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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帮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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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的路上,岳芷卿一直在想接下来要怎么办。
袁三郎在找人写举报信,与他相熟的闲帮有不少人识字,找个人代写不难,然后他会向谁举报?
考官那边的关系她是够不到的,岳芷卿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如果从代写信的这个人入手呢?
像上次马管事看合同一样,买通这个人,写一封假的举报信,反正袁三郎不识字,他看不出问题。
顺利的情况是:袁三郎把举报信递上去,等待考官们回应,但信是假的,不会有人回应他。袁三郎一介平民,他无法查到问题所在。等他发现真相,重新举报,那时孙璨的考试已经考完,说不定已经放榜,只要孙璨有了举人身份,自然有能力对付他。退一万步说,只要科举的成绩在,后续能操作的空间就大得多。
但还有一种情况是,袁三郎递举报信时,当面向考官陈述举报的内容,那么作假的事会暴露,岳芷卿和孙璨都会遭殃。
岳芷卿想这么一个办法,风险极大,却是目前唯一能行得通的方法。
现在她得找到替袁三郎写信的人,这个不难查,袁家的祖屋只有几间破茅草房,现在的房子是岳慎出钱建的,虽然比以前的条件好,毕竟寒酸。袁三郎有钱后,开始扩建袁家的宅子,工程还未完成,他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岳家,招待那些闲帮也是在岳家的客厅,她只要回去一问就能知道。
她想得入神,马车突然停了,车夫喊她:“表小姐,有人给您送帖子。”
“帖子?”岳芷卿愣了一愣,好奇的撩起窗帘往外看,她好就没接到过帖子了。
窗外站着一个中年汉子,举着名帖冲她“啊啊”叫唤。岳芷卿认得他,他是郑文钧身边的随从,好像叫柳安。
岳芷卿接了帖子,朝柳安说:“多谢你,你家郑大人眼睛好些了吗?”
柳安憨笑着点头,“啊啊啊”的指着帖子,又指指街边的茶楼。
岳芷卿透过窗户往茶楼看,见郑文钧站在茶楼门口,朝着这边微微一笑。
他眼睛应该是无碍了,布条已经撤下,舒眉朗目,儒雅从容。今日他穿一身旧袍,手里提着斗笠和箱子,想必是又要去山林里找古木。
岳芷卿打开帖子,上面是筋骨均匀的几行字,说收到了孙璨送的茶叶,十分喜欢。上次因为眼疾,在茶楼没有请岳芷卿喝茶,这次碰巧遇到,想再请一次,补偿上次的怠慢。
郑文钧的字在民间是很出名的,以前经常听孙璨说,学院里很多同学都模仿郑文钧的字体。岳芷卿也算是有点浅薄的鉴赏能力,这帖子简陋,一看就知道准备匆忙,然而字体刚柔并济,神韵自然,以郑文钧的年纪和文官的职位来说,这字绝对算得上磅礴大气。
她忍不住又欣赏一遍,将帖子收起来。
“劳烦您跟郑大人转达,今日我有急事要办,不能陪大人喝茶。”她说着看朝郑文钧那边看了一眼,放下窗帘。
郑文钧显然没想到会被拒绝,有种一腔热血被泼了瓢冷水的失落。他苦笑着摇摇头,又何尝不知道此举唐突,贸然向闺阁女子递名帖,请喝茶,这不是他的做派。
可他太心急了,想要快些确定岳芷卿的心意。
他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岳芷卿对他的关心,上次在茶楼,他一直在观察她,岳芷卿看他的眼神,很难不令人遐想。
一个美丽的妙龄女子,一次次对他释放温柔善意,郑文钧的心就算是铁铸的,也得融化了。更何况他因出身原因,少年时未尝过爱情的滋味,与前妻也是相敬如宾,离多聚少,如今算是老树发芽,情啊爱啊这些东西,突然就从他心底里疯长出来,撑破多年冰冷的心墙,遇到阳光雨露,蓬勃的生长起来。
要不怎么说老房子着火不得了呢?
郑文钧对自己看人的眼色是自信的,既然确定岳芷卿对他有意,他也十分喜欢她,便开始考虑上门提亲。可打听过后,他又不确定了。
孙家也是书香门第,家主名叫孙金广,家中有一妻两妾,育有一儿一女,儿子孙璨十八岁,女儿是妾所生,才十三岁。
他见岳芷卿身材高挑,面容虽有些稚气,但柳眉杏眼,美貌不输成年,猜想应该有十五六岁,没想到才十三岁。
以他的年纪,求娶十七八的女子,尚属老牛吃嫩草,要被同僚笑话的,若姑娘才十三岁,实在不该动这个心思。
郑文钧本来灭了求娶的念头,然而今天看到孙家的车经过,岳芷卿端坐在车里,白皙的侧脸从面前一晃而过,他心底的那些枝啊叶,又疯狂冒出来。
或许人家姑娘不是对他有意,是把他当普通长辈看待,或许她从兄长那里看到过自己写的文章,产生了仰慕之情。
这就说得通了。
郑文钧自己想通了,又怕存在万一,万一这姑娘确实对他有意呢,那这边单方面断绝关系,是不是不好?
这么一考虑,他拿出纸和笔,写了一封帖子让柳安送过去。
只是没想到岳芷卿会拒绝见面。
孙家的车子缓缓向前移动,傍晚收摊时街上人太多了,贩夫走卒穿插走位,街道上乱哄哄的,车马行进不畅。
郑文钧要从南门出城,正好与岳芷卿同路,车子在前,他缓缓跟在车后。
岳芷卿想了会事情,发现车子走走停停,行进十分缓慢,于是撩开窗帘往外查看,正好看到郑文钧和柳安在不远处。
岳芷卿让车夫停车,等郑文钧走到旁边时,她下车道:“大人,您是要出城?”
郑文钧没想到她会下车,定了定心神道:“是,去故桃岭勘测林木,你下来做什么,街上人多,小心被人撞到。”
岳芷卿今日未穿男装,穿一身浅绿色绣缠枝纹的褙子,下面是白色的挑线裙子。乌发轻绾,只戴一支白玉兰花簪,一对珍珠耳环,整个人清清爽爽,如新月清晕,花树堆雪,一张脸秀丽绝俗。
若是再胖一些就好了,这张脸不适合太瘦。郑文钧在心里感叹。
“我是要去铁匠坊,从小巷穿过去反而快一些,不如让马车送您一程吧。”
郑文钧盯着她:“你要把马车让给我,自己走路?”
岳芷卿想也不想道:“现在天色不早了,这里出城还有挺长的路要走,过了大功坊,街上的人就少了,马车能跑起来,不会耽误您的时间。”
“我不是怕耽误时间。”郑文钧叹了口气道:“我坐马车走了,一会你怎么回去?”
原来是为这个,岳芷卿笑笑道:“我来这边办事,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
郑文钧盯着她,不笑时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岳芷卿避过他的注视,侧身行礼道:“那我走了,这么晚了,您出城小心些。”
“哎,”郑文钧叫住她,“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岳芷卿惊诧道:“您怎么,为什么这么问?”
郑文钧提着斗笠的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指指她:“脸上都写着。”
岳芷卿忍不住摸自己的脸,触手冰凉,今天一天粒米未进,想必脸色很难看。
她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问郑文钧:“大人,我问您一件事……”
她把袁三郎要举报孙璨的事,换了几个人名,编成闺蜜家的故事说给他听,问他:“依官场的惯例,考官会亲自见这个举报的人吗?”
郑文钧听得很仔细,眉头微微皱起。
“你说的考生,是你哥哥?”
岳芷卿垂下头道:“您怎么知道?”
郑文钧:“那犯事的人家,想必是岳家了,我知道你和岳家的关系,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跟我来。”
岳芷卿有很多事情要办,然而不知为什么,郑文钧叫她去,她就真的跟他走了。
两人还是来到茶楼,这次要了个包间,坐定后,郑文钧道:“你的方法不行,漏洞太多。”
“您有什么办法吗?”岳芷卿问。
郑文钧手指在桌上敲敲,似乎在思考,然后道:“你父亲不管事吗,怎么是你在奔走?”
岳芷卿解释不清楚,只说:“我爹爹也在想办法。”
天还没有完全黑,茶楼里已经点起了油灯,昏黄的光线照在岳芷卿低垂的眉眼上,晃来晃去。
郑文钧的心跟着晃起来,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孙家的情况他不清楚,但细想起来,两人第一次见面可能是在富春楼,这是她自己说的。第二次第三次是在松儿寨码头,她化妆成男子,来取匆匆,这都不是书香门第的小姐该去的地方。
或许这位孙小姐,与他以往认识的女子都不一样。她解决问题的方法还很幼稚,这可能是被眼界和经验所限制,但她一个女子,敢去实施这样的计划,着实令他惊讶。
“你去问问你哥哥,与他结保的是哪些人?”
岳芷卿心中一动,大朗朝考科举有规定,为了防范不符合条件的士子应考,考生获得应试资格,需要有乡里和有司举保,考生之间也要相互结状。如果没有保结,生员就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但是如果保结不实,所有保结的邻里、同学、教官,还有负责勘实的府州县官员都会被牵连。
“我知道一些人。”
郑文钧点点头,从随身带的笔筒里拿出笔和纸,问她:“会写字吗?”
岳芷卿连忙起身说:“会的。”
郑文钧将纸和笔交给她,拿出一方小小的便携墨,认真的磨起墨来。
“我说,你写,将这封信,抄写几份交给与你哥哥保结的同学和教官。”
写完一封,他又教她另外再写一封,是给负责勘实的府州县官员的。
“务必在举报人呈交举报信之前,将信件送到这些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