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斥》夺焰

2、蛊

　　倘若进入了大陆第一宗疏影宗的他们是天才，那么江藏锋就是天才中的天才。
　　变异单属性灵根，十二岁打通灵脉时便达到筑基巅峰。
　　是百年来，以最小年岁被青云册记录的修士。

　　青云册并非人为的榜单，它出自天道，虚无缥缈。
　　专门为天道记录这片大陆诞生的天才。

　　登上青云册的人，大多数都成了一方霸主，实力强悍，扬名万里。

　　强者总是受人追捧，就好比新弟子中的暮池婉。
　　可江藏锋，众弟子给这位小师叔的评价却是——不好招惹。

　　江藏锋惯以男相示人，因清秀的的面容常年覆霜，显得格外生人勿近。
　　本就清冷淡漠，又因为眼角下垂而莫名给人一种凶意。
　　倒也不是光看面色就得此评价，只因许多弟子都见过小师叔在执行任务时的狠劲。

　　疾风笞劲草，她的肃杀刻在了骨子里，狠戾融在了血肉中。
　　寡言少语，哪怕是指导小辈时，也只是将最重要的结论以最精简的话语讲述。
　　她从未拖泥带水过，仿佛从来不属于这个世界，只是匆匆降临，不想与任何人与事物有牵连。

　　她的一方天地，往往只有宗门后山的清池。
　　——那是宗门禁地，却是独属于江藏锋一人的地方。

　　“小师叔，师父他们......？”
　　暮池婉见江藏锋独身一人而来，便有些好奇。
　　这个年岁与他们相仿的少女，竟然凭一己之力瞬杀了百年妖兽。

　　江藏锋神色未变，目光却似有若无的落在队伍末尾的叶笙儿身上：“这个地方用不着麻烦师兄他们。”
　　话语刚落，敛月剑出鞘。
　　雪白的剑锋划破虚空，裹挟着汹涌的风浪，崩腾在长林之中。

　　浓雾被风吹散，周遭寂静在霎时间被鸟兽声填满。
　　原本死气沉沉的密林，在雾散的瞬间展现出了蓬勃的生机。

　　“幻象。”
　　江藏锋笃定道。

　　摔落在地上的紫晶狮尸体也消失不见，可江藏锋衣衫上依旧带着温热的血液。
　　纯白与暗红的交织，衬得她恍如从无间而来的罗刹。
　　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她偏头：“你们进来的时候是否动了什么东西？”

　　此话一出，原本安静的众人立刻群情激奋。
　　“是叶笙儿！”
　　“都怪她手痒，非得去扯坏那张符纸！”
　　“就是啊！这个害人精，小师叔你一定要罚她！”

　　暮池婉扭头低喝：“安静！”
　　她小心翼翼的觑着江藏锋的神色，想从中看出对方在想什么。

　　符纸？
　　江藏锋了然，没有理会因气愤而面色涨红得师侄们。
　　“师兄们已从留影石中知晓了你们的情况，她的行为会留给执法堂定夺。”

　　她走到叶笙儿旁边，看着泫然欲泣的少女，不为所动的开口：“你很吵。”
　　江藏锋的声音很低，仿佛是刻意只让叶笙儿一人听到。
　　而对方在这句话出来的一瞬间，脸上的泪色退去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一片呆愣的空白。

　　不给叶笙儿反应，江藏锋又回到了队伍前。
　　“走，回宗。”

　　-

　　疏影宗，位于南陆群山之巅，宗门建筑群独占三个山头。
　　作为大陆第一宗，它就像个睥睨众生的强者，宝相庄严的傲视群雄。

　　登上最后一阶通天梯，古朴殿宇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掌门与四位长老早已等候多时，他们身后的，是早已归来的新弟子。
　　“藏锋，山脉中的情况我已悉知，辛苦你了。”
　　掌门春信焰笑吟吟的拉过江藏锋的手，艳丽眉眼中皆是温柔。

　　此次宗门历练本就是为了新弟子所设，历练范围仅仅只是山脉外围方圆二十里内。
　　在此之前，疏影宗已经派人探查了这个区域，确保其中没有新弟子应付不了的妖兽才放心让弟子进入。
　　却不曾想......

　　“那符纸来路不明，刻意将人引入幻象之中，若他们再往前，便是紫晶秘境了。”
　　江藏锋的话并没有压低声音。

　　暮池婉神色一变，也就是说，自己后来进入浓雾中，就是往紫晶秘境去的！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暮池婉不敢想，倘若自己那时候没有停下脚步，很有可能成了紫晶狮的口粮。

　　春信焰来到叶笙儿面前，自己对这个小弟子有印象，模样姣好，说话也讨人喜欢，有些过分娇弱，但是身边的弟子好像都很维护她。
　　“你为何要去碰那张符纸？”

　　叶笙儿早在江藏锋那句“你很吵”后失了方寸，她嗫嚅着揪紧袖子，小声道：“弟子不知，看到符纸的第一眼就好像有声音在弟子耳边一直蛊惑说让我撕下它......”
　　此话一出，春信焰的眉峰微微一扬，但是很快将眼中情绪敛藏。
　　“好，你们一路劳顿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春信焰与长老们交换了眼神，道：“藏锋、池婉，你二人留下。”

　　大殿内，众人看着叶笙儿的那块留影石，神色莫测。

　　暮池婉有些紧张，因为江藏锋就站在自己的身边。
　　自己一直久闻江藏锋大名，对她也是抱有敬仰之心。
　　如今追崇之人就在身边，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激动的。

　　按照叶笙儿所言，她是被什么东西蛊惑才回去撕下符纸。
　　根据留影石中的画面来看，叶笙儿在之前并无异常，只是看见符纸之后，能够清晰的看到她神色的亢奋。

　　春信焰挥去画面：“池婉，你在山中可有仔细观察叶笙儿？”
　　很显然，众人是不相信所谓“被蛊惑”的理由的。

　　暮池婉思索许久，还是不大确定地摇了摇头：“师尊，叶师妹的行为似乎和在宗内并无太大差别。”
　　“只是……”
　　暮池婉一顿：“其他师弟师妹对她的态度，在我们陷入幻境中产生了改变。”

　　以往，大家对于叶笙儿都是能宠则宠、有求必应，几乎可以用毫无下限的疯魔程度来形容。
　　可进入幻境之后，所有人好像慢慢变正常了。

　　“藏锋……？”
　　察觉到江藏锋有些走神，春信焰轻轻唤了一声。

　　“嗯。”
　　江藏锋回过神，视线从散去画面的那一方虚空中收回，缓缓道：“她身上的气息，我不喜欢。”

　　若是他人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不喜”，那么春信焰必然会觉得是这二人之间有什么矛盾。
　　可这话是从江藏锋口中说出来的。

　　无论是春信焰，还是其他四位长老，都知道江藏锋是典型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
　　若不是他们要求江藏锋作为这次历练的管理者，这家伙很有可能还泡在后山的池子里。

　　所以她口中的“不喜”，并不是针对叶笙儿这个人。

　　开山老祖成仙已久，只留下一抹仙魂在疏影宗。当春信焰在一些大事面前举棋不定时，便会请示老祖。
　　而三年前，老祖的仙魂第一次主动有了反应。目的却是让春信焰下山将江藏锋带回疏影宗，自己要收她为徒。

　　老祖的决定难以堵住悠悠之口，所幸江藏锋确实展现出了不俗的实力与天资。
　　但只有了解老祖的五位上位者知道，老祖收其为徒，绝不是看中了她的实力。

　　江藏锋看了春信焰一眼，后者了然。
　　很快，大殿中只留下了她们二人。

　　“说说吧，小师妹。”春信焰笑吟吟开口，视线落在自己赠与江藏锋的发坠上。
　　她已有二百来岁，在江藏锋来之前，她是老祖最小的弟子。
　　而她也是对江藏锋最为照顾的人，毕竟其他几位长老都是男子，心思没有女人那么细腻。

　　换而言之，春信焰是江藏锋在疏影宗最信任的人。

　　“叶笙儿身体里有其他的东西。”
　　江藏锋干脆的开口，她蹙眉，有些难耐：“我能听到她和那东西说话的声音，很吵。”

　　春信焰了然，继而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戏谑一笑：“师姐知晓了。”
　　“师姐的意思是，你知道那东西是何物？”
　　春信焰点了点头。

　　江藏锋有些疑惑，但是春信焰似乎有意隐瞒，她也不再多问。
　　下一秒，她的脸颊便被女人的手不轻不重的捏了捏。

　　指间的肉柔软细腻，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幼膘，让春信焰有些爱不释手。
　　江藏锋如今不过十五，奈何过于老成持重，总是让人忘记她岁数尚小的事实。
　　“哎呀，你这小丫头一点都不上道，我就卖个关子而已，怎么不继续问了？”

　　江藏锋也任由她扯着，眸中带了些平静的无语：“师姐，你快告诉我吧，我好想知道。”
　　虽然口齿不清，但语气中的平淡毫不掩饰。

　　对于江藏锋应付似的开口，春信焰也不恼。
　　又捏了一把她的脸颊后，才故作矜持的开口。
　　“这个东西啊，很多年前我还只是个普通弟子的时候，就出现过。”

　　和叶笙儿身体里的东西的情况一样。
　　它没有实体，只能寄生于宿主。
　　在为宿主满足愿望的同时，它会给宿主颁布各种任务。

　　“它的目的是什么？”江藏锋的问题一针见血。

　　春信焰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悠悠开口：“气运。”
　　“它在寻找被天道眷顾的人，然后让它选择的宿主窃取对方的气运。譬如功法、法器、灵兽。
　　它像个先知一样，提前预知着那些机缘，好让它的宿主取而代之。”

　　江藏锋疑惑道：“这么大公无私？”
　　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春信焰面露嘲讽：“当然不是，当宿主收集完气运，便会魂飞魄散，那些气运也不知被它带去了什么地方。曾经那个天之骄子，因为被夺气运，而泯然众人。”

　　春信焰敛眸，有些悲戚：“曾经那个被寄生的人，就是我的师弟。而要被他夺气运的，是我。”
　　得知这一秘辛，江藏锋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那您……”

　　“我自然没让那东西得逞，可后来我的师弟，疯了，然后死了。”春信焰漠然开口。
　　疯了，疯的时候一直拉着自己的裤腿，嚷嚷着这是最后一个机会，涕泪横流的哀求自己，让自己把首席弟子的位置让出来，否则他就会死。
　　春信焰自然没有相信他的话，直到弟子礼结束，有人告诉她，她的师弟死在了她的院子里。
　　七窍流血，还保持着当时拽她裤腿的狼狈姿态。

　　江藏锋不解：“出现了这种东西，天道不管吗？”
　　公然改变他人命运，眼里容不下沙子的天道竟会坐视不理？

　　“一开始我也像你一般疑惑，直到师尊飞升，探寻到了上位面的事，他告诉我，这是天道默许的。”
　　“是制衡，也是养蛊。”

　　百年前，春信焰是蛊，她的师弟也是蛊。春信焰有过人的天资，而师弟有它的提示助力。
　　可是师弟没有斗过春信焰，所以他被炼化，被吃掉。

　　可百年后呢？
　　叶笙儿是第一个蛊，那么第二个蛊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