宛居然会参与此事，忙说道，“阿宛，朝廷大事，非确切把握，不可轻举妄动，这是要灭九族的。”

　　苏宛心中欣慰，”师父只要没参与就好。”

　　“有人找他，阿轩参加了，是吗？”

　　“他在犹豫，说要等师父和李家的建议。“苏宛将那日张轩和她说的话都告诉了师父。张轩是李家家将，李家是将军世家，爱英雄，和朝廷里的武官，江湖上的英雄都有来往，常把酒会友，张轩因此认识很多人，他的那个朋友就是羽林郎，先帝宇文毓提拔他的家族，所以他才想报仇。

　　这些事情张轩只告诉了苏宛，事情不确定前没有跟李家说。张轩也嘱咐过苏宛，不要说这事，等着李家有决断后再说，可是苏宛忍不住担心，便说了。

　　李青游略沉吟会儿，将她和父亲商议后的情况告诉了苏宛。见李家坐得住，苏宛总是放心了些。只要李家不乱来，阿轩和她暂时是没事的。眼下宇文护势大，没人能动得了他。就在不久前，大臣赵贵，独孤信因为反对太师专权，先后被杀。这都是三朝元老，都是这样的结果。李氏的根基在陇西不在京城，参与这样的事实在没有胜算。

　　李青游心下有些不满，张轩是自家护卫，有这样的事情竟然不跟父亲和大哥说。甫才落户，便有自个儿的想法，多少有些背主之意。掩下心头不满，恢复原貌，又住了几天，师徒两一起逛街，看了看京城风物。李青游回到崔家，安置一切，等着徒弟来。

　　苏宛心里只愿意他们不要参与这事，亲朋都平平安安才好。有时候会想到宇文邕，想到那个少年，曾经很真诚的说要娶他，想起那个只见过一面的皇帝宇文毓，那是个温和的人，那次见四弟说要娶跟前这个女孩子，宇文毓居然笑着答应了，当下命人去查她的家世，若不是母家作祟，她现在估计是宇文邕的一个妾了吧。

　　苏宛想到过往之事，有时候一时脑热，想起少年时的意气，会想，或许该帮他。可冷静下来便知道，他们之间隔得太远，眼下的生活和身边之人才是最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