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迷途，齿轮街奇谭》深雨

1、接下一个委托

　　地狱里空空荡荡，魔鬼都在人间。
　　原本张风以为，莎士比亚这句话是形容人心不古，世事险恶的。但现在才发现，不只是脚下的地板，就是墙壁，天花板，空气中，酒馆的外面……
　　都有一股像是污泥发酵的腐臭味儿。
　　地狱的味道。

　　据说41年的时候，不明外星力量攻击了地球，几十亿人类和陆上文明一起毁灭。少数的幸存者被迫搬迁到地下，结果却在这里发现了“魔界”和“魔族”——一种原生的，拥有超强体魄和科学无法解释超自然能力的种族。
　　听起来像是时间线和世界观都被架空的中世纪西幻世界，但这便是事实——现在，由魔族，而不是人类，管理这个多元种族与文化的社会。

　　但现在都是2063年了，为什么酒馆还是一股臭味呢？
　　张风习惯性地捏了捏鼻子，绕开几个喝得烂醉的羊角魔，弓着背从小门钻进来，挤到了布告板面前，仔细地查看着，最终锁定了一个目标。
　　内容，寻找走失的人类，提供了名字，画像，但没有走失的地点和时间，以及其他情报……报酬面议？
　　难怪这么长时间都没人接。张风想了想，还是把委托揭了下来，走到前台，想要询问更多的情报。
　　“这是几年前一个人类贴的委托，她在这里寄存了一百万，说扣除中介费，剩下的全当报酬。”前台的魅魔小姐姐打量着张风，这样说道，“你是时铭学院的学生？今年大几呀？”
　　“九月份就大二了。”张风回答道，“也就是说这个委托的报酬至少有几十万？那为什么那么久还没有人完成呢？这纸来回订了好几次，都破破烂烂了。”
　　“魔界大陆基本都翻遍了，包括东南角的外岛，几年时间十几组人都是空手而归。就一张画像，然后什么都没有，这怎么找。”魅魔小姐姐摇了摇头，说道，“失踪那么久，基本可以认定已经没了。”
　　张风有些无语，他本来是想趁着暑假有空，做一个不难的委托赚点学费和生活费。市场竞争本来就激烈，作为一个弱势的人类，他只能找一些残羹剩饭，没想到自己一眼看中的居然是个问题委托。
　　“你要是一定要接，也不是不行，从第三次承接失败后，我们就专门定了条规矩——做这个委托的，就算最后失败，也按照一个月三千的佣金结算。”魅魔小姐姐从一个抽屉的最底层抽出一张纸，上下看了看，继续说道，“嗯，四年前发布的委托，除去佣金和中介费，还有八十万，你要不要试试？暑假两个月赚个六千嘛，也不亏。”
　　张风心里做了一点计算，发现这酒馆抽去的中介费还真不少，那么任由这个委托贴那么久，也是为了合理地慢慢吞掉一百万吧？自己就算完成了估计也领不到八十万全款。
　　算了，人家魔族的地盘，乖乖打工就是了。
　　“那怎么认定两个月的工作是有效的呢？”张风以前也听说不少人类的冒险者，因为没仔细问流程，而被白嫖劳力，“酒馆这边给我配随员吗？”
　　“不用，你自己找第三方机构认证，证明你这两个月没有到处瞎逛就行。”魅魔小姐姐露出和蔼的笑容，又把接委托的报表拿来，“要接的话就填吧，我推荐你去外岛找，但那地方对于一个人类来说……有点过于危险了。”
　　不配随员？我自己找第三方机构？！你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说什么？我一个没有人脉的大学生，能有多少钱雇人陪我找两个月？最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去危险的地方找，最好还得要有战斗力的随员，那岂不是更贵了？
　　张风几乎要猜到接下来她要说什么了。
　　“您要是一时间没法决定，我们酒馆有几个不错的合作伙伴推荐。”魅魔小姐姐笑着递出几张小卡片，这样说道，“即使是危险的东南角外岛，也可以保障安全，有我们的介绍，可以省去很多麻烦哦！”
　　果然，资本特有的垄断和连锁一条龙，这些手段和贪心，魔界魔族和人类也没有本质区别。
　　“谢谢……”张风的确是初来乍到，在没有更好选择的情况下，他也只能收下那几张名片，“我之后去看看。”
　　感觉这样安排，两个月的开销，差不多也要六千了。不会搞到最后，自己赚不到多少钱，反而是打了白工吧？
　　“确定接下委托的话，请在这里签字。”魅魔将纸笔拿了过来，“您随时都可以退还委托，但如果想要佣金的话，至少先打满一个月的时长，以及不满一个月也是不算一个月的。”
　　“这份委托没有违约金？”
　　“没有的，除非您把这张羊皮纸弄丢了。”
　　这张纸看着也相当破旧了，怎么说也是经历了四年的岁月。张风签字之后，小心翼翼地把羊皮纸收好，再低着头从一众魔族中钻出去，出了酒馆。

　　黑暗的天空，紫色的土地，一轮金黄的圆月撒下微光，照亮了万里无云的夜空。阴森的氛围里，高大的行道树与低矮的小居楼房互相映衬，来往的都是些形形色色的魔族，僵尸，吸血鬼，骷髅，幽灵，半兽人，地精，甚至是机器人……
　　二十一世纪初，偏远的小小村镇风格，甚至有路灯和电线杆，基站和自动贩卖机，却看不到几个人类，因此特别突出了一种奇怪的违和感。
　　张风还是忍不住那难闻的味道，于是一溜小跑，拐进了一个十字路口，不料速度太快，一头撞上一个两米高的红色大地精，直接摔倒在地。
　　“走路看着点！”大地精脾气不好，刚要发火，可看到是一个人类，突然就安静下来，他先是仔细打量，随后直接一只手将张风整个人抬了起来，小心地放在地上，“你是……人类幼崽？”
　　力气太大了，自己根本没法反抗。张风屏住呼吸，几乎不敢动，又看了一眼这胸肌比自己脑袋还大的地精，瞬间陷入空白。
　　“没摔着吧？”地精好奇地问道，“跑这么急是怎么了？”
　　“……是的，抱歉，我刚刚，额。”张风尴尬地点了点头，陪笑着往后退，“没事，急着回家呢，哈哈。”
　　魔界民风淳朴，他们并不抗拒人类带来的新技术和新文化，再加上进驻投奔的人类群体数量稀少，处于弱势，所以一定程度上还是得到了“政策保护”。一般来说，在魔大陆的城镇，是没有什么治安问题的，只要不主动挑事，大部分魔族还是愿意友善对待人类的。
　　张风头也不回地甩开大地精，继续往人少的街区跑，终于找到了一辆共享单车，掏出手机解锁了就骑走，来到相对安全的人类居住区域，伊人镇。
　　这里几乎就没有魔族了。张风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停好自行车，走到一个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一瓶咖啡，然后借着贩卖机的窗口小灯，仔细读着之前拿到了委托羊皮纸和名片。
　　寻找一个走失的人类青少年，叫王某，看画像是十五六岁，那么现在应该也二十岁了——前提是他还活着——大陆找不到，那就只可能是外岛。
　　外岛，因为处于大陆的东南方向，所以又被称为东南角。张风虽然没去过，但也有耳闻，那里是魔界政府特设的无政府无法律监管区域，用于满足魔族定期的“恶性情绪发泄”。
　　在那里，干什么都没人管，也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据说只有一些“帮派”“维护秩序”，无论是魔族还是人类都可以前往，凭各自的本事逍遥自在。
　　所以如果要去那里找人的话，能确保自己安全的护卫是绝对必要的。
　　“但这个钱，能不能花的更有性价比一些呢。”张风靠在自动贩卖机上，一边看着手机，一边自言自语，“现在的保镖也不便宜啊，还是说我去拜托学院的学长呢？”
　　现在生活在魔界的人类，也有一定的比例是实力不弱的能力者，甚至是魔法师，传闻魔法和异能是随着外星事件毁灭陆上文明，刻进了人类的DNA。现在的中学大学除了教自然科学的知识，也教怎么战斗，如何在魔界依靠体力和智力生存下去。如果不是人口相比魔族太少，现在统治这片大陆的究竟是谁还真不好说。
　　但问题是，自己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根本没有那样的人脉，认识高等部或者研究院的前辈，能拜托到他们跟自己外出两个月——他们也都是很忙的，暑假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我去，早知道大一的时候就听班主任的话，找一个课题小组跟进去了。”张风突然一拍大腿，懊悔地自言自语道，“时铭学院有不少厉害的导师，我要是有了那层关系，害怕什么地精羊角魔吗？”
　　但当初自己怕麻烦，总想着偷懒，并不想被白嫖劳动力，整个大一也就浑浑噩噩的过去了。没和老师或高年级的学长学姐打好关系，也没有进任何的社团，现在想要找人帮忙，自然是不可能的了。
　　难道只能去找这张名片上的第三方机构了吗？总感觉会被狠狠地宰一笔呢。
　　张风又盯着手机查看自己的余额，翻看那几张名片，只找到了一个价钱符合，最低的机构。
　　一个侦探事务所，嗯，能接东南角委托的侦探事务所，应该能力也不错吧？说不定那侦探也能帮我找到一些线索呢。
　　正当张风肆意畅想，假如能把那八十万揽入囊中应该怎么潇洒的时候，突然面前出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
　　“请问你还要用这个自动贩卖机吗？”
　　“啊，不用。”张风赶紧让开，才发现这竟然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诶，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出来吗？”
　　“嗯。”她点了点头，用投币的方式买了一瓶可乐，打开喝了一口，长出一息，“晚吗？才八点。”
　　金发，赤瞳，白色连衣裙，裸足，洁白尖锐的虎牙，小女孩可爱的容貌像是磁铁，将张风的目光死死吸住。突然间感受到头脑一热，又猛的一个哆嗦，张风意识到，这个女孩并非常人。
　　这种奇怪的被吸引的感觉，是吸血鬼天赋的魅惑，他们以前就使用这种能力吸引猎物，对人类有奇效。
　　连伊人镇都有魔族啊……
　　张风赶紧走开，但不知为何，拐到街角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可这个时候，那小女孩已经不见了踪影。
　　是幽灵，还是吸血鬼？刚刚的烧热，应该是吸血鬼。但是抛开不谈，的确，很少见到那么漂亮的小孩子，皮肤光滑如凝脂，白得……有点廖人。
　　对魔族，张风还是有点不太适应，但是毕竟生活在人家的土地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早晚都要熟悉。
　　幸运的是，至今没有遇到对自己怀有强烈敌意的魔族，因为有上面的高级魔族管着，他们和人类高层签订了协议，所以懂得收敛。但未来要去东南角的话，就绝对不会那么轻松和平了。
　　明天去那家侦探事务所看看吧，先签两个月的合约，最好是能把那个失踪的王某找到，这样接下来很多一段时间的开销，几乎可以说是不用愁了。

　　次日，早上九点。
　　张风按着名片的地址，来到了酒馆推荐的，最便宜的第三方机构。
　　圣塔菲侦探事务所。
　　St.AceTaffy，招牌的边上很洋气地写着英文，然后就是四叶草和钟表图案的装饰，整一个英伦风，还带点蒸汽朋克与齿轮要素。
　　早上九点，这家事务所居然还没开门，门口木板写着营业时间，是周一到周五早上十一点到下午四点。张风开始怀疑这家店是不是有点问题了，价格过于便宜更令人不安。
　　甚至店内灯都没开，难道里面的人还在睡觉吗？
　　他试着敲了敲门，等了几分钟，又看看周围。
　　事务所坐落在靠近山林的边缘地带，但在伊人镇，也不算太偏远，属于是外卖能送到，但绝对不会有多少路人经过的位置。
　　张风再次敲敲门，可还是没人回应，于是就拨通了名片上给的电话。
　　打了三次，才接通。
　　“喂？我是东魔界不归酒馆，工会介绍来的，我做一个委托需要两个月的第三方机构随员，你们侦探事务所方便出一个护卫吗？”张风后退几步，看向事务所的二楼，发现阳台上晾着的衣服都是女款，甚至还有几套童装，就越看越看不懂了，“我要去东南角找人，最好是一个有战斗力的侦探，咱们一起完成委托的话，也可以五五分成。”
　　过了十几秒，电话那边才传来一阵慵懒的女音。
　　“外岛的护卫，两千块一个月……找人？委托的完成金是多少？”
　　张风看了一眼名片，上面定价的确是1k-2k……这样一搞，自己几乎不剩多少底金了，但他也清楚，这几乎是业内最便宜的价格了。
　　“八十万，如果两个月内能把人找到，我可以分你四十万。”张风这样说道。
　　“四十万？！真哒？好，等我一下。”
　　对面明显是心动了，声音也变得高昂起来。想想也是，四十万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张风愿意给四十万，也是希望对方有动力，如果真能完成委托，自己能拿四十万也不亏。
　　等了十几分钟，事务所的门就开了，张风走进去，就看到一人迎面上来。
　　一个一米五左右的粉毛少女，短发双马尾，棕白配色侦探服，带披肩，短裙上系腰带，衣领上的金色齿轮像是时钟的指针一样转动，格外引人注意。
　　挺可爱的孩子，是事务所主人的女儿吗？
　　“你好，我是张风，刚刚打了电话。”张风进了屋，看这女孩子锁了门，好奇地问道，“你家大人呢？现在才睡醒吗？”
　　“嗯？我就是这家侦探事务所的主人，哦，你第一次来，我得自我介绍一下。”粉毛少女拍拍手，于是一楼的灯全部点亮，她双手叉腰，自信地说道，“来自十九世纪末的王牌级发明家，AceTaffy登场！中文名是永雏塔菲，你可以叫我塔菲！我就是你要找的私家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