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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仙君出山寻妖邪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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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杳杳,路悠悠。
虞止也没想到他能跟这许久,只以为哪家公子哥出门寻开心。如今倒好,已经应下了带他同去,现在赶人走也不是法子。
小楼西边的原野一片葱茏,云朵低垂,飞雁哀鸣。夕阳映照着两行衰柳,万点栖鸦在柳丛。春山碧树秋重绿。
两人相顾无言,虞止觉得有些尴尬,却不知说什么好。
少年突然开口:“仙君哥哥,你是什么神仙?”
虞止愣了一下,随口道:“惭愧,我没什么正经官职。”
少年道:“为什么?天上的神仙不都有官职在身。既然哥哥没有官职,这下界捉妖的苦差事怎么轮到哥哥了?”
虞止神秘道:“因为,我强的可怕。”
少年笑得开怀,道:“那便好。这里的妖邪已经杀死几十个道士了,正好有哥哥保护我。”
虞止只觉得少年有种与年龄不符的不羁和胆识。又看他衣着不凡,想着能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挑眉,思量片刻,道:“我家里人没给我起什么正经名字,只有小名,阿胥。”他想了想,末了补充一句:“胥卿也可以。”
卿......?
虞止有些为难。这名字他可叫不出口。
“你的穿戴打扮怎么看都是贵公子,怎得名字如此不讲究?”
阿胥道:“贱名易养,凡间都是这习俗。况我爹娘并不喜我,自然就随意了些。”
虞止最终接受了这个答案,道:“阿胥,你可知这是个什么妖怪?”
阿胥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下,顺手将旁边的位置也清理了,托腮道:“不知道。哥哥觉得这座城有哪里不对吗?”
虞止思索片刻,在城外时觉得孩子稀少,可还是要进来看看,以免有失偏颇。如今在城里走了这许久,还是没看见小孩的身影。
他道:“有。偌大一座城,几乎看不见幼童。即便有,也只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又想到自称“下等人”的小容,总不能是穷人不生孩子吧?国家的苦工又不可能让权贵子弟干。
阿胥道:“东边有个破败闲置的寺庙,死了的城里百姓都被安放在那儿。据说上午还在一起喝酒吃饭,下午便横死了。”
“有人报官吗?”
阿胥点头,靠着柱子,双手枕头:“当官的说,这是不信神明的后果,没有得到庇佑,横死也是没法。”
......还不如不报。
阿胥继续道:“和一些道貌岸然的神仙一样。先得道的霸占着大官做,排挤后来的。受着百姓的拥戴和俸禄却不做实事,只顾巴结上面,不关己事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底下的人受了何种委屈,他们都不在乎。”
肉身高于尘世,灵魂仍在欲海浮沉。
虞止诧异,原来他是这般看待神仙的吗?不知为何,阿胥眼色晦暗不明,身上好像有一些戾气。
阿胥忽然道:“当然,哥哥一心修炼,为苍生立命,守护天下,自是不同的。”
虞止哭笑不得,分明才第一次见面,他便这么夸人。道:“可我也是神仙。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阿胥道:“他们哪能同哥哥比。”
虞止扯扯嘴角,不易察觉地苦笑一声,道:“我可没你说的那么好,怕是连那些道貌岸然的也比不了。飞升三百年来,从未对人间做什么好事。”
阿胥一怔,瞳孔不着痕迹地收缩一下:“为何?”
虞止黯然伤神,似是想到什么,半晌未开口。
阿胥摆摆手,道:“罢了,不开心就别想了。总之,你就是很好。”
潮安城此刻风和日暖,丝毫没有风,阿胥大抵是觉得这阵沉默太过熬人,所以勾了勾手指,吹起几缕风来。
红叶与晚霞交织,二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阿胥提议亲自看看被害死的尸首,比听别人叙述有用多了。
虞止觉得颇有道理。
往寺庙走,虞止时不时看着阿胥,寻思了一路,还是不曾觉得自己有哪里露出破绽,眼前少年也不像修道之人,决定开口问:“阿胥,你如何知道我不是凡人?”
阿胥道:“因为我跟了哥哥一路啊。”他人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道:“那哥哥为什么把我想做妖怪?”
“......”
“哥哥仙人之姿,实在令我瞩目。”阿胥凑近,盯着虞止的眸子,道:哥哥,我不会害你。”
破旧的寺庙。
白色灯笼高高挑起,洁白的幡布在悲泣声中轻摇。
十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整齐排列在地上,给悲凉的氛围增添了一丝凄厉恐怖的气息。
一阵风吹过。
其中几具尸体的白布被掀起了一些。
死者的面容狰狞可怖,全身的皮肤都呈现出紫色,肌肉已经僵硬,发出了难闻的腐臭。
虞止凑近,蹲下仔细查探一番。
“这些人并没有受到外伤,有什么妖怪能让人以这种状态死掉呢?”
阿胥靠着墙,扭头道:“噬魂兽之类的?”
虞止摇头,继续挨个查验尸首,道:“噬魂兽虽能让人不留伤口而死,却贪于血食,凶残成性。我看过了,这些人的血都还在体内,显然不是失血而死。”
虞止走到最后一具尸体前,掀开白布,道:“且你说过,他们是下午横死的,噬魂兽只在夜半时分出没,噬人魂魄后吸取精血。”
阿胥笑道:“哥哥好生厉害。不仅法力强,还这般聪明。我自愧不如了。”
虞止无奈,这孩子的嘴怎么尽能说出让人哭笑不得的话来?
十一个人,死状全都相同,乃同一只妖怪所为,大概就是沧澜国寺供奉的那只了。
虞止看向阿胥,经小容所述,不信仰“神”的都是下等人,阿胥显然不是,那直接同别人讲信奉的仙者是妖怪,会不会不太礼貌?
阿胥注意到他的目光,歪头道:“哥哥想问什么吗?都可以的。”
虞止想了想,还是换了种说法,道:“阿胥,你信神仙吗?”
阿胥依旧靠着墙,道:“哪个神仙?”
虞止:“沧澜国的这位神仙。”
阿胥道:“哥哥信它吗?”
虞止摇摇头。
阿胥道:“那我也不信。”
虞止觉得阿胥有些小孩子心性。
沉寂的夜空乌云流动,月亮被遮挡住。大地都笼罩着一层暗色,冷风吹过,本就阴森的寺庙更添一分可怖。
他扬了扬眉毛,夸张地拖长语调,道:“哥哥,天色已晚,先找地方歇歇脚吧。去我家。”
虞止转过头,眉眼俱笑,道:“累了吗?”
阿胥摇摇脑袋,随后又点头,道:“我害怕。”
这种冠冕堂皇的说法,令人不敢恭维。不过虞止是信的。
锦衣玉食的富家小孩没见过死人,和他走了一天的路,嘴又没停过,此番场景许是吓到了,又非佯装镇定。
虞止道:“好吧。不过去你家好吗?你不是说你爹娘不太喜欢你?”
阿胥笑着,露出一颗虎牙,更添少年气。“没关系,有我呢。”
虞止感受到了金钱的力量。
一轮皎洁的圆月在云层中穿梭,时而隐没于参差的云层之后,时而掩映其间,清冷的月辉倾洒而下,穿过幢幢的树影,投落满地的斑驳光影,随风而动,如梦似幻。
府邸贵族风格明显,红砖铺就的马车道上打扫得一尘不染。红黄相间的尖顶主楼被树木簇拥着,主殿正前方是一片精心修剪过的草坪,门房、马厩、酒窖厢房一应俱全,以及一块湖泊,看着都能在上面泛舟。
坐西南、朝东北,可以说是坐金銮,纳盘龙,镇宝塔,聚宝盆,是靠山高峻、前景开阔、位置显赫、广纳财源、永保安康的一块乐土,从自然地理的角度来看,可算是一块布满宝地的宝地。
阿胥道:“喜欢吗?”
虞止:“挺好的。只是,为何府邸门口没有牌匾?”
阿胥道:“暂时没有合适的名。不如就请哥哥题字吧。”
虞止摆摆手,道:“还是不了吧,免得你爹娘知道了难为你。”
阿胥没再说话,带虞止去了厢房休息。
休息了一晚,虞止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厢房里一应俱全,被子是金线织的,茶盏雕花,连暖手套子也是价值不菲,虞止仿佛回到了上天庭。阿胥还总来敲门送这送那。
翌日,虞止推开门,阿胥已经坐在一旁的石墩上了。
“哥哥,早啊。”他回首轻笑时,眼底的笑意逐渐荡漾开来,眼角眉梢都带着喜色。
虞止出言极快,不假思索,感觉到了些许尴尬,欲盖弥彰地轻咳了一声,顿了顿,用有些不自然的语调说道:“早啊。”
阿胥依然笑着,道:“哥哥,饿吗?仆人备了饭。吃完再去查案也不迟。”
虞止半推半就地被少年带到饭桌前,被塞了不少吃的,胃都有些撑了。
“哥哥,带你去土窑吧,那里或许有线索。在城里住的都是信神的,与他们周旋也无用。”
虞止跟着他走了将近一个时辰,脚下的土地逐渐满目疮痍,又艰难地向前行进百米,虞止问:“怎么还没瞧见村落?”
“已经到了。”阿胥说,“你脚下就是。”
虞止诧异地低头。
房屋和树木都掩盖在沙土之下,只露出一截残垣,凄凉得像是上古的遗址。
这里,已经看不出任何生灵存在的痕迹。
虞止吸了一口凉气:“房子都这样了,那人......”
阿胥道:“他们住在山洞里。”
顺着他的指引,虞止还是什么都没看到,不过,修道的好处就是体力极好,目力极佳,很快就定位到那座矮矮的山头。
虞止目测,山洞确实勉强可以避一避人。
两人绕了过去,山洞口只用一些草帘和木板勉强遮住,虞止上前敲了敲。
“小容回来了?”里头传来沙哑的声音。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
里面的男人年纪看着很大,陡然见到几张陌生的面孔,震惊得差点气没提上来:“你们......你们......”
虞止冲他作揖,礼貌地道:“我们是从外面来的,不知可否借地歇歇脚?”
那男人叫万安,一看到他就愣了,尽管虞止笑的人畜无害,万安还是紧张。
虞止颔首,道:“大爷,我们是从玄微宗来的,师傅们派我们来捉妖。”说着拿出佩剑给万安看。
思忖片刻,万安终是矮了矮身,低眉道:“我是这里的管事,我姓万。两位舟车劳顿辛苦了,请进吧。”
虞止拉阿胥进去,里头几十张饥黄的脸霎时转过来,目光不停地在他们身上盘旋,既好奇,又戒备,当看到虞止时,统统露出震惊之色。
看来小容说的“下等人”,还活着的都聚在这里避难了。
虞止粗略一扫,有男人,有妇女,有老人,唯独没有稚子小儿。
虞止和大伙闲聊,不一会熟络起来。他漫不经心道:“万叔,如今沧澜人人拜神,你们为何......”
万安长叹一口气,道:“人之将死,不必去凑这个热闹了。”
虞止打量他,这个理由明显站不住脚。洞里多的是壮年。
虞止道:“我们是来捉妖的,您知道什么吗?”
他话音刚落,村人几十双眼睛又看了过来,情绪复杂,很快便默默移开。
万安混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我们一群被赶到这鸟不拉屎之地的下等人能知道什么?叫道长失望了。”
阿胥终于开口,道:“沧澜拜神的成果不错啊。近日可是大丰收。”
万安含笑点点头。
阿胥:“既是祭拜,便要有祭品。外头的人都用什么?”
顿了顿,他扫了眼洞内众人,平静道:“你们这里,看起来没什么孩子呀。难道这潮安有邪祟专吃稚子?”
万安露出惊慌之色,连连摆手,道:“没有。我们也不祭拜,不知道别人用啥。”
万安的救星来了。
河姑娘腾了几个干净的山洞出来,简单打扫一下,就要带着虞止阿胥住进去。
河萤脸上挂着歉意,道:“这儿有很多干草,都是从我们那边抽来的,多铺一点在石床上,再铺一层被单,睡起来可能没有床舒服,委屈你们了。”
虞止道:“没事。谢谢您。”
虽然简陋,但胜在环境干燥,东西都没生霉,每个洞里还有一个瓦罐,里面装着可以取用的水。虞止探头看了一眼,看到水底沉着一层混浊的沙。
河萤更加愧疚地搓着手:“我们被赶到这儿来,水源一直紧缺,我已经尽力舀了些干净的给你们......”
“不碍事!”虞止冲她安慰地笑笑,道“我们本就给大家添了乱,你们不嫌弃,反而以礼相待,我们真的很感激。”
河萤笑笑:“哎,公子别客气,有什么缺的直接找我要。”
客人不生气,河萤才算放下心来。她安排好住处就离开他们的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