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诅咒的勇者》咸鱼烤熊掌

2、第1纪元（一）

　　达蒙城内热闹非凡，烤肉的香气与葡萄酒的芬芳弥漫在城市各处，连城外的河流都沾染上了麦酒的气息。

　　贵族们的豪华马车络绎不绝，每一个经过城门的贵族无不感叹这座城市的宏伟，听说公爵斩杀了一千只岩怪，用它们的尸体砌成了这雄伟的城墙。城内更是锯齿高地的缩影，平地而起的高楼正如同锯齿高地的一座座峻岭，其中最巍峨壮丽的那一座，必然是公爵大人的城堡，也是所有马车的目的地。

　　黑街，无人知晓的阴暗角落里，瘦得皮包骨头的小男孩蜷缩着身躯，他闻到了烤肉的味道，可他饿得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忽然，一只手托起他的后脑勺，清凉而又甜蜜的液体浸润了他干枯的嘴唇。男孩贪婪地吸允着这甜蜜的液体，睁开双眼。

　　一位身着宫廷服饰的少女正一脸温柔地注视着他，她与这肮脏的环境格格不入，温柔的目光让男孩回想起曾经抛弃他的母亲。

　　男孩想说些什么，可是由于饿了太久，发不出一点声音。

　　女子轻笑道：“不用感谢，今天是爷爷一百岁的生辰，他吩咐过了，不允许任何子民死在这一天。”

　　留下热气腾腾的白面包和果汁后，温和的女子带着她的侍从，消失在了黑街尽头，她告诉男孩：“去城堡吧，你认得的，那座最高的建筑，公爵大人会款待每一位前来的子民。”

　　丹尼狼吞虎咽吃下了白面包，女人的话在他耳边徘徊，他脚步虚浮，走出了阴暗的黑街，一下子栽进涌动的人群。丹尼被裹挟着前进，好在所有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达蒙公爵的灰晶堡，缓缓移动。

　　“公爵大人！那是公爵在向我们招手对吧！”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丹尼抬头望去，灰晶堡最高的露台上，一位衣着华丽的年轻黑发男子，正朝着底下人群的方向优雅地挥手。

　　普通人类在这个距离只能看见人体大概的轮廓，可丹尼不一样，虽然他的兽人血统没有给予他强壮的身躯，但他拥有一副鹰眼，他甚至能清晰地描绘出那个男人瞳孔的纹理。

　　真的是达蒙公爵，和山体上那雕刻的面庞分毫不差。

　　可是为什么，一百岁的公爵大人还这么年轻呢？在丹尼疑惑的瞬间，他与周围的人群被传送到了宽敞的宴会厅内，满桌佳肴让他停止了思考。

　　丹尼扑向冒着热气的烤鸡，肥嫩的肉汁包裹着黄油的香气，在口中爆开，这是何等的幸福，他甚至以为自己也长出翅膀，变成了一只鸡。此刻，丹尼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赞美达蒙公爵！

　　埋头苦干的丹尼没有注意到，与他一同进来的人们正一脸惊恐地望着他，两片逐渐扩大的阴影，慢慢覆盖住魔晶石吊灯散发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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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达蒙已经习惯这样，长时间保持僵硬的微笑了。

　　为了让城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吃上宴会的佳肴，他特意请人布置了许多传送阵，定时传送人群到达指定的用餐点，只要你来到灰晶堡之下，便能享用今晚的美味。并且还能防止踩踏事故的发生，一举两得。

　　见传送阵正常运作，达蒙转身离开了露台，去应付那些烦人的贵族。

　　现任国王的弟弟，注意到达蒙的到来，主动凑近，一脸谄媚道：“天呐，公爵大人，您果然如传闻中那样英俊，如此无情的岁月也未曾伤害到您半分。”

　　这番话没有丝毫的夸张，今日一百岁的达蒙，仍然拥有着少年的面庞，与他八十年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一样，风华正茂。

　　“呵呵，您谬赞了，感谢女神的祝福。”达蒙装模作样的在胸口划了个圈，做出祈祷的姿态。

　　这些年来，几乎没有人不惊讶于达蒙不老的容颜。达蒙一直以为这是他作为穿越者的原因，但某一次的王都之行，向他揭开了另一种可能性。

　　上任国王驾崩之日，前来吊唁的达蒙完事后顺便去了一趟神殿，想着与曾经的队友叙叙旧。

　　勇者小队中的牧师如今已是创世神殿的大主教，达蒙记得上一次见到他时，他那耀眼的金发早已褪色，变得花白。

　　讨伐魔王的那场终结之战，在最后一刻，只剩下他们两人是清醒的。

　　时隔多年未曾相见的好友，正面带忧容地望着达蒙，眼神中说不清是悲伤还是怜悯。

　　被这样的眼神盯着，达蒙十分不自在：“你变了好多啊，瓦莱里奥。”

　　“是啊，你一点都没变……”瓦莱里奥迟迟不肯移开目光，神殿不对外开放，此时只剩下他们二人面面相觑，一言不发，寂静得可怕。

　　等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向达蒙表达歉意后，二人一同漫步到了巨大的女神像下。

　　“我记得，那句诅咒……”瓦莱里奥苍老的嗓音回荡在空旷的神殿内。

　　达蒙摸不着头脑，他完全忘了：“什么诅咒？”

　　年迈的大主教面色凝重，他叹了口气，像一棵快枯死的老树扎根于女神像下，缓缓道：“勇者达蒙，我诅咒你……”

　　回忆被勾起，达蒙不禁惊呼出口。

　　老者嘶哑的嗓音与青年洪亮的声音交杂在一起，二人几乎异口同声道：“我诅咒你，永生不死。”

　　在如此神圣的神殿中念出“诅咒”二字，当真是亵渎。

　　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明是酷暑，达蒙却觉得有股阴风刮过，浑身发冷。那时，击杀魔王的他只想着等系统结算，那三句诅咒被他抛在脑后。

　　“咚”地一声，瓦莱里奥双膝落地，重重跪在了神殿冰冷的地面上。他双手捂面，痛哭流涕。除了达蒙，从未有人见过大主教这颜面尽失的姿态。
　　“达蒙，原谅我，都是我的错，都怪我当初没有保护好你。”
　　“我向女神祈祷，可这份诅咒的重量，连女神都无能为力。”

　　这一跪，让达蒙的膝盖都疼了起来。

　　他连忙拉起瓦莱里奥，安慰道：“你都一把年纪了，别这样。再说我自己都忘记这诅咒了，你不用自责。”

　　他双手扶起颤颤巍巍的瓦莱里奥，想了想，补充道：“有多少人都幻想变成精灵呢，还不是为了多活几年，这真的是诅咒吗？”

　　瓦莱里奥摇了摇头，接过达蒙递过来的手帕，长叹一口气。

　　他微微开口，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犹豫了许久，他的眼神里布满了挣扎，瓦莱里奥还是选择说出了口。
　　“你的至爱会一个接一个的离去，你会亲手为你的子嗣盖上棺材，你的子民会疲于你无尽的统治。”

　　达蒙抿紧了嘴唇，假如是一个原住民，面对这些的确会很绝望，可他不属于这里。

　　“人们对你的爱戴会化为恐惧，厌恶与憎恨的土壤将孕育出下一个魔王，而你终将在无尽的时光中迷失自我。”
　　“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你化为邪恶的种子。”

　　达蒙面无表情，他别过头去，眼神躲闪。诅咒只是一种可能性，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异常来源于系统的故障。

　　瓦莱里奥读不出他的情绪，是悲伤？是无奈？又或者，这位勇者根本毫不在意。

　　“会有办法的。”达蒙的语气是如此坚定，他的确有办法，那就是等系统修复完成。

　　他尝试召唤系统，然而回应他的只有若隐若现的电流声。

　　最终，他们商量好，将达蒙的异常归咎于女神的祝福。在瓦莱里奥的操控下，所有人都接受了这个解释，并且更加崇拜达蒙。

　　风烛残年的瓦莱里奥费尽余生，也没能在诅咒上取得丝毫的进展。

　　达蒙目睹着他的棺材沉入神殿的地底，攥紧了手中的玻璃瓶。

　　在生命即将燃尽之际，瓦莱里奥将他珍藏的魔王尘埃赠予达蒙，他不清楚这有没有用，但这世上仅存的，和魔王有关联的东西，只剩下了这瓶轻飘飘的尘埃。

　　从那之后，达蒙不管去哪里，都随身携带着这个小瓶子，今晚也一样。

　　他落座于主座之上，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熟练地说了一些客套话。话音刚落，乐队奏起了欢快悦耳的曲调，晚宴正式开始。

　　各类奢靡的菜式摆在他的面前，达蒙不是一个奢侈浪费的人，但这些年，魔晶石的生意实在是太赚了，赚到请全城的居民享用相同规格的晚宴都小菜一碟；赚到达蒙城成为仅次于王都的繁荣之地。

　　他实现了当年那些异想天开的创想，利用魔晶石开发出了各类魔导器。达蒙城也被用于试验，进行现代的城市规划，城里的高楼，正是试验的产物。魔法能办到太多他曾以为不可能的事，只要方法合适，建造出倒立的金字塔也不成问题。

　　如今灰晶堡的形态正隐隐朝着倒立金字塔的方向所发展。

　　达蒙抚摸着空的红酒杯，一旁的酒侍见状，立马上前，然而一位身着丝绸裙装的少女出其不意，抢过他手中的雕花酒壶，上前一步，略微倾斜酒壶，晶莹的红酒自高处缓缓落入达蒙的杯中。

　　少女朝达蒙微微一笑：“爷爷，今天是您的生日，让我亲自为您斟酒吧。”

　　达蒙浅酌一口红酒，默许了少女的行为。这女孩是他名义上的孙女，还是要维护一下祖孙关系的。

　　他本来拒绝了上任国王的联姻请求，可在一次宴会上，凯尔那小子和公主一见钟情，两人坠入爱河。然而以凯尔的身份，迎娶公主这种事，等着下辈子吧。

　　在王都的日子里，二人夜夜幽会。启程返回达蒙城的那晚，看着肝肠寸断的凯尔，达蒙灵机一动。

　　当时的他被国王骚扰，烦得不行，全国上下都谣传锯齿高地要独立的谣言。假如把公主娶过来，既可以打消谣言，还能成全凯尔和公主，在与二人商量后，达蒙延迟了回程的日子，向国王提亲。

　　国王兴奋至极，恨不得把除了长子以外的所有儿子送给达蒙。他以为达蒙开窍了，终于看上了某一位王子。

　　达蒙对他的几个儿子毫无兴趣，只带着公主回到了锯齿高地，国王虽然一头雾水但也达到了他的目的，转头便去筹办女儿的婚礼。

　　凯尔成为了灰晶堡的总管，和公主生下一个儿子，当然，外界都以为那是达蒙的儿子。达蒙被绿得很开心，这可是他亲手给自己戴上的绿帽子。

　　后来，公主死了，凯尔也死了。

　　再后来，他们的儿子也死了，但在死之前留下了一个女儿，取名为黛西。达蒙白捡了一个儿子，来一个孙女也不碍事。

　　他看着落落大方的黛西，从容地应对着晚宴上的一切，点了点头，对她表示赞许。继承人也没问题，他相信黛西可以管理好达蒙城。

　　领主的游戏，他玩腻了。达蒙心想：“要不找个合适的时机，假死一下吧。”

　　他没料到，这个时机来得如此之快。

　　面色惊恐、浑身淤血的卫兵们闯入了这场晚宴，乐手被吓得一哆嗦，崩断了琴弦，音乐声戛然而止，整个宴会厅只剩下寂静。

　　传送阵出了大问题，并且城内出现了大量变异生物，正无差别袭击所有居民。

　　晚宴中止，达蒙披上斗篷，前去查看，在他检查灰晶堡下的传送阵时，一阵眩晕传来，这是被传送的征兆。

　　噗嗤——，利刃插入血肉，与皮肉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达蒙抬手，摸到了尖锐的剑锋，利刃精准地穿过他的心脏，黏糊糊的血液浸湿了他的胸膛。

　　伤成这样，达蒙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只有血液黏腻的触感提醒着他，他被暗杀了。

　　“我诅咒你，永远不受痛苦的侵蚀。”魔王喑哑的诅咒在他的耳畔徘徊。

　　这一刻达蒙意识到，他的异常和穿越没有任何关系，诅咒，真的生效了。

　　“爷爷，既然你不允许任何子民死在你生日的这一天……”

　　达蒙回头，神情柔和的少女与他对上了视线，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那作为领主的你，死在这一天，当然没有问题咯。”

　　她白嫩的手指操控剑柄，搅动达蒙的血肉。
　　内脏被搅动，发出“咕噜、咕噜”的黏滞声，仿佛达蒙的心脏是一块湿布料，正被紧紧揉捏，随意蹂躏。

　　讨伐魔王之勇者，达蒙城公爵——达蒙，“死”在了他的一百岁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