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菲德船长

15、流沙（一）

　　萧远喜欢上一位演员，顾来。

　　说是演员，其实只是在各大剧组蹭边角角色的三流小演员罢了。闲下来的时候拍拍抖音发视频，粉丝不多不少只有五万。

　　就像萧远也只是位三流作家，业余时间给杂志写写边角料，主要时间用来给抖音视频写文案。

　　按说萧远见过的抖音博主并不少，合作也有一些，应该不会被一个小博主迷得团团转。但是事有例外。

　　萧远帮顾来写过抖音剧本，点赞也不温不火上了一万，两个人只是点头之交。萧远关注了他，因为抖音剧本是连续的几个剧集，方便看效果调整下笔节奏而已。萧远刷抖音的时候偶尔会刷到顾来在直播，都是pk或者纯搞笑的和粉丝聊一聊天，给粉丝送体育生表白之类当下比较火的直播类型。萧远并不感兴趣，看了两眼划过就算了。她本身也不是抖音的受众，哪里会有天天做包子的人还会爱吃包子呢，刷抖音纯粹是为了工作需要。

　　但是有一天，她刷到顾来直播间的时候慢了下来。

　　和平常不同的气氛。他说今天有些emo不在搞笑的情绪上。他卧室的房间关了主灯，点了星空灯，光影明明暗暗，他的脸棱角分明。他放着林忆莲的《词不达意》，浅浅提了一句，大概有些经历的人才会听过这首歌。

　　萧远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词不达意》是她自己的心头好，不知道这位平常看起来嘻嘻哈哈没什么不良情绪的小演员也听过。

　　萧远在直播间里留言，“你身边冷清拥挤，我一直在这里。是我很喜欢的歌词。”

　　然后挑了个十块钱的礼物刷了过去。

　　今天刷礼物的人不多但也不怎么间断，顾来没说什么感谢这位朋友送的千纸鹤之类主播常说的话，只是手指比了心。却意外的符合当时的气氛。

　　萧远就这么在直播间待了下来，听他一首一首放慢歌，不知不觉到了十二点，顾来也下播了。萧远正准备去洗漱的时候，抖音来了一条信息。是顾来。

　　“谢谢远远啦，今天比较没情绪。”

　　萧远的抖音名单字一个“远”，被他这么称呼有点脸上发烫。

　　“明白的，不是每天都在情绪值很满的那条线上。但还是要开心哦。”萧远回复。

　　顾来回复了一个“okkk”，就没有信息过来了。

　　萧远刷牙的时候心想，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顾来在营业。不过比起别人刷的礼物，自己送的礼物已经算是寒酸了，他没必要这么敬业吧。

　　或者是发送的歌词比较符合他心境的关系。

　　萧远摇了摇头，自我解嘲地笑了笑。这算什么呢，看人一次直播就开始猜心游戏了么？赶快睡觉明天还有工作。

　　第二天看到顾来的时候萧远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他是很传统的帅哥长相，巴掌大的脸，剑眉星目，鼻梁挺刮，不说话的时候好像有一点心事，但是一旦开口就完全是搞笑属性。萧远想了想还是没把自己去他直播间的事情说出来。两个人毕竟没有熟悉到那种程度。

　　工作忙完，萧远回家的时候又开始看顾来的直播间。这一天他心情完全阳光灿烂，在直播间接梗不断。因为被封了没法打pk，所以两个小时纯纯跟粉丝聊天。萧远也不嫌枯燥，一直看下来，偶尔在上面发几个字。顾来说，我昨天可帅了，本来还没想到要怎么直播，或者干脆不播算了，结果粉丝发我的录屏看起来真的不错。说着把镜头调转对着手机播了一段昨天的视频。

　　萧远看着完全是个大男孩般得瑟的顾来忍不住笑。又刷了三十块钱的礼物，然后早早离开了直播间。

　　萧远这天没有失眠，但是半夜的时候从梦中醒来，一时间有点恍惚。打开手机给顾来在抖音发了信息，“顾来小哥哥可以发我一份前天放歌的录屏吗？氛围感很好，想收藏一下～”

　　发完之后又觉得自己油腻，别扭了半天，最后说服自己“小哥哥”只是个礼貌的称呼，总不能直接叫名字，叫“来来”又有点过于亲密了，所以这么叫刚刚好。

　　萧远半天没敢看手机，但是想着顾来这个时候应该睡了，大着胆子看了一眼通知栏，结果看到顾来发过来三个视频，并说，“前天的视频么，我自己存的不多。”

　　而且最重要的是，顾来反关注了她！

　　萧远惊了半天，觉得太久不回信息不太好，所以表示了适当的感谢，以及对顾来这么晚不睡的好奇，顾来说自己每天都睡很晚。

　　真是不健康的习惯。萧远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只发了一个“那提前晚安啦。”

　　顾来发了她“晚安。”

　　说是晚安，萧远却是完全睡不着了。到洗手间打开灯，看到自己脸上红了一片。

　　“不是吧萧远，你玩真的啊。”

　　萧远在洗手间哀嚎。

　　很久后萧远翻出来当时自己写给顾来的情书，顾来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情书。

　　“爱是什么，我不知道。只是知道这样的时刻非常的稀少。我开始全心全意爱着一个人的时刻。

　　我爱你。

　　这感觉像夏天的一场透雨，空气中是翻新的泥土气息，路边绿色植物被雨水冲刷得翠绿欲滴，有花瓣散落在地上，明亮而伤感。

　　我听着你放过的《11》写下这段话，心情也是一样，明亮而伤感。

　　我看不到这段感情的出口。这是最糟糕的一种。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让你知道我的爱，又可以不让你把我跟口嗨的小孩们混为一谈。又怕你觉得我太当真，喜欢你这么轻易。

　　可是爱你原本就是轻易的事。我喜欢你的很多面，情绪不高所以沉默的放着歌的，不再情绪化走搞笑路线的，还有说怕粉丝以为自己在鼓励为你消费的，以后还有很多很多等待发掘。

　　我爱你。可是不能让你知道。可是我猜你已经知道了。

　　其实作家只有在袒露自己到舒适度低一档的时候才算数，才是成功的，可以引起共鸣的。而我现在在你面前坦白如婴孩。

　　我是你的。只是你的。在这一刻。“

　　而彼时的萧远没有想到未来那么多，只是觉得自己难得动心一次，还是对着个看起来就不靠谱的，这感觉像怀胎十月结果怀了个哪吒，每一刻都是甜蜜的焦急。

　　萧远还是经常去顾来的直播间，偶尔刷礼物，偶尔留言，在一群粉丝中并不起眼。工作的时候还是对着顾来那张人畜无害的面孔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萧远并不知道该怎么正确地引起喜欢的人注意，又能保持安全距离不过早暴露自己的真心，所以只能假装无谓地沉默着。

　　这一天收工的时候顾来叫住萧远，“这些天的流量都很不错，谢谢萧老师的剧本。”

　　萧远愣了一下，在超过礼貌时间前赶快说，“哪里哪里，是你演绎很好，你很适合做演员的。”

　　顾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能遇到合适又很好的本子很看运气的，现在的我大概遇不到吧。”

　　萧远说，“不只是看运气，还要看实力的，你实力这么强，只是没有被发掘出来，以后会有机会的。”

　　顾来只是笑，没有说话，神情却是难得的带了点落寞。

　　萧远脑子一抽，脱口而出，“其实我有看你的直播间。”

　　“我知道啊，抖音名字单字一个远，对吧。”顾来露出大狗狗般的笑容。

　　“你怎么知道？我的抖音明明什么作品也没发”

　　“和你微信名是一样的呀，我的直播间会来打字聊天的人本来就不多，我猜萧老师应该是最近来捧场的。”

　　萧远潦草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跟顾来打了招呼就匆匆走了。

　　总觉得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以后的几天萧远都没有再进顾来的直播间，多出来的时间有点难熬，但是萧远很坚持，看看书看看其他人发的作品来打发时间。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总觉得被他知道是自己还去看直播有点尴尬。

　　萧远和顾来所在的工作室的合作很快结束了。大家最后一次聚在一起吃饭，顾来坐在了萧远旁边的位置。酒过三巡，顾来侧头声音低低地问，“萧老师怎么最近都不来我直播间了？”

　　萧远没想到自己被逮了个正着，又不能说自己“不好意思看”，喝了酒人反应也慢，反应过来已经一分钟没有说话了。而顾来还看着她。萧远在顾来的目光里清了清嗓子，说，“最近比较忙。”

　　顾来轻轻地笑了，说，“可是我很怀念萧老师来我直播间的日子呢。有空来看看，好么？”

　　萧远乖乖点了点头，猜得到自己一定脸红了。她觉得顾来是真的好看啊。不是奶乎乎很甜很可爱的好看，那种她本来喜欢的性别模糊的眼睛大水汪汪的张扬的好看，是那种很男人的好看。他的睫毛一眨，就眨到自己心里去了。

　　之后的日子很平淡，萧远偶尔去顾来的直播间捧场，偶尔刷礼物，如果是发薪水的日子会多刷一点。结果当天晚上顾来说了一个故事，是他之前在别的城市的时候pk，有一个女生来到直播间，什么也没说，礼物特效全给他看了一遍。那段时间日子确实好过了一些，但他让女生先不要刷了，女生也觉得会打乱他pk的节奏，就同意他的话不来刷礼物。后来有段时间他过得很糟，pk总是输，几乎没赢过，女生问过他战绩如何，他说打得还不错，没让女生再过来。

　　他说：“我很害怕别人觉得我是想让你为我花钱才希望你来我的直播间，这会让我觉得比pk输掉还糟。”

　　萧远听着这句话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默默看了一会儿退掉了。

　　很久之后萧远终于想通，知道是对着他那时产生的情绪，是心疼。

　　看起来阳光灿烂人畜无害的男孩子，内里其实比谁都倔。

　　萧远眼看着自己的感情一点一点陷进去，却一点办法都没有。都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可谁又知道那月的幻影看起来多让人心碎。何况现在，近水楼台上站着的，也不再是自己了。

　　转机发生得很突然。是顾来所在的工作室一个一直合作为他们写文案的人离职了，还跑到了他们对头的工作室，所以萧远的名字重新被提出来，想要跟她长期合作。

　　萧远其实纠结了很久。

　　她是自由惯了的，与每个工作室的合作都不紧密，随时会起身离开的状态，但是现在，要跟顾来所在的工作室签订长期合约么？

　　所有人都惊讶犹豫的是萧远，这样一份长期的旱涝保收的工作，其实很多人求之不得，而且工作室有些名气了，以后无论是跳槽还是单做都方便。可是在萧远眼里，这份工作是困住金丝雀的牢笼，而她不想做被长期圈养的宠物鸟。

　　心情烦躁的时候萧远会看顾来的直播，结果看到他的心情也不好的样子，不论是打pk还是跟粉丝聊天，都有一句没一句没有了往日的精神。

　　萧远想，总是精神抖擞的小狗也会有心情暗淡的时候吗？然后浅浅刷了个礼物，想着会不会让他开心一点。结果他根本就是无视了，什么话也没有说。

　　这就有点反常了。

　　萧远私聊顾来，“怎么感觉情绪很差的样子？”

　　等了三分钟，没有回音。

　　萧远有点焦躁，后来想到顾来是在直播，总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回信息。所以又默默自责了一下自己发信息不挑好时间。结果顾来的信息就在这个时候过来了。

　　“没有，就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萧远想。一时间不知道回什么信息比较好。

　　这天顾来下直播的时间很早，粉丝还没有上全他就下播了，比他之前没情绪的时候还夸张。

　　萧远想他该不会是失恋了吧，结合他那句不知道说什么的信息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可是自己又是个不会安慰人的，就恼火自己没有平抚心情的本事。

　　结果萧远刚看到顾来下播，然后就接到了顾来的电话。

　　萧远吃了一惊，犹豫片刻还是接起了电话。本想着寒暄几句，没想到顾来直奔主题，“萧老师为什么不想来我们工作室呢？”

　　萧远想他也真是直接，索性也开门见山，“我是习惯了自由职业的，有份合同在这里，总觉得上班如加班，很不舒服。”

　　“萧老师是很不喜欢束缚的人呢。”顾来轻笑。

　　萧远没接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顾来清了清喉咙，说：“可是我很怀念和萧老师一起工作的时候。”

　　萧远就这么莫名其妙签了合同，签字如同画押，一脸苦相，想着自己一世英名抵不过顾来的美男计，真是挫败。抬头一扫看到顾来笑得像叼了肉汁肥厚骨头的小狗，莫名其妙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还是很难看他不开心，自己还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