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首称臣》雪鸮耳羽

2、第 2 章

　　科举之后朝廷内外都松了口气，可东方術却依旧心事重重，此时一本本的奏折翻下去，原以为只是禹城一地暴乱频发，却不料有将近三个城池都有相继的暴乱发生，一怒之下摔了手中的折子，自己呆坐在位置上，撑着头静静地沉思这种事该如何处理，而此时一本浅绿色的奏疏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想起来了，方才老师来时曾递了本奏疏给他，而他忙于手里的奏疏尚未批完便将其扔在了一边，此时想起了才又拿在了手里，翻开那本奏疏一股墨香隐隐约约袭来，上面整齐的小楷也跟着映入眼帘，再看看旁边那些糟心的折子，这份奏疏可谓是一缕春风抚平了东方術内心的躁意。
　　通篇下来与今日曲稷献策的文章相较之下更胜一筹，条理更加清晰，将禹城之事也分析的全面透彻，独到之处更是在于将其他奏折上的事统一说明，并且浅显的谈论了自己的治理之法，东方術看完不由得身心愉悦，这篇文章才是今朝治世之篇的大作，当为用之才行。
　　可如今曲稷已然用之，便断然没有再怀疑之理，因此哪怕这篇奏疏提的再好，也不会再换人，但这两人都是国之栋梁。
　　“公输泽......”东方術一眼便看见了落款处的名字，此人他认识，此前去老师府上时长能看见他。
　　而东方術念起这个名字时，风都跟着带起了一丝温柔。
　　不过此时提到老师，自己倒是许久未曾拜访了，看了眼手里的奏疏，便放在了一边，起身换了身便服便悄悄地溜出了皇宫。
　　公输泽在吏部晃晃悠悠了一整天，整个人是头晕眼花，没想到才刚刚科举完就有那么多的史料需要整理收集了，此时晃晃悠悠的回了丞相府，却不料刚走到门口就遇上了一个让其非常眼熟的人。
　　公输泽习惯性的将手一揣，如果他眼神没错方才进去的应该是皇上吧，若是从大门进去势必会遇见，于是公输泽一转头换了个方向从后门回了府，然后就将自己关在了属于自己的小书房当中，毕竟今儿个在吏部还有许多未曾明白以及需要解决的问题有待整理。
　　此时金陵城下起了细雨，公输泽便将窗户给支棱了一起，让其凉意扩散到屋子里，自己从书架上拿了本《官制通史》开始研究，此书还是太祖时期的丞相为了改革管制时写的，可是如今多年过去，朝堂之上也经历了一些变革，这些书本上记录的东西都已变了味，因此公输泽有个大胆的想法想将其拾起来，从新编撰修正。
　　东方術也同样观望起了屋外的绵绵细雨，而张怀也适时地望向了外边温声出言道“皇上若是这雨不停，今儿个便住在府上吧。”东方術收回目光颔首同意，这雨也着实不小，看着也未有停下来趋势。“当年先皇隔三差五便来微臣府上，微臣是赶也赶不走，而今一晃眼都十年了。”张怀望着屋外越来越大的雨，一段回忆也扑面而来。
　　东方術望向自己老师，只见老师眼中泛起了点点泪光“自父皇走后，朕便由老师教导，这些年也幸的有老师在。”他父皇的那些事他又怎会不知道呢，只是一直未曾说破罢了，丞相说是自己的老师其实自己叫声亚父也是不为过。
　　张怀摆摆手“非臣之功，都是皇上勤勉才有了如今太平之势。”自先王驾崩以来，如今已是五年之久，而当年五岁便跟着自己的孩子如今已是俯瞰四方，傲然天地之间的九州霸主了。“今日王上既然来了微臣府上，微臣也恰好有事说与王上听。”
　　东方術微微坐直了身子“老师且说。”潜意识里东方術知晓老师接下来要说的一定非常重要。
　　“今上即位五载有余，微臣也已到了告老还乡之时，下一任丞相微臣已是选好，若皇上觉得可，便留以重用，若是皇上有更好的人选也可换之。”丞相有些褶皱的脸庞带着些许笑意，对辞呈之事毫不在意，当年被先帝选做他的丞相，如今先帝已逝，自己也该是退位让贤，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
　　帝闻之大骇“老师若是走了，这天下......”东方術话还未说完，便被丞相制止了。
　　“皇上勿要拿什么天下要挟微臣，天下是皇上的天下，非臣之功劳，若非历代先王勤勉，就算臣有十个玲珑心也未必能使天下太平。”丞相说的诚恳，竟是让东方術找不到半分反驳的理由“那小子有大作为，圣上可别误了贤臣，臣最后为皇上做一件事，待这件事一了，臣便告老还乡，在他乡之处为皇上栽培更多地有用之人。”
　　“老师要走，学生定然留不住，既如此学生便祝老师此去珍重，待得想回帝都之时学生必亲迎”外边雨水越来越大，好似老天都在刻意的要将东方術留在丞相府。
　　五岁之时，父皇领了一个个子不高，看着也极为憨厚之人来了东宫，那时父皇说此人是当朝丞相张怀，日后便是自己的老师，让自己万不可调皮惹了赵怀生气。那时东方術悄悄抬头看了眼父皇身边站着的老师，明明是站在父皇身边还比父皇矮了一截，可是他嘴角带着的点点笑意却是如二月春风一般温暖柔和，如此算来老师竟然教了他十五年之久，而今老师突如其来的要走，心中竟是莫名的不愉快和烦躁。
　　“好了好了，臣今日命府上添了几道菜，你来了便尝尝。”张怀也不忍心就此放下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但先帝还有未曾完成的心愿，需要他去接着完成，若是再晚一些他也怕自己时日无多。
　　公输泽一旦忙起来便是废寝忘食，张怀这边差人催促了多次，公输泽才慢吞吞的从书房挪到了饭堂，公输泽跨进去时就发觉了不对，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果不其然就瞧见位置上方稳若泰山的东方術正盯着他。
　　“微臣来迟还望皇上恕罪。”
　　“嗯。”
　　公输泽硬着头皮上前行了礼，然后安分的选了个下方的位置坐下来，若说只是今早朝堂之上匆匆一瞥是让公输泽有些挪不开眼，那此时此刻公输泽就想着自己能赶紧离开。
　　顿时周围的空气都跟着凝结了，公输泽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埋头戳着自己手中的一碗饭，若是顾城宇知道公输泽还有这样一面，指不定得怎么笑话他，不由得还叹了口气。
　　“爱卿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东方術适时地听到了公输泽的叹气，出声问道。
　　公输泽闻言将目光转向了东方術的方向，一时之间公输泽倒是想起了自己今日递上去的奏疏“微臣今日......”话到了嘴边突然想起了什么 又吞了回去“微臣无事只是今日的文献尚未整理完成，微臣有些挂念罢了。”
　　饭后公输泽便如同脚底抹油一般溜进了自己的小书房，可是回了屋子里公输泽却一刻也不得安静，手里的书拿着也是看不进去，索性便去外边走走，如今科举一过恰是丹桂飘香的时候，而院里历任丞相种的丹桂如今也正是开的好的时候，随着凉风倒是直接飘进了公输泽的屋子里。
　　曾经在乡里时，学堂先生曾说过，丹桂摘下晾干可做酒，泡茶和糕点，如今赶上时节倒是恰好可以收集一些，改日请了顾城宇到府上一起试试，转过弯去了膳房拿了个瓷器便摸着黑去了木樨园，不过今日东方術因着下雨会住在府上一宿，因此他还得小心翼翼，不然被皇上抓住了可不好。
　　走廊两边皆是丹桂，此时置身其中当真是要被熏昏头，这丹桂也不知是何品种，当真是香的腻人，公输泽看着满园的丹桂，不由得想起了自己从小到大住的地方，那个地方鲜有丹桂这种植物，多的也不过是满山的蒲公英，院里唯一一棵海棠还是当年的那个少年临走前留给自己的，如今自己一年未归，也不知道海棠长得可还好。
　　而另一边的东方術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此时此刻这人给了自己一种熟悉的感觉，那种熟悉感仿佛和记忆中的某个身影重叠，不过也仅仅是看了一眼东方術便转身回了屋里。
　　公输泽冒着雨摘了许多的丹桂放在瓷器当中，纵使小心翼翼衣袖也依旧被雨水浸湿，公输泽看着自己湿了的衣袖，陷入了沉思“不若等吏部的事情规整了，便上书远调吧。”看着那些花，轻轻笑了笑。
　　东方術什么时候离开的相府，公输泽不知道，公输泽只知道今日他走的时候东方術已然不见了，不过公输泽却不曾在意，吏部如今的事情一大堆岂是一时半会便能处理完的，所以哪还有心思注意那些琐碎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