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空亡》春不等

13、第 13 章

　　相府。

　　卫祈晴倚在床头，看着跪在面前的儿子，脑袋生疼。

　　兰术明正得意洋洋说着秋猎，说自己暗中放的箭。

　　“兰术明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瓷杯在地上碎开，嘹亮刺耳。“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蠢货！”

　　兰术明不服，仰起头同她争道。

　　“若是没有季臣语多事，现在——”
　　啪。
　　兰术明被扇得偏过头去，卫祈晴走到他跟前。
　　“母亲…”
　　“啪——”
　　又是一记耳光，卫祈晴蹲下身，轻声细语道：“你以为杀了皇帝就能万事大吉了？他死了，还有陈弘，他是太子，等他上位，第一个就要废了兰家。”

　　“我们可是在帮他，他不会…”

　　卫祈晴用手抚摸他被抽红的脸，笑道：“他不会？相互利用罢了，谁又有什么不会？”她忽地收了笑脸，声音里似是带着恨，“就算他也死了，还有你妹妹那个贱种，他死了，还有四皇子，五皇子…术明啊，你母亲，可不止要做宰相夫人。”

　　面前的卫祈晴，是一个拥有温婉外表的怪物，正剖开层层幻象，向他展示血淋淋的野心。

　　转过身，她又变为端庄持家的兰夫人，“这些烂事，就别再往外炫耀了。”

　　“孩儿…明白。”

　　兰夫人深深看了他两眼，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兰术明自然是落荒而逃，踉跄地跑出门，看见门口立着的金待卫，顿时又挺直腰板，鼻腔里闷哼一声，昂着头与他擦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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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相府，兰术明马不停蹄往皇宫赶。

　　美人素手轻挑，折下一段柳枝抛在池心，激起阵阵涟漪。

　　“哥？”兰术明看得如痴如醉，被兰郁轻声提醒才回神。

　　“哦…哦，小妹怎的在这池边，太阳毒的很。”兰郁把方才手里的柳枝放在一旁，朝这边走来，看得他更加小鹿乱撞。

　　“出来透透气。”兰郁将人往屋里引，兰术明跟在她身后，看她盈盈一握的细腰，眼神一刻不肯松。

　　“唉呀。”就要迈进屋中，兰郁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犹豫着开口。“我想起今日是要到太后那拜见的，眼看着要到时辰，怕是不能请哥哥小坐了。”她回头，眼里泛起淡淡的愧疚和失落，像个害怕责骂的孩子。

　　兰术明最看不得她委屈，忙道：“不打紧不打紧，我今日进宫本有要事在身，改日哥哥再来看你。”说着转身往外去。

　　目送他出门，兰郁再忍不住心底的恶心。“卫祈晴啊卫祈晴，难为你精明半生，就生了这么个蠢货。”她笑。

　　以卫祈晴的身家，要做臣相府的女主人，原是不配的。

　　步步为营，先靠一张脸皮勾得当年还只是个庶子的兰卫宇魂不守舍，断粮绝食以死相逼娶了她。进了门上斗公婆下整府中大小事务，为稳住地位不惜给兰卫宇戴帽子，与贴身侍卫私通生下兰术明。母凭子贵，公婆对这个能干又能生的儿媳怨气渐小，她在府中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碰巧”兰家嫡子兰绍身染重病而亡，老爷子急火攻心卧床不起。正是府中忙得七上八下的日子里，她挺着肚子主持大局，四处打点，熬到公公病逝，平安生下兰郁不算，还能抽空把兰卫宇一个再平庸不过的庶子装成惊世奇才，深得皇帝赏识。

　　至此，她才成了堂堂正正的兰夫人。

　　兰郁怨她心狠，但某些地方，她还是很佩服卫新晴的。

　　比如，她不服命。

　　她谁都不爱，错就错在唯独对从小跟她到大的金侍卫有一丝感情，因而对他们生下的孩子也更珍重些。

　　所以她毫不犹豫选择牺牲兰郁。

　　那日，坐在进宫的马车上，兰郁反反复复地想。

　　若我是男子呢？
　　若我是男子，便能读遍诗书，历尽百川。若我是男子，定是佐君王，开盛世的能臣。若我是男子，在卫祈晴选择兰术明的时候，会不会多几分动摇。

　　可天不公，天对女人不公。

　　她兰郁头脑学问不输男子，却只能被塞进轿子，送往了深宫大院里，拴在一个男人身边，做只折翼鸟。

　　卫祈晴更甚，“天道”尚在，她跳了一辈子，走到头也是为男人做嫁衣，做个皇帝的母后，或是皇上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