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卿美锦》十二月有余粮

21、帖子

　　岳芷卿发现，在卓予锦的问题上，她永远不知道将面临的难题是什么。

　　锦儿居然欣然接受了这个孩子！

　　“真是病得不轻。”赵妈妈评论说。

　　但现在麻烦来了，锦儿病了，岳芷卿必须帮她做出选择，这孩子是去还是留？

　　留下的话，她们怎么瞒过袁三郎？

　　锦儿的病越来越严重，如果生下来，少不得岳芷卿得帮她养大，她能负起这个责任吗？

　　所有麻烦的事集中发生，她这两天连轴转，甚至连母亲的灵位被烧都来不及伤心，可她真需要天上的母亲显灵，教她怎么做。

　　“这孩子不能留啊，那夜的事不就暴露了吗？”赵妈妈见她犹豫，连忙劝道，“如果咱们不动手，袁三郎也会把孩子除掉的，到时候他舍不得动锦丫头，遭殃的可是咱们。”

　　赵妈妈对袁三郎的恐惧真是深入骨髓了。

　　岳芷卿神色黯然道：“我得想想怎么做。”

　　赵妈妈急的跺脚：“大小姐，这还想什么呢，锦丫头病成这样，这孩子不定能生下来……”

　　岳芷卿心底一阵发毛，连忙喝止她：“赵妈妈，慎言！”

　　赵妈妈叹了口气，讪讪的坐到旁边的矮凳子上，小声嘀咕道：“您把她配给马家小子，多好的亲事，她居然还不愿意。”

　　岳芷卿思考了一会，道：“茂才倒是喜欢锦儿，如果为了孩子，锦儿说不定会同意。”

　　“此一时彼一时，马家小子又不愁娶不到老婆，何必要娶一个怀有身孕的丫头呢。就算他不介意，马管事夫妇能同意？”

　　岳芷卿头疼，虽然不想别人看轻锦儿，但事实确实如此，上次马管事来找她说亲，就嫌弃锦儿有病，现在还怀了不知是谁的孩子，再去说他恐怕不会同意。

　　但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得尽力撮合，想要留下孩子，需得找个好人家照顾她们母子。

　　这次她先问了锦儿的意见，锦儿仍是满不在乎，她觉得自己有能力养活孩子，至于怎么养，她朝岳芷卿一指：“大小姐不是说了会报答我吗，小婴儿又吃不了多少东西，不费钱的。”

　　岳芷卿简直拿她没办法，她现在就像找到了新的玩具，也不为反射器和图纸伤心了，一心一意开始保胎。

　　赵妈妈再去找那几个工匠时，发现他们正准备启程回广州，好说歹说，忍痛花了五百两银子买下那一箱子零件，送到卓予锦面前时，她脸都是绿的。

　　卓予锦看到零件，又开朗起来，也不捂着肚子到处折腾了，指挥赵妈妈去别的屋里抬了张桌子到东梢间，开始重新画图纸。

　　岳芷卿听到她要重新做反射器，很是佩服她的毅力，十年辛苦画的图纸一朝化为灰烬，她居然有勇气重新开始。

　　锦儿豁达的跟她说：“烧都烧了，哭也哭了，总不能就此萎靡不振。我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就算我做不成，我宝宝肯定能做成，我得为她树立好榜样。”

　　岳芷卿：“那你就在房里画图纸，保胎的事不要到处宣扬。”

　　锦儿：“为什么？”

　　赵妈妈冷不丁的插话道：“民间有说法，胎儿未满三个月，魂魄不稳，不能跟人说，一说就魂就散了。”

　　“迷信。”锦儿不屑的反驳，手紧张的摸摸肚子。

　　八月十六日，考场开门，秀才们个个疲惫不堪出来，孙璨整个人瘦了一圈似的，见岳芷卿如约来接他，很是开心，疲惫的笑道：“先回家去。”

　　岳芷卿莞尔道：“考得怎么样？你不是说不难吗？”

　　孙璨道：“题是不难，但考场磨人！”

　　岳芷卿问：“考的什么？”

　　孙璨道：“策问五题，均是孝道相关。”

　　岳芷卿一下笑不出来了：“我，我给你的信看了吗？”

　　孙璨：“看了，明年二月太后大寿，书院里的先生也是押这个题，大家都押对了，就看谁的文章好，观点新。”

　　岳芷卿舒了口气，看孙璨的状态，应该是考的不错。两人东拉西扯，回到孙家，孙璨换了身衣服去祠堂向祖宗磕头，谢祖宗保佑，都说三场科考脱一身皮，身体素质差的，真会晕倒在号棚里。

　　岳芷卿在书房里泡上茶，等着孙璨回来。

　　她听大舅和孙璨聊了会考题，末了看没事便先行回家，只等放榜。

　　这边放下心来，她还要找马茂才商量。

　　岳芷卿是这么想的，锦儿不愿意嫁给马茂才，无非是病情作怪，她总说父母会来接她，到时候无法多带走一人，现在多了个孩子，她肯定得为孩子找一条后路。

　　如果茂才以照顾孩子的角度去哄她，说不定能打动她。

　　当然这得考验马茂才对锦儿的喜欢程度，岳芷卿要试探他，确保他容得下锦儿的孩子。

　　然而她还没开口，便听到一个坏消息，马家三口，决定离开岳家，前往广州谋生。

　　岳芷卿问马茂才：“你不是喜欢锦儿，非锦儿不娶吗，怎么舍得走？”

　　茂才沮丧道：“我们一家三口来到江南府，无亲无故，斗不过袁三郎。”

　　岳芷卿有点生气，道：“当初你信誓旦旦求我，我还以为你有勇气呢。”

　　马茂才低着头，咬牙切齿，胸口起伏，看得出来他很是不甘心。

　　岳芷卿道：“袁三郎月底除服，他跟我说下月初一要娶锦儿。”

　　马茂才闻言猛的抬头瞪着她，低吼道：“他是个禽兽，那晚他想侵犯锦儿，要不是被我撞见，他就得手了——我就该告发他！”

　　岳芷卿：“就你一个人看到，锦儿也未受到实质伤害，你告他也没用。”

　　马茂才拳头捏的咯咯作响，脖子上青筋直冒。

　　岳芷卿接着说：“他或许也是真心喜欢锦儿，不然他明知锦儿有病，怎么会娶她？”

　　马茂才：“他算哪门子喜欢，把锦儿娶回去做妾，要是我，定娶她做正房娘子，病也好，什么都没关系，绝不委屈她。”

　　岳芷卿喝了口茶，点头道：“你再想想吧，想清楚了，这几天给我个答复，再晚，事情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马茂才这边还是靠不住，得想想别的办法，岳芷卿头疼得厉害，要是锦儿愿意跟他们走就好了。

　　她想了几日，实在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锦儿离不开院子里的钢铁树，哪都不愿意去，如果不走，孩子就保不住。

　　可也不能瞒着她下药，把孩子打掉啊。

　　岳芷卿找盛驰来商量，请他去附近找一处偏僻的院子，把锦儿藏起来，她只要能看到钢铁树，挪个地方住还是愿意的。她只要再撑一个月，等秋试放榜，孙璨当上举人，就再也不用怕袁三郎了，到时候她会拿回岳家的掌家权，不再任由袁三郎横行霸道。

　　到了八月二十七日，盛驰找到了一处合适的房子，正要等晚上偷偷把锦儿送过去，马茂才却跑来跟她说，愿意为锦儿留下。

　　岳芷卿感到奇怪，问他：“马管事也同意了？”

　　“同意。”茂才回答。

　　岳芷卿问：“锦儿的意思你知道吗？”

　　“知道，她不是不同意，她就是病着，产生了臆想。”

　　岳芷卿知道他一定做了不少工作，说服了马管事夫妇，而且他跟锦儿一起长大，对锦儿的病情很了解，他不在意锦儿的病，这太难得了。

　　现在她要把最大的秘密告诉他，看他能否接受。

　　“茂才……”

　　“大小姐在不在？”袁三郎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赵妈妈赶紧跑去开门，“大小姐在和茂才说话，三爷有什么事吗？”

　　袁三郎大步跨进会客厅，皱眉打量马茂才：“你在这里做什么？”

　　岳芷卿连忙起身说：“茂才说他们一家三口不走了。”

　　袁三郎立刻警惕起来：“不走了？为什么不走？你留在这里想干什么？”

　　岳芷卿心里奇怪，马管事一家决定留下来，这事没跟袁三郎说吗？

　　她刚想为茂才说几句话，谁知袁三郎挥手道：“走走，让你爹晚点跟我说。”

　　马茂才一脸心虚，也没跟袁三郎多说，向岳芷卿行礼走了。

　　“他是不是跟你说锦儿的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最好别理。”他今天说话很急，似乎有什么事大事要说。

　　岳芷卿便不接话，等着他说。

　　“瞧瞧我弄到了什么。”袁三郎从怀里掏出一张精致的帖子，打开给岳芷卿看。

　　岳芷卿只瞥一眼上面的字，顿觉五雷轰顶。

　　“三爷，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怎会受到这种帖子？

　　“什么意思，你看不懂字吗？”袁三郎不满，“八月三十日，严公公宴请长荣候及江南府官员乘花船游湖，让你去弹琴献乐。”

　　岳芷卿第一反应是不去，然而她又仔细看那上面的落款——是严公公发的帖子！

　　她爹的案子就是严公公主审，那是袁三郎怎么也接触不到的人物，他为什么让她去献乐？

　　“三爷，是你推荐的吗？”

　　袁三郎大声道：“当然是我推荐的，不然严公公怎么知道你？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知道我废了多少力气才把你的名字报上去，本以为希望渺茫，没想到居然受到了帖子。”

　　袁三郎得意的笑起来，拿着帖子左看右看，红光满面。

　　岳芷卿只觉得整个人掉进冰水里一般，身体都失去了感觉，她不想去，可去了能见到严公公，说不定能说上话，为爹爹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