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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祈愿 ...

  •   将近黄昏日落之时,花拂意知道到时候了,心里觉得自己要大发慈悲心,朝着帷幔里的榻上人俯身一拜,却冷声同里面的人讲,“云姑娘,我们走了”。云衫在里面睁眼起身,出了帷幔,不理睬花拂意,笑意盈盈地隔着两三尺的距离同杨子为道别,“杨公子,若是有空,便常来这里坐坐,我给公子弹弹琵琶”。花拂意挪着步子,用自己的身子掩住了半个杨子为,“若是有空,我再带子为来。不过,云姑娘天天接客,子为容易来的不是时候,还是少来为妙”,花拂意假笑告知给云衫。
      杨子为在后面拧了花拂意的胳膊一下,心里责怪着花拂意:怎么能如此直白地将接客挂在嘴边呢,云衫虽是青楼女子,想来也忌讳这些吧。
      花拂意被拧地生痛,但心里更加苦痛,转头委屈地望住杨子为。杨子为避过花拂意楚楚可怜的眼神,对着云衫拱手,“云姑娘不要和花兄一般见识,他口无遮拦惯了。等到姑娘得空,再劳烦姑娘赐乐了”。
      “杨公子愿意听,我便弹给你听”,云衫趾高气扬地瞥了眼花拂意。心中得意:花拂意,你也有今日,有人给我撑腰,这人还能制住你,以后有你好受的。
      云衫送二人出门时,花拂意贴紧杨子为,不给云衫可乘之机。云衫早看出花拂意的心思了,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就忍俊不禁。她对杨子为没有什么心思,只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简单的人,好奇而已。曾经的自己确实幻想能有个单纯深情的公子哥,像话本子一样,对她一眼误终身,将她娶回家去,终生不离心。可是后来,她看透了,能抱着琵琶弹一辈子曲就足够了,也能丰衣足食,能生出什么不满呢。其实自己一直想要的不是旁人的深情,而是自己的心安罢了。如说自己今生还有什么夙愿,就是这琵琶只能在青楼弹,不能同知己对弹,供世人赏乐。
      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看上去倒是挺般配,心里却觉得花拂意多少配不上杨子为。
      “子为,我胳膊疼得厉害”,花拂意在云衫面前不想示弱,但刚和杨子为独处,就迫不及待地摸起早已消痛的胳膊来。杨子为瞥了他一眼,用言语敲打着他,“你今日不该对云姑娘那个样子,容易伤了她的心”。
      “怎么,你心疼了”,花拂意随即变脸,不满全都写在脸上了。
      杨子为停住脚步,瞪住他,你才该心疼,这句斥责却说不出来。他气愤花拂意拿着这份喜欢为所欲为。他觉得自己是旁观者,二人郎情妾意、心有灵犀。他若是花拂意,知道对方对自己有意,必然会对那人知冷知热,不肯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可是他不是花拂意,他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看着这份变样的喜欢,他心里有羡慕、有不忍,却无法斥责。
      杨子为败下阵来,眉目也软了下来,“若是你真心心悦一人,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对待对方。对方若是一次又一次地被伤,终将寒心的”,杨子为苦口婆心地劝告花拂意,他终是希望他能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子为有喜欢的人吗?”花拂意眼角余光瞥向杨子为,却不敢正视他,漫不经心地提问。
      杨子为偏过头去,眼睛避开答案,闭口不答。一颗心脏却不安分地跳动起来。
      “我有心悦的人”,花拂意试探着,他不知道杨子为避开自己,是觉得自己的问题愚蠢至极,还是他也有喜欢的人?若是他有喜欢的人,这人是谁呢?他仅与杨子为相遇几天,不敢确定,不敢妄想。却清楚自己不能太张扬。
      杨子为不想听花拂意说出来,他不想太被动。花拂意若是说出云衫来,会把他们二人的界限画的太清,“我知道”。
      “子为,你知道?”花拂意随即朝向杨子为,单手抓住了他的一只腕子。他生出幻觉,痴心妄想着杨子为也有丁点念头。“你觉得···”,话却终说不完。
      杨子为却拼命挣脱那只手,但他始终不敢看向花拂意。他觉得花拂意这是同他示威,花拂意是要因为云衫和自己恩断义绝吗?也是,毕竟心悦之人比自己这种仅几日的表面朋友重要多了。自己还是太看重自己在花拂意心中的分量了。
      花拂意心中了然,他知道自己心意,却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他没这份心思的,自己这是在妄想什么。
      只怪二人自作聪明,落花皆视对方为流水,却哪知假流水也是真有情物。
      花拂意就缓缓地撤下了手,继而望着杨子为的侧脸,歉然一笑。杨子为将被捉住的腕子藏进另一手中,不敢去看花拂意,忐忑地等着被宣判。
      “子为,我们还是朋友?”花拂意摸着脖子不知所措起来,试探着询问杨子为。“是”,杨子为面不改色地轻声争取,慢慢偏过头来,对上花拂意的眼睛,对上花拂意的笑。
      “我有些过分了”,花拂意见杨子为没那么气恼,继续道歉。“没事”,杨子为庆幸他还愿意将他当朋友。两人相对而视,却是一阵寂静。
      “子为,上去,我领你去我说的好地方”,花拂意率先打破沉默,领着杨子为向着醉朝楼的高处走去。
      一阶一阶楼梯走着,花拂意就将杨子为领到了一间些许破旧的房间前。花拂意推开门,里面满是灰尘,纵使花拂意挡在自己身前,杨子为还是在门外吃了一嘴浮着的灰尘。用衣袖掩面的花拂意转身说给杨子为,“子为,你先等在外面”。杨子为点了点头。
      杨子为看着花拂意打开了南面和西面的窗子。照进来的金光融在花拂意身上,也融在花拂意转头邀着杨子为上前的笑中。
      杨子为挥着空中的灰尘,掩着衣袖向南面的窗子走去,寻到花拂意身边。杨子为盯着花拂意,不明所以。
      花拂意伸着手中折扇指了出去,“子为,你看”。
      杨子为向窗子下望去,一片胜景尽收眼底。
      霁象都城在前朝名唤“绕水”,前朝自建朝伊始,就耗费财力物力修建了这座都城。“城绕水,水绕城”,绕水城绕着一汪湖,护城河绕着绕水城。原本想着是安防固城,却不想后面历代皇帝玩心大发,在这湖上建岛修园,绕水城倒是强盛起来,可国家却衰败下去。今朝开国后,不图虚名,绕水城不建不毁,名字就京城京城的叫着。
      环着湖泊的是一圈九轨宽的街道,去年今时,杨子为第七名得进士出身,由状元郎带着在这街上骑马游街,那时的杨子为可谓春风得意,今年今时,再隔窗眺望,九轨宽的街道不过一指宽,才觉出不值一提、无关紧要。
      反而当日陛下在这湖心中设宴,一众进士游园的时候,杨子为根本无心赏景,只醉心于那可有可无的虚名了。现下看去,湖心岛正值春日,花花草草争相斗艳,五色锦缎秀披于小山河上,不禁遗憾于当年春景,却也庆幸着今年春光。湖心岛边沿的嫩绿融进湖水的青蓝之中,如此春光,若能泛舟湖上想来也是一件美事。
      花拂意看见杨子为不自觉地染笑,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他不求他释怀,只想告诉他,春光无限,可人生有限,要及时行乐。
      再向南望去,朱红的宫墙,那便是皇宫了。许是在内阁上值,不觉得皇宫有多好,只觉得那里都是禁锢,同五色春光格格不入。再向西边瞧去,那里的宅院要比东边宏大气派些,毕竟那是高官们的住处。应该是缘分,杨子为不经意的一瞥,就对上了杨府中的那株本应高大此时却袖珍的玉兰树,玉兰花落,绿叶还没长齐,竟是如鸡毛般凌乱。杨子为目光绕着那株玉兰四溢开,杨府的一屋一室、一草一木自己如此熟悉,可现下又如此陌生。
      花拂意顺着杨子为的目光,聚在旁边人的心思上,上手轻覆住那人的手。他接着指给他远处的云,“子为,你看那云。金云着粉妆”。这云是粉黄色抹开的,还在轻轻飘着。
      花拂意似乎想起什么,捏住杨子为的腕子,带他到了西边的窗子前,见到了这粉与黄蔓延的天,落日纵使偶尔被遮挡,那些云也兜不住它的下坠。孤鸟偶尔掠过,春风若有若无的扑面,撩起观者的醉意。
      二人不再说话,陪着落日缓缓坠去,最后还剩一片变了色的霞光,直到湮没于天地间,什么也不留。杨子为没见过这样的黄昏,生发不出什么人生体悟,却觉得满心愉悦,此景此人,他贪恋着。他回味着刚刚见过的风光,也俯瞰着地上点点亮起的光。花拂意见他看得呆愣,却想着还要和他去祈福,便揉了揉他的手,提醒道:“走吧,子为”。
      杨子为温笑着点头。才觉出这间屋子也没在夜中了。
      不过,却还是在离开的时候,向南边的窗子走了过去,杨府掩在黑暗中,他凭着周围的灯盏依稀辨别出来方向,依稀想起那株玉兰树。
      花拂意没有动脚步,但始终注视着杨子为。终于杨子为转过身来,贴近花拂意,二人并肩离去。
      又是七绕八绕,花拂意带着杨子为寻到了白云寺上。香客果真络绎不绝,祈福要去领木牌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龙。花拂意就同杨子为站到了末尾。
      “子为要求什么?”,花拂意好奇。却不等杨子为回答,“对,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验了”,自言自语道。杨子为生笑,原来花拂意也有被反驳的时候,虽然是他自己反驳的,但平时不都是无理搅三分吗。花拂意见他笑了,虽然不知道笑什么,不过知道他高兴,就跟着陪笑了。
      终于挪到了发木牌的和尚眼前。杨子为双手合十,接着从那和尚手中接过一个空白木牌,向前走去,要自己写字。花拂意也是双手合十,却在那和尚递过一个木牌后,又要再讨要一个,和尚好言相劝:“施主,不可贪心”。花拂意略微不满,刚想说话,杨子为就折回来将他拉走了。
      “一个愿望就够了,若你真想多求,多来几次,也好显出你的诚心来”,杨子为不松手,把他拽到了写字的长案前。
      花拂意虽然好奇杨子为的愿望,但却也能想出来,就没去观望,毕竟不能因为他让杨子为的愿望功亏一篑啊。
      杨子为背着花拂意写下四个字,“平安顺意”,一个木牌对一个人吧。他清楚自己写给的是花拂意。他没打算给妹妹求,没打算给杨家求,因为他知道将如此危急的事求神问卜不可行。可他却仍相信祈福这回事,这算是报答花拂意的照料,也可能是自己的情意,虽然还不尽道不明,却多少能安慰自己。至于妹妹,他自己想办法。花拂意同刘子毅打斗时,他心里就开始后怕了,怕他惹火上身。而此刻,他确定自己不能让花拂意再去涉身险境了。写完,待墨迹稍微干燥些,拿着木牌,字迹向里,去找花拂意。
      至于花拂意,他想给舅父求,想给杨子为求,想给杨家求,想给他妹妹求,但是那个小气的和尚只给了一块木牌,这么多人怎么够写,那就捡最要紧的一个写。他求着各路神明保佑杨子为妹妹平安,洋洋洒洒的溢美之词写在木牌上,夸赞着神仙的神通广大,最后卑微地写出自己的愿望。杨子为就隔了几步看着花拂意挥笔疾书,只当他太贪心要将所有愿望都写上,脸上无奈的露笑。
      花拂意想同杨子为挂在一起,但是杨子为怕他偷看,把他指到了祈福树的另一个角上去。杨子为细心系好,接着双手合十,再次在心中默念了自己的愿望。回头就对上了边走过来边张望的花拂意,杨子为迎了上去,一手捂住他的眼睛,另一手就把他拽走了。
      清风吹过祈福树上满满当当的红飘带和木牌,应该都能得偿所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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