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打工人》黑知白己

2、人世间

　　车停在山间的一座石桥旁，石桥下流水潺潺，映照林间静谧。

　　江沨下车时，正是人间晨光熹微之时。不远处几只山鸟惊飞，鸣叫划破寂静。

　　晨光并不过分炽热，但江沨在冥界待的时间太久，一时之间确实受不了，只能微微眯起眼睛来适应光线。

　　然后一张大饼脸就凑到他眼前。

　　江沨：“………… ”

　　来人殷切过头：“你就是冥府那边派来的吧，我是这边的负责人，我姓吴，你和他们一样叫我老吴就行了。对了，你叫什么？”

　　一般这种外派任务，看起来唬人，其实监督大于实操，所以，大多数时候，冥府都是随便打发一个人来，加上江沨本来面相就显小，老吴大概是把他当成了鬼差或者普通冥吏。

　　江沨轻描淡写：“我叫江沨。”

　　老吴“哦”了一声，转身走了几步。

　　然后……几步过后，手电筒“啪”的一声掉了。

　　“江………江沨？就是那个……那个江沨？”

　　“……是我。”江沨紧走几步捡起那个手电筒，心道以前这玩意还只能用两只手抱着，现在都这么轻便了。

　　江沨无限神游天外，猛然一回神，就见老吴还停在原地，脸上完全抑制不住的错愕。

　　…………

　　老吴：“那个，我要不叫你江哥？”

　　江沨：“？”

　　抬头看着老吴那一张皱纹纵横的脸，江沨瞬间觉得这画面有些惊悚，想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尊口：“你不怕别人生疑吗？叫我江沨就可以了。”

　　说着将手电筒递过去。

　　老吴忙送不迭点头，连忙把手电筒从江沨手中接过来，塞进挎包里，不远不近地走在他前面为他带路，一路上不断偷看这位传说中的江沨，看他好像没传言那么可怕，小心翼翼地继续开口。

　　“我是江宁区第四区的，最近人手实在太紧缺，所以递了报告……”

　　江沨不太了解外面的事，印象之中之前好像没有分区这档子事，漫不经心问道：“你们这分区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啊，”老吴胆子逐渐大起来，说话声音稍微大了一些，也逐渐打开话匣子。

　　“冥界直接在人间负责人间事的，主要是像我这样冥界安排一直待在人间的鬼差、由身家清白而且没有因果牵绊的活人担任的人间通判、还有就是日夜游魂、无常。”

　　黑白无常勾魂摄魄、承担沟通阴阳的责任，人间通判主阳，鬼差主阴，而日夜游魂是在阳间当差的神明，四方协作，顺理阴阳，贯通乾坤。

　　“无常只在收魂的时候来人间，直属冥府，所以和我们交往不算多，但是我们、通判还有日夜游魂常常需要合作，干我们这一行的，不互相信任绝对不行，但是谁又能对半生不熟的人信任起来呢，好在五十几年有个挺厉害的通判想出一个主意，就由各地通判牵头，比着地图划分了区域，然后按区域设立了办事处，由城隍庙总管。这个方案报到冥府后很快就批准了，所以才有了现在这格局。”

　　江沨点点头，示意自己听明白了，心道到底还是人的脑袋灵光，居然想出这么个主意，既解决了相互之间的合作问题，又改变了当年人间管理混乱效率低下的局面。

　　想到当年人间管理的麻烦，江沨不由得扶额叹息，这也就是他最开始那样抗拒来人间帮忙的原因。

　　现在看来情况好像没那么糟糕。

　　老吴似乎误会了他的反应：“其实这样真挺好的，我们做事也方便了不少，江……江沨，今天我们组的其他人也在，等会可以认识认识。”

　　这样也好。江沨点了点头。

　　老吴开着车载他到了城市，远远就能看见各式建筑，整个城市都在将醒未醒的状态，在氤氲的睡意中等待一天的热闹。

　　这个点街上没什么人，大部分店铺还没开，只有一些早餐店中早早冒出了热气。

　　老吴轻车熟路地带着江沨穿过好几条街道，到了一个巷子口前。

　　巷子口有一个卖早餐的推车已经摆好摊，豆浆、油条、玉米饼、茶叶蛋被摞得整整齐齐，诱人馋意，蒸笼还冒着热气，里面应该放着包子、馒头、烧卖一类的东西，香气袭人，足以慰籍那些为了赶路早起的人。

　　这卖早餐的一男一女似乎都认识老吴，那男的笑着跟他打招呼，问道：“老吴，这么早就出门了？这年轻人是谁啊？”

　　“这是我一个远房亲戚，过来给我帮帮忙，刚才就是去接他了。”

　　“哦，你这亲戚长得可真俊啊，多大年纪了？”

　　老吴卡了一下，一脸为难地看向江沨。

　　江沨实事求是：“忘记了。”

　　那对男女面面相觑，老吴连忙打个哈哈：“他一直挺马虎的，那你们先忙，我先回去把店门打开了。”

　　说完就扯着江沨三步并作两步溜了。

　　走了六七米远在一家关着门的杂货铺前停了下来。

　　“这家店是你开的？”江沨突然开口问道。

　　老吴拧钥匙的手一顿。

　　做点副业赚钱一直是他们这一行约定俗成的，所有同行都在这么做，一来掩护身份，二来冥界一向抠门，发那点工资，就够糊口了，所以他一直没觉得有什么，今天突然被江沨问起，突然有种自己做错了事的感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江沨也只是随口问问。

　　老吴偷看了一会江沨的脸色，没看出什么不对，便小心地把店门拉开了。

　　店不大，密密麻麻地排着堆满各色商品的货架，两个货架之间的距离仅能允许一个人通过，本来就不大的店面显得更加逼仄压抑。

　　老吴“啪”的一声把店里的灯按开了，屁颠屁颠地从角落提了一把椅子给江沨。

　　江沨也不见外，直接一屁股坐下，刚想开口问点什么，正对着门的那个蓝布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了。

　　走出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穿着浅蓝色衬衫的年轻人，鼻梁上还讲究地架了一个细金属框眼镜 ，显出一副文化人的气息。

　　……虽然江沨一眼就看出这位和老吴一样都是冥府来的鬼。

　　老吴被江沨的名号吓到了，再加上江沨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弄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一直不敢说话，这会儿同伴来了，底气总算是恢复了几成，对着出来的这位：“出来得正好，过来，给你们介绍一下。”

　　“这位算是我在这边的搭档，和我一样，冥府来的，叫郑辞，对外说的是我是他舅舅。”

　　说完又转向郑辞：“这是上次我跟你说过的，冥府派过来帮忙的，叫江沨。”

　　郑辞：“冥吏之首江沨？幸会幸会。”

　　江沨，曾夜斩千鬼，孤身战妖神，一鬼一刀平定了地府之乱，如今成为冥吏之首，一直是让众鬼闻风丧胆的存在。

　　资历老一点的鬼，像是老吴，经历了地府最乱的那几年，打心眼里敬畏江沨，甚至到了害怕的地步。

　　但是像郑辞这样没经历多少的，对江沨只有一个很模糊的“冥吏之首”的头衔，以及那些对他们来说像传说故事一般的经历，这些事都太大了，太远了，反而激不起害怕的感觉。

　　所以郑辞对他名字的反应明显没老吴那么大。

　　不过他这反应也算得上特别谈定了，江沨觉得郑辞挺沉稳，对他还是挺有好感，向他点点头致意。

　　然后郑辞就一把扑上来，逮住江沨的双手：“江沨哥，以后多多关照！你是我的偶像啊！老舅，快给我和江沨哥合个影！江沨哥，你再给我签个名，我好拿出去炫耀炫耀！江沨哥，你刚来，我要不带你出去逛一逛………”

　　……………挺有好感个鬼。

　　江沨扶额叹息。

　　他忙不迭把手抽出来，嘴里说着“不必了不必了……”一转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红衣小姑娘。

　　那小姑娘注意到江沨的目光，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江沨：？？？

　　老吴：“小敏来了啊，进来吧。江…沨，这是郭敏，人间通判，现在郭家就由她负责，你跟我们一起叫她小敏就可以了。小敏，这位你叫江哥就行了。”

　　郭敏红着脸挪道江沨面前，用蚊子哼哼一般的声音：“江哥。”

　　江沨：“年纪这么小就能负责一片的通判了啊。”

　　江沨只是一时惊叹，再加上一向口快于心，倒没别的意思，谁知这小姑娘一听就一跺脚：“谁年纪小啊？我都18岁了，已经成年了。”

　　在场三只至少几百岁的鬼：………

　　郭敏意识到不对，脸又开始一点一点充血了，结结巴巴开口道：“我……本来这是是我妈负责的，但是她三个月前她生病，了却尘缘了，我弟弟还小，所以现在这事就交到我手里了，我知道我可能……。”

　　老吴连忙开口解释：“不是的，小敏，你江哥他没有那个意思。江沨，我们人到齐了。”

　　人到齐了？

　　江沨微怔一下，好险没直接把眉挑飞，感情就仨成员？

　　这人手是挺紧缺的啊……

　　江沨想直接收回之前那个觉得可能没那么麻烦的判断了。

　　真任重道远啊……

　　等到江沨好不容易接受这个现实，门口突然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江沨下意识循着声音回头望去。

　　等到看清来人的脸，瞬间愣在当场。

　　是她？

　　一定是她，这张脸化成灰他都能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