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她要做将军》杏花影

26、硕明

　　萧硕明本不想记起这一切的。

　　他的母亲原本有名字的，她叫冯庆蓉，是一个小村落里农户的女儿。

　　在他的记忆里，母亲的眉眼都惊艳到无法挑剔，只要站在那儿笑一笑，便是勾人心魄的绝色美人。

　　这样的美人，谁也不会忘怀。

　　冯庆蓉的美貌远近闻名，无数男子为她的美貌沉沦，想要娶她为妻。

　　可冯庆蓉偏偏看上了坐着马车经过村落，短暂再此地歇脚的晋北侯，萧玄朗。

　　她只知皮相，却不知萧玄朗在京城中，是出了名的风流浪子，年纪轻轻房中便有六位小妾。

　　萧玄朗的桃花债数不胜数，不过奈何他生得一副好皮囊，又惯会耍些讨人欢心的把戏，这些年也没惹出什么大事来。

　　或许是因为冯庆蓉的美貌，萧玄朗也记住了她。

　　有时是簪花首饰，有时是人参补品，送来这些东西时，往往还伴着一封情书。

　　隔三差五送来的礼物和满是爱意的信，让冯庆蓉更加欢喜，她也更加坚信，萧玄朗心里有她。

　　某个月色正好的夜晚，萧玄朗跑来找到冯庆蓉。

　　他们互诉衷肠，共度良宵。

　　在那个夜晚，萧玄朗离开前告诉她，一定会来娶她。

　　冯庆蓉以为自己遇见了良人，沉溺在与爱人相守一生的美梦里。

　　可她忘了，她远在小村里，从未真正了解过萧玄朗，甚至只知道他家在京城，仅此而已。

　　萧玄朗一走，便没了消息。

　　而冯庆蓉却在他走后不久，发现自己已有身孕。

　　她不能说，也不敢说。

　　可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再也瞒不了了。

　　冯庆蓉的爹娘大怒，问她孩子是谁的。

　　冯庆蓉哭个不停，支支吾吾回答道，这是萧玄朗的孩子。

　　冯庆蓉的爹娘顿时明白了，自家女儿是被那个萧家的风流浪子给骗了。

　　冯家二老无奈，请来郎中要将冯庆蓉肚子里的孩子打掉，等她再过个两年，找个村里的人嫁了，这件事便算是过去了。

　　冯庆蓉知道父母的盘算后，不愿打掉孩子，也不愿嫁给村里的男子。

　　她还相信着，只要自己去找萧玄朗，他一定会娶她的。

　　冯庆蓉只身一人离开了小村落，要上京城找萧玄朗。

　　可她那时的肚子已是圆滚，走不了多远。碰巧她在路上碰见一位好心的婆婆，见她可怜，愿意载她一程。

　　冯庆蓉跟着婆婆顺利到了京城，天真的她却被一路带进了青楼。

　　原来那婆婆是个人牙子，见她生得貌美，要将她卖进青楼里，大赚一笔。

　　冯庆蓉见状不妙，正想逃跑，就被青楼里的嬷嬷们抓住。

　　她当时身怀六甲，哪里是那些人的对手呢？

　　最后，老婆婆得了三十两银子，而冯庆蓉进了青楼，从此改名芙蓉娘子。

　　萧硕明就是在这之后出生的。

　　那时，冯庆蓉抱着浑身青紫的孩子，为他取名。

　　“垂屣兮将起，跓竢兮硕明。”

　　“就叫你硕明好了。”

　　冯庆蓉也曾是个不识人间险恶的姑娘，可在青楼的日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叫她看遍了世间险恶。

　　她当初的坚信被一点点磨灭，疼痛与耻辱提醒着她，什么娶她，什么爱她，全都是谎言。

　　萧硕明常常听见母亲的咒骂，说萧玄朗不是东西。

　　在他的印象里，他的亲生父亲便是他们痛苦的源泉。

　　萧硕明一天天长大，他容貌也愈发出挑。

　　那青楼的老鸨看中他的模样，要将他卖去南风馆做小倌。

　　冯庆蓉知道后，从老鸨手里抢下萧硕明。

　　老鸨一怒之下，将他们关在屋子里，让冯庆蓉闭门思过。

　　冯庆蓉在屋子里哭的喘不上气，抱着萧硕明说：“是娘对不起你，让你生在这样一个地方。”

　　“是娘不好……”

　　“阿明，娘不会让你继续在这里生活的，你要像其他孩子一样，开开心心长大。”

　　自那以后，冯庆蓉便一改做派，靠着她的美貌，让芙蓉娘子的名号传遍了京城。

　　萧玄朗这样的浪子，自然不会错过大名鼎鼎的美人。

　　冯庆蓉又一次见到了萧玄朗。

　　她决定赌一把，将一切告诉了萧玄朗，还拉出萧硕明，让他看着自己的亲生孩子。

　　萧硕明那时虽未长开，但眉眼间已有几分神似萧玄朗。

　　萧玄朗大惊失色。

　　少年的萧玄朗自认为才貌双绝，发誓非美人不娶。

　　可最后他却在家人的安排下，答应了与乔家的婚约，娶了无才无德，性格泼辣的乔春娥。

　　这些年的他，为了逃避这位夫人，流连花丛，往家里抬了六房小妾。

　　以至于府中人丁兴旺，光是孩子便有十个。

　　可惜的是，他的孩子们，全都没有继承如他一般的美貌。

　　萧玄朗看着神似自己的萧硕明，隐隐动了心思。

　　萧玄朗答应了，承诺会将他们娘儿俩接回府上，让萧硕明做萧家的第十一子。

　　没过多久，萧玄朗便替冯庆蓉赎了身。

　　进府的那日，冯庆蓉欢喜的坐上马车。

　　她搂着萧硕明说道：“孩子，我们要过上好日子了，娘要让你在富贵人家长大，做京城里的小少爷。”

　　萧硕明原本以为，他们的好日子真的来了。

　　可他那时还不知道，命运是会捉弄人的。

　　当冯庆蓉作为第七房小妾，被抬进晋北侯的府邸时，她就已经到了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

　　萧硕明还记得那些两人相依为命的日夜。

　　所有人都冷眼瞧着这个从青楼里出来的女子，连同她的儿子，一带看不上。

　　萧硕明身上好歹还有一个萧家第十一子的名号，搬出来也可以吓唬那些下人。

　　可冯庆蓉不一样，谁都可以瞧不起她，欺负她。

　　那些小妾们闲谈时不愿带着她，每当她一来，便全都不说话了。

　　乔春娥要磋磨她，常常随便找个理由，将她关在屋子里不给饭食和水，直到她垂危之时，再将她救回来。

　　冯庆蓉被折磨得身心俱疲，可她很少对萧硕明说。

　　她只是偶尔会抱着萧硕明，苦笑着说：“阿明，你要刻苦念书，这样才会有出息。”

　　可萧硕明很想告诉她，他不要什么有出息，他只想自己的娘亲不再受苦。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冯庆蓉被这样的生活磋磨得面黄肌瘦，不复美貌。

　　没了美丽的皮囊，冯庆蓉连最后的底牌也失去了。

　　一朝失势，他们娘俩成了谁都能欺负的人。

　　送来的饭菜越来越少，眼见着萧硕明每日都吃不饱，一日比一日瘦削。

　　冯庆蓉开始主动帮下人们缝补衣裳，赚些铜板，换些下人们不要的饭菜。

　　她因此累垮了身子，一病不起。

　　因为乔春娥拦着不让看郎中，冯庆蓉的只能病一拖再拖。

　　等到她咳出一口血时，她才发觉，自己已经病入膏肓。

　　萧硕明急坏了，他以为，只要自己去求萧玄朗，就会有郎中来医治。

　　他跑到萧玄朗面前，唤他一声父亲，只求他救救娘亲。

　　可萧玄朗早就忘了他的娘亲，萧硕明被赶出来了。

　　等他回了院子，冯庆蓉已经不行了。

　　她慢慢握住萧硕明的手，告诉他：“你日后一定要读书明理，做正人君子，绝不可做那大奸极恶之辈！”

　　萧硕明不回答，只是抹去脸上的泪，问她能不能别走。

　　冯庆蓉还没回答便撒手人寰了。

　　萧硕明记得，他就是从那时起，决定要为自己的娘亲报仇。

　　“对不起，娘亲，我不愿做正人君子，我要让整个萧家为你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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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硕明有些分不清回忆与现实了。

　　他仿佛又听见了娘亲的声音。

　　“娘以前小的时候，看书上说：硕呢，寓意学识出众，明是前程光明的意思。”

　　“总有一天，咱们娘儿俩都会过上好日子。而我们阿明一定会是才高八斗，前程似锦的小少爷。”

　　那个声音渐渐远去了。

　　原来是梦……

　　萧硕明睁眼看了看四周，纸钱早已化成灰烬，连花灯也消失不见了。

　　只有月色依旧。

　　“娘亲，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来我的梦中了。肯定因为我没有听你的话，没做正人君子，你生气了。”

　　“但娘亲你不要担心，等我灭了萧家满门，我一定洗心革面，再也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了。”

　　萧硕明知道他的话不会有人回答。

　　“自从我攀上了太子，萧家那些人就对我很是殷勤，那个乔春娥气不过，常常给我使绊子。不过娘亲放心，她已经害不了我了。”

　　只要，再帮太子做一些事，他就会去铲除萧家。

　　这便是萧硕明和太子的交易。

　　萧硕明知道，因为仇恨，他早已成了太子手中最利的刃，最忠诚的走狗。

　　不过没关系，太子的大计即将上演，他的目的也快达成了。

　　铲除萧家后，无论怎样降罪于他，他都绝无怨言。

　　深夜的微风拂过，带着些许凉意。

　　萧硕明呼出一口浊气，随手捡起河滩上的石头，想起了那个帮他捡石头的林二小姐。

　　他嗤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她倒还挺聪明，怕是谁也想不到，她会为了逃难进兵营。”

　　“可惜了，女扮男装进兵营，要是被圣上知道了，可是欺君大罪。”

　　“我要不要送她一份大礼呢？”

　　萧硕明想了想，又抬头看了看月色。

　　时间差不多了，他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