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辰曦》墨韵落尘

1、第一章 画魂索（1）

　　（一）
　　沈若是个鬼魂。

　　自她有意识来就发现自己和其他鬼魂不一样，她无法游荡在世间，也无法遁入地狱转世投胎，她只能活在画内，没人能看到她，触摸到她，她也无法与外界的人交流，至今已有三百多年。

　　她记不起前世是如何死去的，自己为何封印在画内，前世留给她的只有上半生的回忆，幸好也都是些美好的记忆。从她死后被封印在画内就可知其前世定是荆棘满路，她还记得刚醒来时，浑身是血，心口撕裂的剧痛在蔓延，她解开衣服发现自己的心被掏走了。

　　她不仅是个鬼魂，还是个无心的鬼魂。

　　为了逃出画内转世投胎，她以天地灵气为炉，日夜修炼，终炼出一个容貌、形态与她相似的元神。所幸修炼出来的元神有心有魂，美中不足的是，心脏先天缺陷，需沈若的灵气方能续命。

　　从那以后，沈若一复一日用多年修炼的灵气为元神调理身体，有了元神的相伴，沈若在画内的日子也好过些。

　　元神凭多年的修为，身体越发凝实，体内也因摄取沈若的灵气，获得了沈若的记忆。

　　三百多年里，古画几经变迁，沈若与元神跟随古画的主人游历人间百态，直到元神偶然感觉到沈若前世夫君周元转世为人的气息，她决定舍沈若离去，为她寻找前世的记忆，解除古画的封印。

　　元神心意已决，一番交谈后，沈若最终同意了元神的做法。

　　元神漂浮在人世间又遁入黄泉，一个人身马面的鬼神催促她快踏上奈何桥，元神惊慌地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鬼神有点不耐烦：“你踏入轮回道，自是去轮回。”

　　元神跟随鬼神的指令踏进轮回道，眼前的一切如梦如幻，她先遁入炼狱经历烈火之刑，又穿过千岩万壑，重峦叠嶂，来到茫茫大土之中，最后进入花柳繁华地，瞬息间历尽人世间离合悲欢。

　　元神愕然，为何要我经历这些？

　　突然前方出现一个白茫茫的洞穴，她犹豫了，欲离开，脚却不听使唤向前行走，方行数十米，即见前方有一冰棺。她定眼细看，冰棺中的女子与沈若长得无异，乃是沈若的肉身，她心中一怔，连忙缩腿往回跑，身子却一动不动。

　　“鬼魂轮回前，都要重历人生，如今，你看到的便是你的前世，无论是否有遗憾，忘记了，投胎去寻找新的人生。”鬼神从后方施展法术，元神的身子轻飘飘飞起来，一个高空回旋跌入轮回道。

　　人世间，一声婴蹄，哭的畅快淋漓，好像突然解放了一样。

　　????

　　初秋的八月，正是蓝花楹尽情绽放的时候，满树嫣然。紫蓝的花在秋风中纷纷扬扬地飘落，浮动的花影与淡蓝的天空融合在一起，犹如浩瀚的海洋。

　　是日，天宇晴霁，四顾无纤翳，一声清脆的婴蹄，划破长空，响彻云霄。

　　摇篮的婴儿粉雕玉琢，像个小精灵一样，一尘不染来到人世间，清澈的双眸让人心生爱怜。蒋怀仁小心翼翼地抱起女婴给床榻上的女子，眼眸里全是爱意，“蓝桉，谢谢你，把我们的女儿带到人间。”

　　女子冲着蒋怀仁甜甜地笑，女婴的到来，给她的世界带来了一股清新、温暖的气息，仿佛所有的事物都因此更加明亮，她看了眼窗外摇曳生姿的蓝花楹，氤氲成一片蓝紫的云烟，为人间坚守一份宁静致远。

　　“蒋蓝楹，我们的女儿叫蒋蓝楹，你说好吗？”

　　蒋怀仁点点头，凝眸一笑。

　　（二）
　　二十八年后。

　　夜幕在一片嘈杂声中降临，大街小巷已是一片灯火莹莹。

　　蒋蓝楹起身打开屋内的灯，炽热的灯光一下子为这个城市亮起了一丝淡雅。她已经忘记在这屋内奋战了多少天，看着白刷刷地墙身，心理有了一丝丝安慰，画廊的工程进度进入收尾阶段，等助理小郑把祖传的古画《山水鸳鸯图》拿回来，一切便大功告成。她站在画廊中央，开始幻想半个月后个人画展和观众见面的情景……

　　前来的观众驻足在作品前翘首欣赏，光暗分明的灯光让每一幅的线条更加流畅真实…… “蓝楹老师，我来了。”

　　蒋蓝楹刚回过神来，助理小郑已兴奋地走到面前，朝她一笑，“不负所托，您要的画，我带回来了。”

　　蓝楹顿时满眼星光，辗转多年，古画《山水鸳鸯图》终于回来了。她连忙拆开包装，一幅意境悠远，明末清初的山水画展现在面前。小时候在外公与母亲口中听闻已久，倒是第一次看到《山水鸳鸯图》，小郑满脸惊叹又大煞风景地问道：“这画想必价值不菲吧？”

　　蓝楹看了她一眼，平静地说：“无价。”

　　《山水鸳鸯图》是明末清初女诗人兼画家李因为明末清初一对将军夫妇所画，后来将军妻子离世，他本想把画烧掉以悼念死去的妻子，被将军友人也就是蓝家祖先拦下了，再后来，将军常年在外征战，古画就一直留存在蓝家，就这样，古画在蓝家世代相传下来。

　　唯一的变故是三十年前母亲将古画赠送给友人白老师，中间还发生了不少插曲，《山水鸳鸯图》一度下落不明。

　　所幸如今物归原主。

　　小郑直直地盯着古画，惊叹道：“天啊，居然是无价之宝，那我要多看几眼才行。”

　　蓝楹微微一笑，端详着《山水鸳鸯图》，落笔潇洒，婉约清新，画中男女和山水间的对视布局新奇，传达出深邃的境界，即使已经几百年了，仍然能够到它独特的神韵。

　　正看得出神，画中穿着浅蓝色绣花对襟长衫的女子跃然纸上，她眼眶湿红凝眸着蓝楹，如幻影般向蓝楹招手，随后天旋地转，一幅幅惊心动魄的场面直冲脑海。蓝楹双手捆绑站在一个充满杀厉的黑衣男子身旁，男子朝她鬼魅一笑，身后站着二百多名披甲的黑骑士，映着天上的月光，发着幽幽暗暗的噬魂光泽。黑衣男子大刀一挥，策马而去，“给我杀”，黑骑士随着黑衣男子的身影向前方的队伍劈过去。

　　对面是一个骑马的蓝衣男子，手持锋利长剑，领着四十精骑战士朝蓝楹的方向迎战。

　　漆黑的夜空，两队人马陷入以命相搏的激烈厮杀。

　　嗤嗤嗤嗤……无数道破空之声响彻空旷的野外，两道扑杀过来的黑影如神鬼莫测一般刺向蓝衣男子，他快躲避过，紧着而上，又是一道耀眼炽烈的剑光凭空而生，黑衣男子对着蓝衣男子的手臂划去，大泼大泼的鲜血飞洒而出，他脸色一沉，不顾疼痛挥动着长剑破空而出，此时几名精骑赶来为他开路，他奋力杀出重围来到蓝楹身旁。

　　下一刻，眼前一道白光快速闪过，她手上的绳索解开，蓝衣男子俯身抓住她的手一跃上马，飞一般离去。

　　“放箭。”黑衣男子一声令下，披甲的黑骑士放出漫天的箭矢... 精骑战士们挥舞着剑芒厮杀，副将深知敌多我寡，长久下去必死无疑，果断朝着蓝衣男子说道：“将军，您先走，我们为您开路”。

　　不等蓝衣男子答话，副将对着精骑战士们大喝一声：“为将军开路！！！” 说完，一马当先，骑着战马率先在前面开路。
　　剩余的精骑战士齐声应和“为将军开路！杀！”

　　蓝衣男子迟迟不愿离开，他挥剑挡箭，折断的木箭散落一地。

　　咻……，一支箭不偏不倚插进副将腿部，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挥舞手中的剑，冲着蓝衣男子喊：“将军，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走啊，快走啊……”

　　蓝衣男子依旧奋力斩杀眼前的敌人。

　　副将再次求道：“尔等保护，将军快走！……营里的众将士们不能没有将军统领！”

　　四周人喊马嘶，只听得喊杀声不绝。蓝衣男子不舍地看了众战士一眼，用力拍打着马背。

　　黑衣男子夺过黑骑士手上的箭靶，拿起箭矢瞄准蓝衣男子，一支箭矢直插进蓝衣男子的背部，血染红他的盔甲，蒋蓝楹惊恐地呼喊着，“周元，你受伤了……”

　　????
　　眼前的景象晃眼间一闪而过，蒋蓝楹心下猛然颤抖，一滴湿湿的液体从眼角滑落。

　　“蓝楹老师，这画我先藏在工作室，等画展正式开幕那天才拿出来？”

　　蓝楹租了很大一个场地设计成画廊，前面是展览厅，用于外公和自己的作品在此展示，这次的个人画展就在这展出，后面则是工作室。

　　小郑见蓝楹没反应，继续说：蓝楹老师，蓝楹老师……您还好吧？”

　　片刻后，蓝楹才回过神来。“难道是做梦？”她吓坏了，刚才浮现的一切太真实了，她不由呆了，无数惊恐占据了她的身心。

　　“不用了，我会自己收藏。” 她回过头看着小郑，“小郑，你着这画时，有看到什么吗？”

　　小郑不假思索地回答：“有啊，我看到很多人民币，想必这画拍卖一定很值钱。”

　　蓝楹顿感无语又好笑。她再细看古画，一切平静如初，大概是最近太累了，才出现此幻觉，她心中的疑虑一下子消解不少。

　　（三）
　　夜色加浓，城市各处灯火逐渐斑斓，蓝楹提着古画走向展览厅看见小郑还在打点一切。早在白天的时候，小郑就嘟囔着今天情人节要早点下班，她笑着提醒：“小郑，你家林同学今晚不是给你准备了情人节特别节目吗？”蓝楹轻轻点了点手腕上的表，“再不出发，可要来不及了。”

　　小郑这才发现已经7点10分了，急得跳起来，“糟了，我把此事忘了。”

　　“要送你过去吗？”

　　小郑羞答答地笑了，美滋滋地展示着林同学刚给她发来的信息，“林同学在街口等着呢，蓝楹老师，那我先走了，再见了。”

　　蓝楹笑着示意小郑快点离开，随后她把灯关上也提着古画离开。

　　车上，蒋蓝楹满心欢喜地给外公蓝卫元发去条微信，“外公，画已拿到，将于画展展出，请静候佳音。”

　　她特意瞄了眼放在后座的古画，不经意地一瞥，目光恰好落在眼后视镜里，一个头戴棒球帽，口罩遮脸的男子在不远处朝她鬼魅一笑，与蓝楹目光对视时，男子直径往蓝楹的车子走去。

　　蓝楹一惊，下意识地按下锁车键。

　　男子缓缓地走过来，经过她的车子时故意停了几秒，随后慢条斯理地往前走开。

　　看男子驱车离去后，蓝楹才驱车绕过安静的街，辗转几个路口驶出马路。

　　男子把车停在黑暗的一角，见蓝楹的车行驶到马路时立刻启动引擎跟在其后。蓝楹发现是刚才的男子，特意放慢车速让他先行，可男子并没有要越过她的意思，而是紧紧跟在蓝楹的车后面。

　　出于紧张，她下意识地提速，男子随即跟着提速。

　　她轻皱眉头，越过隔壁车道，再次加速车速，男子也跟着越过别的车道。

　　几个轮回后，男子的车紧紧紧随其后，蓝楹顿时感觉手心冒汗，深吸一口气，握紧方向盘，看了路况，在隔壁车道的空隙间快速别过随后放慢车速。

　　棒球帽男子笑了笑，挑衅的鸣笛，笛声像一支利箭，一下子击穿了蓝楹的心绪。他踩紧油门从她车旁经过并冲她意味深长一笑，蓝楹被惊得一跳，呆呆地看着男子的车远去。

　　惊魂未定时，背后袭来一股猛烈撞击，蓝楹整个人扑向方向盘，车子回旋在路上回旋一圈撞上石柱。突然，前方出现一道耀眼的光芒，蓝楹觉得刚才还强烈刺痛的身子突然变得轻飘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