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画中人 ...
-
雨停后，扶摇峰余晖赤金交错，一位白发女子驾梭飞来。
重华宗各峰各景，比如翠然峰竹海、扶摇峰梅林。
这也是会变化的，据说上一任峰主，也就是陆青遥的师尊喜爱萧条之美，那时的扶摇峰随处可见荒山瘦水，枯藤老树。
陆青遥入门之时正值冬日。安静的夜，山上白茫茫的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年幼的她独自迈开小腿，一级一级攀登冰冷的石阶，手脚冻得不剩一点知觉。
翘首撑起眼皮，竟望见那呼出的白气之后枯枝吐蕊，竟是满山梅花。
万籁俱寂，唯有香雪簌落，皑皑迷人眼。明月掌灯，花满长阶，引向山巅的白玉宫殿。
待她爬上峰主殿之时，身后天光破晓，殿内早已人去楼空。
据闻，收她为徒的怀云真君下山云游四方。
满山梅花是书里没提过的，陆青遥喜欢这种小彩蛋，其中玉梅居那颗青梅树更是深得她心。
原本玉梅居是峰主之徒的居所，大抵是因为当弟子比当峰主久得多，每次回到扶摇峰，她依旧会不自觉走到这里。
“吱呀——”
推门而入，风卷满地残叶，抬眼便瞧见那颗枯树独守亭边。
每年这几日，正是梅子熟时。可前几日雷劫太凶悍，满山的树都劈焦。
目光一寸寸移过树下摇椅、小荷瓷缸、石桌石凳……与百年前一般无二，从前一同泡青梅酒的欢声笑语仿佛都清晰于耳。
陆青遥手中捏着一枚法宝，那是系统给她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灵泉眼。落地便会涌出一潭灵气浓郁的温泉，病弱必备疗伤好物。
寻常灵池都是冻死人的寒池，系统这个却是能够活络筋骨的温泉，可见有多么人性化。
她叹了口气，愈发后悔最后时刻都在和系统冷战。
有了灵泉，这一院子的灵梅自然也能救活。问题却是，她作为峰主便住在峰主殿，而这玉梅居按规矩会变成她徒弟的住所。
一想到女主可能会搬进自己长大的地方，就觉眼前一黑。
反正玉梅居也是给自己建的，再住一段时间、应该也是可以的吧……马甲计划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下定决心后，陆青遥毅然决然挖开池子，种下泉眼。
清澈透亮的泉液自石缝汩汩流淌，转眼便成一汪热气缭绕的温泉，波纹泛出细碎流金光泽。
岸边草木清香吐芳，青梅树焕发生机悄声绽放。
忽然，一枚光点自花丛中飞出，徐徐落入女子掌心化作一朵白色小花。
小花素净而平平无奇，陆青遥合拢手指，心却开始砰砰跳了起来。
若是旁人，自然不解其中意。但她分明记得自己从前跟人变过一个戏法。
——“腐草为萤，春为花木，冬为萤虫。”
没记错的话，这是她以前和朋友互相传信的道具。
念完一道咒语后，手心传来一阵痒意。摊开一看，小白花竟以花瓣作翅化为一颗流萤，像是冬眠初醒一般晃悠悠飞了起来。
成功了！
陆青遥双眼亮晶晶地注视萤火虫朝目的地飞去，那个方向，似乎是灵药峰。
那人若是看到了萤火，会来见自己吗？
当年走到终局之前，陆青遥还结识了不少小伙伴，如今小说剧情正式开始，那些人走的走散的散，还在宗内的就只剩这么一个。
这下温泉她也顾不得泡了，直接化作一道光遁走。
……
山崖边枯枝掩映，虫鸣阵阵，一道人影静候崖边。
月下浓颜美人迎风而立，曳地翠绿罗裙如山涧溪水盈盈流淌，缠着细腰的暗红丝带随风舞动，血玉刀鞘盘绕一条栩栩如生的赤眼翡翠蛇。
素手婉转，朱红丹蔻之上停着一枚闪烁微光的萤火虫。
陆青遥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她以为自己够快了，没想到对方来得更快！
三步作两步跑过去，脸上笑意难藏：“阮殊桐！”
现任灵药峰峰主，人称夺命神医的阮殊桐。
美人指尖流萤飞离，随即一双眼角飞霞的美目望过来，朱唇一勾：“我以为再也看不到这个小家伙了呢。”
妩媚酥到耳根的嗓音透着丝丝怀念，“青遥，真是让人好等啊。”
陆青遥想到百年前峰主继任大典时，她被人偷袭身中傀儡印，在洞府中悄无声息地神魂消亡，只剩躯体作为仙傀保存下来。本以为再没机会见到故人了。
这百年间，魔尊有没有控制这身体干过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也未可知，不知有没有叮嘱过让她们都别再靠近自己？
傀儡印会一点点神魂啃噬殆尽，因而那段时间的记忆也断断续续的，笼罩一层浓雾。
不过几日前她想去拜访此人，才到灵药峰山脚就被一道硬邦邦的禁制弹了回来。那禁制专门针对扶摇峰弟子，准确说来是针对陆青遥。可见，她们有在好好防备自己。
兜兜转转，上辈子对剧情留下唯一的改变只剩一头白发。
陆青遥跑得急，疏忽被一颗小石子绊得趔趄，幸有一道温和灵力托住她。
“你呀，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冒冒失失的。”阮殊桐比陆青遥高出一截，抬手点了点对方额头，“你这流萤之上的灵力好生奇特，是用什么宝物将它唤醒的？”
陆青遥顿了顿，那道灵力自然来自系统给的灵泉，竟然被阮殊桐捕捉到异样，这要怎么解释才好。
见她支支吾吾，阮殊桐叹了口气：“算了，你总是有许多不可说的秘密。”
像往常那样蒙混过关后，陆青遥深深看她一眼，会心一笑，竟是眼眶微热。
从前还会在她面前哭鼻子的小医修，如今已能独当一面，成为名副其实的神医了。这都是她从传闻中得知的。
“多年不见，殊桐愈发漂亮了。”
这话逗得阮殊桐失笑，毫不留情道：“你倒还是这副凄惨的样子。”看着旧友的白发，她皱了皱眉，拿出一盒灵药，“随手研究的新药方，你吃吃看。”
嘴上这么说，但肯定是钻研过无数次才拿出来的成果。阮殊桐痴迷草药之道，几乎投入全部精力，以后也会是主角团的疗伤圣手。
陆青遥有想过头发花白会不会被嘲笑，但有些事终究是回不去的，不如就用明显的标志与过往划分界限。再说她这白发似乎与寻常衰老不同，倒像某种反噬，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弄的。
她珍而重之地接过，哪知递药的玉手停滞半空没有收回去的意思。
对面的神医笑得十分和善：“五千灵石。”
空气忽然安静，一阵冷风从两人中间刮过。
陆青遥手心沁出冷汗，怎么就忘了这是个热衷于敲诈患者的神医。
以前她还有点家底的时候也就算了，这一趟回来后之前小金库全都被掏空，五千灵石对现在的她来说已经成了天文数字。
现在把药塞回去还来得及吗！
“不骗你，我现在真穷得叮当响啊。”她可怜巴巴地取出自己的储物袋抖了抖，声泪俱下，就差拿一条手绢咬着。
见此，阮殊桐倒是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无比的六角匣子，竟是由昂贵的玄冰石打造，表面镶嵌品质极高的五彩琉璃。
她动作飞快地解掉上面的禁制，足足有上百层，把旁边的陆青遥都看傻了。
什么东西这么宝贝？
机关缓缓打开，陆青遥下意识蒙住了眼睛，预想之中的金光却没到来。
匣子里面静静躺着一道泛着微光的卷轴，简朴得格格不入，但除此之外，匣中再无他物。
只听阮殊桐认真道：“你之前重金托我保管的，现在终于可以物归原主了。”
重金？联想这两个字在这人口中的含金量，陆青遥顿时一阵肉疼。
虽然她根本没见过这东西，但阮殊桐神情不似作伪，她只得半信半疑将卷轴拿起展开一看。
一到手，就能感受到这纸质的与众不同，纹理细腻丝滑，似乎蕴藏着浩瀚无垠的神秘力量。
这感觉似曾相识。
随着动作，一副栩栩如生画卷徐徐展开。
工笔细腻，色调优美，似有暗香浮动，竟是一幅精美的女子丹青。
看清画中之人后，陆青遥猛地一怔。
白玉缀枝头，无绿也无愁，女孩身披银纱立在树下，娴静淑仪，手执一枝白玉兰细嗅芬芳，如烟秀发亲吻她的脸颊，清冷眉目稍带弧度，展现出恰到好处的温柔。
仿佛下一刻就会抬眸望来，展颜一笑。
可那极具辨识度的美貌，不是灵熙还是谁？
陆青遥只觉脑子嗡的一声，无数陌生画面如雪花般闪现在脑海——
似是在玉梅居书房，竹帘清影，西窗烛花，素色屏风映出一道朦胧身影。
那人伏在案前眼神温柔而专注，笔锋流转，提按顿挫。
日月轮转不经遗忘，蘸墨挥毫又是一秋。怎奈何精雕细琢，始终无法重现心中所想。
最终白纱浸血，蜡泪成灰，那人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墨迹未干的泛黄宣纸如风中落叶四处飘零。
……
“啪嗒。”画卷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白发女子仿佛快要在漩涡中窒息一般，站都站不稳。即便如此，她的目光依然被紧紧吸在画卷之上无法抽离。
“青遥！”阮殊桐上前扶住她，惊疑不定，“这是怎么了？”
“没…没事。”
在陆青遥模糊的视线中，画布有几处水墨晕散开来如何也看不清，不知是不是方才冷汗滑落滴了上去。
画卷被收起的一刹，她瞳孔失焦，踮着脚还想再将画卷夺回来。
阮殊桐为她打入一道灵力，又气又急道：“又是心魔复发？”
这一声过后，陆青遥身子微蜷，再抬起头时眼中恢复清明，脸上只有劫后余生的惊恐。
我滴个乖乖，中邪了！
“这东西哪来的？”
听她慌忙一问，阮殊桐嗤笑出了声：“你说哪来的，不是你亲手给我的？依我看，还是先别还你的好。”
女子看画卷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祸害，二话不说便要将画卷重新封入匣子里。
陆青遥没阻拦，只道：“殊桐，说清楚，我到底什么时候给你的？”
严重怀疑这是那一百年期间魔尊拿来害人的东西，但为什么会长着灵熙的脸？
魔尊不会是暗恋女主吧，光凭那些闪过的画面她都能脑补出一万字痴女暗恋情节……
为女主点蜡。
她觉得一阵恶寒，谁料阮殊桐忽然投来一道警惕目光，冰冷得像是再看另一个人。
“噌”的一声，悬在她腰间血玉弯刀亮出雪亮刀刃，直指白发女子的喉咙。
“你再仔细说一遍，今夜你是如何传信于我的？”
作者有话说第5章 画中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