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怜》江允菁

13、第 13 章

　　曦月此时弥漫出阵阵蚀骨的寒气，仿佛空气都被凝结，在沈杳手中蓄势待发。被钉在墙上的商序眼神恢复了几分清明，他眸底染着血红色朝沈杳大喊：“走，走！”
　　还没等他说完，几道道蛛丝从桐月手中飞出，商序本就残破不堪的身躯此时千疮百孔，他此刻好像感知不到痛意一般，在嗓间挤出几道破碎的气音：“别管我，带着....带着他跟沉渊走。”
　　“闭嘴。”沈杳阻止他继续开口，提起剑朝桐月杀去，浩荡的杀意一触即发。如果是苏锦年和商序，桐月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但是眼前的少女虽然略有几分狼狈，但周身都带着冷冽，不过三招便逼得她节节败退，她可是有近千年的妖力，此时竟然感觉全身的经络好似被冻住一般，动作越发缓慢。
　　直到那刺骨的剑锋划过桐月的脖颈，她都没想明白面前的少女修为有多么深不可测。她双手捂着脖颈，痛苦的在挣扎着，沈杳调转剑身用剑柄狠狠的将她击飞，桐月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砸落到地面。沈杳缓慢的踱步至她身前，带着彻骨的寒意，居高临下的问：“谁给你的胆子？”
　　桐月正欲起身反抗，沈杳重重的在她腰间踩下，冰冷的眼神让她头皮发麻，转瞬之间一股黑气顿时散开，沈杳脚下的人逐渐变幻了一副相貌，竟然又变回了李舒妤的模样，少女紧闭着双眼，早已没了生气。
　　沈杳神色晦暗了一瞬，果然不出她所料，正是夺舍，只是桐月的逃窜让她心有不甘，她现下分身乏术，根本抽不开身去追，只能无力的握着曦月。。
　　商序离她此时的方位最近，她顾不得其他，直接上手把蛛丝抽了出来，锋利的丝线掌间顿时留下血痕，商序不知在何时清醒过来，只是艰难的撑着身子，一言不发的望着沈杳。
　　沈杳脸色意外的平静，她走向苏锦年，脚步声在安静的环境下显得格外清晰。她掌心缓慢的，温柔的涌现出灵力，停留在苏锦年的伤处，以她的医术只能堪堪止血，手腕上那道深长伤口涌出的血液瞬间停止流动，只留下深褐色的血渍。
　　“对不起。”嘶哑的声音在宁静的回廊下格外刺耳，商序面如死灰，今日堰城失去的性命，造成的因果都应该加倍报复在他身上才对，是他一人的执念害死了这千百条性命。
　　沈杳背对着他，手中的灵力又附上苏锦年的左肩，她语气不辩情绪；“这难道不是你要的结果？”
　　他呼吸瞬间停止，整个人好似被定住一般无法动弹，片刻后他露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对不起。”
　　见苏锦年身上的伤处都已经止血，呼吸也逐渐有节奏起来，沈杳这才转身面向商序，她积攒的怒气此时全然显现，她疾言厉色道：“你自认算定一切，窥探天机，结果呢？看看你现在是什么下场？一夜间背负数百条人命，你现在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商序眼底一片死寂，他知道沈杳聪明，此时他也不想再继续隐瞒下去，他仿佛自嘲般扯起嘴角，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和沈杳对峙，他神色黯然，绝望的凄声道：“我能怎么做？我身负天罚，日复一日的死而复生，我只是，不想再活下去了.....我没有想过会变成这样！”
　　“没有想过？你让我跟闻祈独自守城，你倒想悄无声息的去死？你想都别想。”沈杳怒上心头，字行间咄咄逼人。
　　商序眸中闪过诧异，他急忙道：“怎么会，堰城军队近来一直在城内盘踞，怎么会只有你们二人......”
　　沈杳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军队？哪来的军队？”
　　“九州早就下派了距离最近的郦城前来支援，这一战丹彧是必输的，我.....”商序正欲解释，情绪异常激动，以堰城的兵力加上郦城军，还有沈杳二人去帮忙，丹彧毫无胜算，这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错误？
　　细想一番沈杳也发现了端倪，丹彧攻打进来的时机太过突然，况且她和闻祈赶到城门时，明显就是毫无防守，所以丹彧才有攻打近来的可乘之机，再者就是玄懿和桐月的出现太过于巧合，他们二人之间就像是达成了什么交易一般。她跟商序认识这么多年，从来未见过他布下的棋局会像今日这般满盘皆输。
　　她脸色沉了半分，询问道：“你现在没有灵力，你是如何驱动寻月恒？”十方灵器是上古神器，每一件都独一无二，但他们的共同点，都必须用灵力来驱动，灵力注入的越多，灵器的力量就越强大。
　　“......命数。”他说罢侧目，只敢用余光看沈杳。窥以天机本就逆天，可商序全然不顾的逆天而为，早已触碰到了天道，所以给他降下天罚，密密麻麻的咒痕禁锢住他的灵脉，可又让他一次又一次的死而复生，商序的心早就麻木不仁了。
　　沈杳双眸闪烁着愕然，好半晌才开口问道；“天罚不是让你不能再窥探天意吗？”
　　他苦笑道；“是，但我依然能用命数去催动寻月恒，一片空白是常事，有时候多试几回就能看到斑驳的画面，我这些年来把看到的拼凑在一起，除了沉渊殉剑，最后的就是堰城异动。”可堰城今日的走向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他看到的还不够多吗？终究还是他急攻进切了。
　　“你什么时候惹上这天罚的？”沈杳缓下神情，但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那时我还在霁华。”说罢，商序回头望向她，目光一直没变过，依旧温润。
　　沈杳顿了一下，正欲想张口但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她的记忆里，商序总是会把山下淘来的新鲜玩意第一时间送给她，总是在她修剑疲惫之时讨她开心。什么时候，师兄变成眼前这副模样？身负天罚，满身狼藉。
　　二人相对无言，商序静静的擦拭着琴弦上斑驳的血迹，直到商府的几个下人急匆匆的赶到，才打破这沉寂的氛围。
　　“公子，你没事吧？”一个穿着青竹色的少年赶忙扑过来，上下检查着商序身上的伤势，发现他安然无恙才冷静下来。商序低头吩咐道；“箬竹，快去收拾两辆马车出来，再收些随行之物。”
　　沈杳冷眼旁观着，目光转向在地上昏迷的苏锦年。他伤的太重，应该静养一段时日。她今日突然有一种劳心耗神的感觉，事情的源头像被层层雾霭掩盖一般，她着实不知从何处寻起。
　　“去休息片刻吧，我的人会来收拾残局，堰城今日损坏的一切我会出资重建，另外，城主之女今日不明不白的死在商府，知微，我们不能再待下去了。
　　”商序的再度开口打断了沈杳的思考，他本就安插了一些身手好的家丁去护住离城门较近的百姓，早知二城无故撤兵，他就不会只安排这几个人手。
　　她眼神复杂的看着商序，眼底有些心疼，有些不解，更多的是无奈。他为什么不愿告诉她一切，这么多年了，她实在是难以想象清醒着死去又复生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师兄.......”时隔百年，这声师兄如隔若世，仿佛把她想表达的一切情绪都包含着。商序听见这声师兄，无奈的苦笑一声，是他不该把沈杳牵扯进来的。
　　……
　　“醒醒。”
　　“霁华。”
　　苏锦年感觉自己的眼皮仿佛被巨石压着一般沉重，怎么也睁不开。冥冥之中还有一个声音不停的呼唤着他醒来。他挣扎一番，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好像身处于另外一个空间，此刻一条周身金色的巨龙正在他面前吐息。
　　“你是何物？这是哪？”
　　他周身黑暗，四处好像毫无边际一般，面前只剩下那条巨龙，鳞片发出耀眼的金光，在这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耀眼非常。
　　“霁华，你别忘记自己需要做的，醒过来。”金龙并无恶意，发出一阵炽热的龙息随后全然消散。不知不觉中沉渊居然出现在他手上，金色的龙纹栩栩如生的闪耀着，与方才那条巨龙全然一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霁华……是谁？他是谁？
　　此刻他的脑子记忆翻滚，顷刻间涌现许多不属于他的记忆。一名身着玄衣的男子手持双剑，一把是沉渊，另一把居然是曦月。画面再一转，男子手持沉渊朝着什么方向刺去，神情决绝。
　　他的脸，和自己一模一样……
　　猛然间，苏锦年惊醒过来，他迅速打量四周，周围一切照旧，商序在不远处站着，衣袖上的血迹提醒了苏锦年方才的苦战。
　　“醒了？”
　　沈杳悄然无息的出现在他面前，昳丽的面容上满是担忧。
　　他怎么昏过去了，对了，沉渊！他抬起右手想唤沉渊出来，腕间穿来一阵刺痛，垂眸一看，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盘踞在他的手腕。
　　沈杳连忙按住他的手，“别乱动，好不容易才止住血。”
　　听见他们这边的动静，商序收起琴过来查探苏锦年的伤势，看见他眸色清明才长舒一口气，“没事就好，闻祈，对不起。”
　　沈杳数不清他今日已经道过多少回歉，只是默不作声的理了理苏锦年的衣袖，指尖停顿，又仿佛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般喃喃道：“别再用了。”
　　声音轻的有些听不清，可商序听见了，他也不想再用自己的命数为质去催动寻月恒，可他也分不清楚是仇恨还是执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