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真意》织梦羊

13、反噬

　　“阿姐阿兄，已经超过三日了，婆婆怎么还未醒呀。这可怎么办啊？”小疙瘩坐在床边，一边往躺在床上的卜霜枝的嘴唇上抹凉开水，一边焦急地问道。

　　卜霜枝往回遭受反噬时，昏迷不醒的持续时间从未超过三日。

　　越到紧急关头，越应该沉着冷静。姜真告诉自己不能慌，连着深呼吸几次，稍微压下心中的惊惶无措。

　　这时，卜海林已经为卜霜枝把完脉了。
　　“相比昨日的脉象，心脉确实微弱了少许。这符合历代花容丸服用者最后一次反噬的症状：昏迷时间长达数日，心脉逐渐衰弱，容颜也逐渐衰老，直至身体生机全部耗尽。”卜海林说道。

　　姜真看着卜霜枝，她的脸庞还保持着年轻女性的容颜。
　　即便衬着黯淡的被面，也丝毫无损面颊散发着花骨朵般的娇嫩光泽。

　　幸而花容炼制的美容养颜丹丸效果不错，在合作的各个药堂医馆都具有颇好的名声。
　　而邻里私底下都认为，花容当家人擅长此道，自是护肤保养得当，故一点都不显老。
　　加上，花容家主去世之后，花容会隐瞒许久才会宣布。
　　除了知道内情的本家，其他人对此毫无察觉。
　　也正是如此，花容家主很少外出，避免在人前抛头露面。

　　但姜真知道，阿母是极其憎恶花容丸的，不然她也不会在上一代花容家主过世之后，就一举毁掉了所有的花容丸。

　　“真真，真真...”卜海林唤道。
　　“阿兄，怎么？”姜真有点茫然。
　　“振作一点，真真。你擅金针之术，算是一个医者。如今病人情况危急，不能自乱阵脚。”卜海林冷静地说道。
　　“你先用金针刺激师父的痛觉孔穴，试试能不能用疼痛唤醒她。”卜海林接着安排道。

　　姜真依他所言，用金针刺入卜霜枝的人中等痛觉孔穴。
　　令人沮丧的是，卜霜枝毫无反应。
　　此方法行不通。

　　卜海林在房内转了几圈，说道：“我去熬制九九逆转汤，先延续师父的生机。小疙瘩随我去同去。你先在此照看。”
　　他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这是复苏膏，能够激发昏睡不醒之人的知觉，对康健没有伤害。每隔半个时辰，涂抹在师父的舌根即可。”

　　“嗯。”姜真急忙点头，接过卜海林递过来的复苏膏。

　　交待完毕后，卜海林便出了屋子。
　　兴许内心并不像外表那样镇定自若，即将跨出房门时，他重重地撞在了门框上。
　　但他好似未感觉到疼痛，只揉了揉手臂，就继续往前走了。

　　姜真见到他这样，焦躁的内心被抚平了一大半。
　　眼下已到最糟糕的地步，但有阿兄与她作伴，兄妹两人能够分担彼此的无措，境遇已是比大半数人强得多了。

　　不提卜海林和小疙瘩在房外忙着处理药材和熬制药汤。
　　房内，姜真除了为卜霜枝涂药膏，还每隔上一刻钟就为卜霜枝探一下脉，希冀能够感知到强有力的脉搏。
　　她不知疲倦地重复此动作，半日就这样过去了。

　　“如何？”卜海林端着一碗药汤进了房。小疙瘩端着一簸箕葱苗跟在他身后。
　　“心脉似乎又衰弱了些。”姜真回道。
　　卜海林将药汤放在案几上，为卜霜枝来搭脉。

　　“花容丸反噬时嘴口不张，需从鼻将九九逆转汤灌入。真真扶着师父坐立起来。”卜海林吩咐道。
　　姜真按他讲的，坐在床榻边靠床屏的位置，慢慢地将母亲扶起来，然后让她倚靠在自己的怀里。
　　“小疙瘩，青葱。”卜海林说道。
　　“阿兄等等，我挑一根结实点的。”小疙瘩在簸箕里头翻捡着。不多时，她递给卜海林一根壮实的葱筒。
　　卜海林将葱筒拿在手里比划了一下，稍微将卜霜枝的头部往后倾斜了一点。再将葱筒的一端插入卜霜枝的一个鼻孔。
　　小疙瘩见状，将簸箕放下，端来了药汤，然后站在卜海林的身边，让他正好够得着药汤碗。
　　卜海林一手拿着葱筒，另一只手用药汤碗里的尖嘴勺子舀了一勺药汁，缓慢地灌入葱筒的另一端。
　　药汁顺着葱筒流入卜霜枝的鼻孔，有少许药汁从鼻孔溢了出来，滴到了卜霜枝的衣裳上。但眼下谁也顾不上拿手帕隔着了，只能等灌完再给母亲换身衣裳，姜真心想。
　　就这样，中途换了几次葱筒。后来小疙瘩干脆将两根葱筒，一外一内套装在一起，作为流管使用，好歹将半碗汤药都灌了下去。

　　“九九逆转汤也只是减慢体内生机流逝的速度。按照师父的心脉衰弱迹象，据我估计，最多仅能往后拖延三日。我打算再翻看医书，找寻一下还有没有其他法子。真真，这几日就劳烦你和小疙瘩照料师父了。”卜海林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
　　“阿兄放心，我会好生照看的。”姜真回道。

　　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姜真给母亲更换衣裳时，发现母亲原先光滑的额头上似乎出现了一条皱纹。正待细细查看，小疙瘩端着碗进来了。
　　“阿姐，歇一会吧，我下了鸡蛋面。”小疙瘩将碗放下，对姜真说道。
　　“你吃过没有？阿兄那里...”姜真问道。
　　“我在厨下吃了，阿兄那里已是送去了。”小疙瘩拉着她的手，把她牵到案几前。
　　“阿姐，婆婆是不是再也不能醒过来了？”小疙瘩问。
　　“我不晓得...”姜真鼻子一酸。察觉自己止不住地想流泪，她赶忙低头，就着碗喝起汤来。

　　小疙瘩见她如此，未多纠缠，便去到床边，为卜霜枝整理衣裳和盖被。
　　“婆婆，我好想您快点醒来啊。”
　　“您给我配制的补养汤，只喝了三个月，我就增了许多头发。您说等来年，收购到上好的冬花蓼，搁在里头，喝了头发就会变乌色呢。”
　　“等我头发又乌又密了，您还要给我梳头呢...”

　　“什么补养汤？”姜真抬头问道。
　　“婆婆说我头发稀疏发黄，专门配制的，用来补养头发的汤药啊。”小疙瘩回道。
　　“后头还需将冬花蓼加在汤里喝？”姜真似乎隐隐抓住了关键之处。
　　“嗯啊。”小疙瘩有点不解，心想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补养汤...冬花蓼...加入...补养汤中...姜真反复琢磨，一个念头蓦然涌入她的脑中。

　　未加入冬花蓼的补养汤，实际上是减少了一味药材，那么生机一线丹是否可以减少药材呢？

　　“不可不可。”卜海林一听到姜真说先炼制生机一线丹半成品，就连连摆手，回绝道：“生机一线丹还欠缺两味主药，天赐草和丹芝子，炼不得啊。”
　　“阿兄，眼前已是绝境，咱们已无更好的办法了。难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母心脉俱断吗？我不甘心啊。即便余生能寻到缺少的主药，但阿母不在了，找寻到对你我又有何意义？生机一线丹的大半材料已备妥，咱们就死马当活马治吧。”姜真劝道。
　　“我想想，我想想啊。”卜海林抱头道。
　　“嗯，我就在外面候着，你决定了唤我啊。”姜真不想逼他太过。

　　终于，卜海林赶在最后一日，用已有材料炼制出了，残次的、生机一线丹。

　　用水将生机一线丹化成药汁后，三人合力将药汁灌入卜霜枝的鼻中。
　　而后，众人静静地守在房内，等着未知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