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学会告别吧》小艾克特

4、七天的鬼（四）

　　萧衍和红妹静静的坐在地上，萧衍正在疑惑“我们在什么地方？”
　　“我家墙后啊。晚上我就坐在这里，守护着家人，尽管没什么作用，当作尽孝了”
　　“白天不是都被摧毁了吗？”
　　“摧毁的都是虚幻，我们在的这个异空间是个气体层，只要真实世界不被摧毁，到了晚上，就会恢复原样。”
　　“现在应该也有其他魂魄出来了吧，为什么看不到？”
　　“被冲散了很多，幸存的也在棺材里面躲着”
　　“等天亮了是不是我的第二天？”
　　“第三天了，第一天你是附在了小狗子的身上，没有自己的意识。今天是第二天，等天亮了是你的第三天。”

　　“农村三天就要入土了”刚说完这句话，萧衍沉默了良久，一个青年接受了自己的死亡，接受自己的埋葬，等待着进入轮回，他幻想过很多次自己将来的生活，娶妻生子，也想过自己的葬礼，一个白发须须的耄耋老人在一众亲人的目视下离开这个世界，遗留之际告诉家人不用悲伤，生老病死乃时间的规律，他努力了一生，并没有遗憾。然而，唯独没有想过让别人告诉自己已经死亡，连原因都不知道，何时发生的也不清楚，可笑之极。

　　“红妹，你真正死后会怎么办？”
　　“等着我父母来接我，我在这里等他们，然后我就要离开了，离开这个异空间”
　　“白天那个大鬼去哪里了？”
　　“像你一样蜷缩在某个角落，孤独的坐着，她多余的能量已经在阳间被蒸发掉了”
　　“我以为会上演一出复仇大戏，饿死女鬼惩处自家儿子”
　　“每个空间都有自己的秩序，我们都在秩序之下生存，怪不得人类会认为有救世主的存在，这些秩序完美的将两个空间隔离开来，每一辈的更迭，控制着这个空间魂魄的数量，等到我父母来到这个空间的时候，我就要离开了，这里只能留一辈人存在。”
　　“那你岂不是见不到你女儿了？”
　　“她被我父母照顾的很好”红妹说完，看着上空，没有任何星光和月光，可是红妹看的出神。“这次趁机回去，我发现她胖了，粉嘟嘟的，婴儿肥什么时候才能褪去呀，女孩子还是瘦一点漂亮”

　　萧衍没有应声，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不合时宜的，红妹正在想念自己的父母和女儿，而自己呢？唯一的一个亲妈在做什么，有没有在思念自己？活着的时候，总是痛恨妈妈没有给自己一个完整的家庭，从小就被教育要懂事，不可以惹别人生气，自打记事起，就失去了撒娇的权力，整日看着后爸的脸色过日子，现在自己离世了，妈妈有没有后悔把自己带过来呢？
　　如果妈妈不再婚是怎样的情形呢？萧衍抬起头，看着浑浊的上空，怎么能阻止妈妈寻求自己的幸福呢？难道生了自己，就要停止寻求自己的幸福吗？

　　萧衍想的问题可能终生无解，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力。

　　“等到了白天我们去哪里？”
　　“等到了白天，我带你去一个空的棺木，你在那里呆着就好，到了晚上在出来”
　　“我还有回去阳间的机会吗？”
　　“没有”

　　萧衍想回去看看自己的妈妈，毕竟是她把自己带到这个世界的，现在萧衍没了，妈妈是怎样的反应呢？
　　“白天那只大鬼的儿女一点惩罚都没有吗？”
　　“你是没有看到现场，我躲在那只大鬼的身体里，看到所有的蜡烛都被冲击灭掉，在场的人一个个都变了脸色，尤其是她那个儿媳妇，当场吓得跪在地上，一直在打哆嗦，刮了很久的阴风，然后就没有了，鬼在厉害，也不能跨空间的去袭击阳间的人，剩下人的惩罚交给阳间自己吧，种下的苦果必定要自己偿还。”
　　“饿死一个人，确实太过分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衍面前亮起一盏灯，正在疑惑时，红妹开口了“好好看着，你亲人再给你烧天明纸，天明纸是死后第三天家人给你烧的，透过火光，你可以看到他们的模样，好好看着，这是你最后一次看到他们了”

　　听完，萧衍看着这盏灯，这盏灯很亮，灯光闪动着，像极了火苗，萧衍没有接触过至亲的葬礼，只知道人死后，要点燃一盏长明灯，给死者照亮前行的路，阳间烧的纸钱不过是见到家人的入场券，给到活者探望死者的理由，这个异空间哪里用得到钱呢。
　　灯越来越亮，也越来越闪，火光中浮现出萧衍妈妈的模样，她好像在说着什么话，可是萧衍听不到，他好想让妈妈说的声音大一些，但是此刻嗓子好像被堵住了，他说不出来，妈妈念念有词的说着，萧衍认真的看着妈妈的嘴唇，试图从唇语中明白妈妈的意思，他全神贯注的盯着，可是还是看不出来，妈妈到底在说些什么呢？

　　她是在说想我吗？还是在念叨过去的生活？萧衍这样想着，火光持续了一会儿，慢慢的示弱了，妈妈的模样也在火光中逐渐的模糊，萧衍着急了，他急忙伸出手，想让妈妈多停留一会，可是这盏灯像是幻影成像一样，根本触摸不到，他想让妈妈在说一会儿，他想知道妈妈到底说了什么，她可嘱咐嘱咐自己呀，以后就真见不到了，生前有在大的怨恨，此刻也没有了，秋风扫落叶一般，树木长出新的枝桠，可不会再有萧衍了呀。

　　红妹在一旁看着，无动于衷，她或许看过了太多相似的景象了，柔软的心像石头一样，不会再有一滴泪水流出，她知道萧衍做出的动作无济于事，也没有阻止他，母子一场，这是这一生最后的告别。
　　灯光彻底熄灭了，伸在空中的胳膊也收了回来，萧衍冷冷的看着刚才那盏灯的位置，他期待着那个位置重新燃起一盏灯，但是等了许久还是昏黑一片。

　　“我刚才是干嘛，明知道她看不到我，偏要去尝试，疯了不成”
　　“想做什么就做吧，不要压抑自己，做了就做了，自己的正常反应罢了，虽然她看不到你，但是她也能想到你是怎样的一个模样，她知道你在上面看着她，所以一直在念念有词的和你说话。”
　　萧衍笑了笑，低下头，重组家庭的小孩必须要早熟，过早的考虑起大人才想的事情，曾经未被满足的需求会在成年之后逐渐显露出来。
　　心中的漏洞可以被遗忘，但不能被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