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蟠游戏》四草夕夕

26、第26章 墨军-沐汐

　　紫鹰的阴影如同死神的镰刀悬挂在他们的头顶，自从那群紫鹰出现在视野中，他们就再也没有停下过脚步。连续两天一夜的急行军，让他们的战马疲惫不堪，三匹马已经倒下，剩下的三匹也步履蹒跚，速度明显减慢。
　　沐汐坐在马上，身体随着马匹的颠簸而起伏，她的眼皮沉重，极度渴望能够闭上眼睛，哪怕只是片刻的休息。然而，每当她的身体开始下滑，她都会猛然惊醒，紧紧抓住马颈，以免跌落。她侧头看向旁边的洛蒂，他被绳索固定在马背上，沉睡得如此深沉，甚至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在这种紧张的逃亡中，洛蒂的安然入睡让沐汐感到既惊讶又羡慕。
　　“玳殊，我们还有多远才能到达墨玉山？”沐汐的声音沙哑，她的目光转向前方的玳殊，他的左眼被黑布覆盖，右眼布满血丝，显得疲惫而坚定。
　　“我想，再坚持一天就赶到了。”玳殊回过头来道，“你也绑在马上睡一会儿吧，我看着你们两个。”
　　“谢谢你！”沐汐摇摇头道，她明显感觉到玳殊对她的关心，他的气质自他的师父奈狼去世后明显改变，虽然没有了之前的刻意冷漠，但也没有恢复到最早那种潇洒，他身上似乎背着重重的负担。
　　“我还能坚持，紫鹰随时可能发起攻击。”她仰头警惕看着盘旋在天上的四只大鹰，摸了摸挂在背上的剑。
　　他们必须时刻警惕天上的威胁。就在一天前，一直在高空盘旋侦查的六只紫鹰突然降下来朝他们攻击。当时她用风雷剑法迅猛出手击杀一只，洛蒂用弓箭射下一只。自那以后，紫鹰群变得谨慎，只是高高飞着尾随，不敢轻易下来攻击。沐汐心中庆幸的是，那头已经进化的紫鹰王没有追来。在紫鹰王送她到大本营后，沐汐想让它带着他们四个一起离开时，发现青鱼叶的能量耗完，刺青完全消失，与紫鹰王也失去心灵联系，只好眼巴巴看着它眨眼之间消失在天空。
　　天色渐暗，紫鹰的影子在天际拉得越来越长，玳殊抬头望了望，试图安抚沐汐的紧张情绪：“天快黑了，紫鹰该回巢，不会来。”
　　“希望如此。”沐汐依然不敢放松，她的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天空。随着金阳的最后一缕光线消失，那些监视了他们一整天的紫鹰终于消失在远方的天际。两人这才稍微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玳殊坚持让沐汐先休息，他来领路。沐汐考虑了一下，同意了玳殊的提议，他们决定轮流休息。玳殊将三匹马的缰绳绑在一起，然后继续前行。沐汐用绳索将自己紧紧绑在马背上，头靠在马颈上，尽管身体随着马蹄的节奏摇晃，但她的疲惫让她很快就进入了沉睡状态。
　　当沐汐被玳殊焦急的呼喊声惊醒时，她发现天已经大亮，银阳日已经延伸了大半。她惊慌地意识到，自己竟然一觉睡到了天亮，而玳殊没有按照约定叫醒她。
　　“胖王的追兵来了！”玳殊的声音中充满了紧迫感。
　　沐汐猛地回头，只见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群骑兵，尘土飞扬，至少有上百人的队伍正朝他们疾驰而来。高空中，一大群紫鹰在盘旋，数量之多让人心惊胆战。
　　洛蒂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醒，他刚从梦中醒来，一脸茫然。
　　“我们怎么办？”沐汐慌张起来。
　　“姐，你不是他们的神女吗？你能再次喝退他们吗？”洛蒂望着后面的滚滚黄尘有些天真道。
　　“不能。”沐汐的声音中透露出无奈，“我假扮神女只有那么一次侥幸机会，胖王不会允许一个能凌驾于他之上的神女存在。一旦他回到营地，一定会宣布我是假神女，派出追兵要将我铲除。”
　　“不用多说，前方不远就是墨玉山，咱们快马加鞭！”玳殊的声音中带着决断。
　　沐汐和洛蒂不由看向前方，只见平坦的草原上浮起一段山峰，距离不会很远。她和洛蒂为之一振，挥鞭催马。但座下的战马已经疲惫不堪，发出嘶嘶声，口吐白沫，速度再提不起来。玳殊伸出铁棍用力击打马的屁股，三马猛烈嘶鸣着朝前猛冲。
　　然而，三匹战马在急速狂奔中，耗尽所有的力气，发出最后的一声悲鸣，几乎同时摔倒，他们三人滚落地上。那三匹战马再爬不起，只有吐的气，没有吸的气，很快就断气。
　　“墨玉山就在前面，大家快跑！”玳殊忙指着说道，沐汐发现昨晚一夜未睡的他脸色更加暗沉。沐汐和洛蒂已经筋疲力尽。玳殊将铁棍插在后背，一手一个拽着她和洛蒂往前奔。沐汐只觉自己的脚已经不是自己的，被带着往前乱踏，心中惊讶这个佣兵拥有常人无法比拟的耐力。
　　眼前的山峰随着距离缩短，越来越高耸。墨玉山脉常年阴雨，原始雨林覆盖，充满瘴气，也有大型凶兽出没，地形复杂，人迹罕至，是中圣地域与莽西荒野之间一道巨大的天然屏障。
　　他们几乎是冲入茂密丛林的同时，胖王的骑兵也追入密林，将他们包围在一片阔叶密林中。正当沐汐以为他们已经无路可逃时，树林中突然射出无数箭矢，蛮兵们纷纷中箭倒地。接着，一群身穿绿藤甲，脸上画着绿色线条的野人从树丛中冲出，他们手持绿矛，将追兵一一击毙。
　　沐汐目睹这些野人的凶猛，心中不免生出恐惧。然而，洛蒂的惊喜叫声打破了她的紧张：“你们是墨玉守军吗？”
　　沐汐快速向牧诗公主打听这支神秘军团的信息。那还是圣女一世时代，圣女初掌联盟，常年被圣人压制的莽西蛮族趁机举大军，冲过西北三百里戈壁滩，东进侵犯中圣地域，圣女立即组织联盟大军挥戈向西，将蛮族大军击溃。为了防范莽西蛮兵再次入侵，圣女便在西北方向的戈壁滩上建造宏伟的长城，称作西长城，设立城防大军。另有传闻，为了防止蛮兵偷偷越过墨玉山脉，圣女又向西南方向的墨玉山脉派驻一支精锐大军，号称墨玉守军。然而，这支军团的存在一直是个谜，许多人认为它不过是吓唬莽西蛮兵的烟雾弹。即便曾经存在，经过千年的岁月，这支军团也应该早已消失，因为墨玉山脉的环境恶劣，不适合长期驻守。没想到现在，洛蒂却说眼前这些野人竟然就是墨玉守军。
　　野人们围拢上来，枪矛指着他们，那个高大的头目眼睛露出凶光，凶神恶煞问他们是什么人，这些蛮兵为什么会追杀他们。
　　洛蒂仰头道：“我是南屿国皇族牧家洛蒂王子，这是我的姐姐，牧诗公主。这是我们的朋友，玳殊。我们被蛮兵追杀，是因为得罪胖王。”
　　野人们睁着黑汪汪的眼睛，不住打量他们。野人头目道：“你们是南屿国派来的吗？”
　　“派是什么意思？我们是来自南屿国。”洛蒂疑惑道。
　　“先带他们去见老大。”野人头目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道。
　　他们三人被野人战士押着穿行在茂密丛林。四周阴暗潮湿，路上还差点惊动三头高大的铁脚兽。瘴气浓重，沐汐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地形复杂，他们很快不知身处何地。最后他们被带进一个隐秘山洞。洞里四五个身穿深绿衣服，脸上画着绿条纹的男子正站在一张石桌前研究一张军事地图，听了战士的报告，抬起头打量他们。其中一个年老的白发男子走过来道：“我认识你，你是南屿国小王子。三个月前，我秘密到过你们永歌城面见南屿国主，曾经见过你。南屿国主只派你们三个人来么？”
　　“南屿国已经被黑魔教攻占，南屿国已经亡国，我们牧族只剩下我和姐姐两人。”洛蒂道。他说到自己的家与国没了，声音已经没有波澜，沐汐体会到小王子的心性变化，他变得冷酷。
　　“哎，没想到南屿国会出现这种巨变。看来我们得不到任何支援了。”那长发男子叹息道。
　　“您是……柯西统领？”洛蒂盯着他问道。
　　“没错。”长发男子点头道，“我就是墨玉守军的统领柯西。”
　　“真的是您。”洛蒂惊讶道，“我曾听我父王提起过您。三个月前，我们见过么？哦，我想起来，有一日父王曾经接待过一个古怪猎人，原来就是您！不知您提到我父王派人来是什么意思？”
　　“我们墨玉守军，自圣女一世起，便肩负着守护墨玉山脉、抵御莽西蛮族东侵的重任。”柯西统领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然而，自从圣女三世转世后，我们注意到胖王的野心日益膨胀，他正秘密筹备一统莽西，意图对中圣大地发起全面侵略。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会选择墨玉山脉作为突破口。”
　　柯西统领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墨玉守军历经千年，始终如一地执行着这一使命。但这片土地环境恶劣，瘴气弥漫，地势险峻，我们的人数从最初的八万锐减至不足一万。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一旦莽西大军压境，我们难以抵挡。”
　　他的目光扫过沐汐他们，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我们的存在一直是个秘密，除了圣女，唯有南屿国主知晓。当我发现圣女转世的觉醒期已过，而她本人却下落不明，同时胖王开始积极准备东侵，我意识到形势危急。我曾向南屿国主发出求援，希望能得到支援。但命运弄人，等来的却是南屿国的覆灭。
　　“我刚接到消息，胖王的紫鹰王已经进化为古神鹰，并且获得了一统莽西的神谕。我预计，不出一年，胖王将统一莽西，随后不久，他必将东侵。而墨玉山脉，很可能成为他的首选进攻路线。我们墨玉守军，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为何父王会突然调动军队，原来他是想支援墨玉守军，根本不是想反叛。”洛蒂看向沐汐道，接着转头，“柯西统领，小子有一计策，或可帮助你们更好抵御莽西大军。”
　　那几个绿装男子相互对视，柯西统领笑道：“小王子，你父亲提起过你的将才之能，还曾经设想让你到墨玉山锻炼呢。我们正为如何防范胖王进攻烦恼呢，愿闻其详。”
　　洛蒂朝四周众人看了一眼，道：“我想单独与柯西统领谈。”
　　柯西统领挥挥手，让其余将领都出去。洛蒂也朝沐汐和玳殊看了一眼，沐汐只好和玳殊一同走出山洞。
　　沐汐从牧诗公主口中第一次重新认识小王子。他曾以最年轻的统帅身份率领三万禁卫军平定南屿国的南海夷族。他曾出奇兵，攻克一支黑魔教黑旗军，令黑魔教在东郡退避三舍，不敢来犯，他的统帅能力得到父王南屿国国主的大加赞赏。
　　沐汐没想到他们会谈那么久，直到第二天中午，小王子与墨玉守军统领终于谈完出洞。洛蒂单独来找她，站在一处山崖之边，遥看连绵起伏的山川。沐汐察觉到他的异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发现少年小王子身上出现一道光环，经历亲人之殇、亡国之痛、旅途之苦，已完成内心的蜕化，王气不展自显，霸气不露而威。似乎一夜之间，小王子已经长大。站了许久，小王子终于说话。
　　“我已经可以确定，你不是我的姐姐。”他转过头直视她，话一出口，震惊沐汐，“我早有所怀疑，自你在黑风山苏醒过来后，几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一路过来，我越来越确定，你不是我的姐姐。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相信你不会对我和南屿国不利，因为我姐姐用身体接纳你，说明她认可你……你放心，我不会说出你的秘密。我单独找你，不是来揭穿你的身份，而是告诉你，我已请愿留在这里。柯西统领任命我为墨玉守军副统领，我将誓死守护这片土地，完成我父王的遗志。另外，将来如果有机会，请帮助我为南屿国洗清冤屈，恢复我南屿国。”
　　沐汐恢复镇定，凝视他的眼睛，从中看出他的坚韧和决心。在脑海，牧诗公主残魂已经泪流满面，道：“沐汐，请支持我弟弟。”
　　“既然你已经做出决定，我支持你，这也是你姐姐的意愿。”沐汐道，“我不能说太多，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借助你姐姐的身体，是来完成一件对我非常重要的事情，对你们南屿国的复国也至关重要。”
　　“好，我相信你！”洛蒂小王子郑重点头道，“多保重，再见。”
　　沐汐看着洛蒂小王子转身走了，步伐那么坚定，背影彰显出一个统帅的威严。
　　在丛林休整两日，沐汐和玳殊便告辞墨玉守军。她说服玳殊，放手让小王子在这里完成父王遗愿，由她这个姐姐去天权城完成佣兵的使命任务。玳殊同意了。他们得到一张墨玉山脉详细地图，只用十五天时间穿过山脉，避开许多危险区域，只路上遇见一头千年的绿黑双头兽，他们一人对付一个兽头，费了许多力气干掉它。出了深山老林，又朝东行进两日，终于找到天横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