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她罪大恶极》与陌半丄

46、第四十六章

　　- 桑落酒未尽（六）-

　　楼船之内，灯火通明，拍卖会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然而此刻艉楼甲板上的情景，却是无人知晓，仿佛是两个世界。

　　随着楼船缓缓驶入深邃的无尽海域，海风带着些许咸湿，轻轻拂过苏瑾瑜的衣角，他终于打破了沉默。

　　“让他恢复神志。”

　　“怎么，你是想让他死个明白吗？”尽管亓泽嘴上如此调侃，他还是迅速动作，为纪元宇解除了神智的束缚。

　　纪元宇的意识逐渐回归，双眼聚焦时，却发现自己双手被紧紧捆绑，身体被悬挂在船外，随风轻轻摇晃。他惊恐地往下看，只见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海水，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浑身的肌肉不自觉地颤抖。

　　他极力克制自己不往下看，看着船上，他发现自己的手下被绑在船上，而亓泽却不在笼子里，他愣住了。

　　接着纪元宇看见了苏瑾瑜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眸。

　　“苏瑾瑜，你这是何意？！”纪元宇的声音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颤抖和不解。

　　苏瑾瑜眼神幽幽凝视着他道：“已经到了无尽海了，你这畏水的毛病，既然始于此，不妨也在这里终结。”

　　纪元宇听出言中杀意，他慌乱之下冷汗直流，牙齿也咬得咯咯作响：“你别忘了，我们几人是立过誓言咒，你要杀我，你也会遭咒反噬而死！”

　　“这咒若要破解，易如反掌，若我愿意，甚至可以让你和云翊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在其他人手里。”苏瑾瑜说完，脸色骤然一冷：“纪元宇，你早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了……今日，你就在这里，为我爹陪葬吧。”

　　云翊？他以为是王家的手笔，怎么和苏瑾瑜也有关。

　　纪元宇为自己辩解道：“我做了什么？你不会仅凭一些流言蜚语，就认为你爹的死与我有关吧？你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会害他？更何况，那时我也只是七岁稚儿，而你爹已经是筑基修士，我哪有能力加害于他？”

　　苏瑾瑜正靠着船边，他的手中握着一个瓶子，他朝着船外伸出手将瓶中的液体倒入水中。

　　“纪元宇，你再装下去也没有什么用。公仪尚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我爹娘因你而死，这罪你逃不脱的。”

　　公仪尚？他不是半年前就……难道他的死也和苏瑾瑜有关？纪元宇此刻只觉得脊背无端发凉，苏瑾瑜阴沉的脸色更让他毛骨悚然。

　　水中似乎有什么窜动，感受到什么的纪元宇脸色一白，他想到了刚刚苏瑾瑜往水中倒的东西，那是捕妖兽时候用的诱剂。

　　他瞬间明白了苏瑾瑜的意图，他是想用自己作为诱饵，引来海兽，这样自己就算被海兽吃掉，也不算直接死在苏瑾瑜手中，那誓言咒也就不会生效。

　　纪元宇的神色大变，他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跋扈，脸上满是哀求：“苏瑾瑜，我求求你饶了我！我当时未想过那么多，我不知道那样做会害了你爹啊！你娘的自戕我也真的没想到啊！”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懊悔。

　　苏瑾瑜丝毫不为所动，他松开了固定纪元宇的绳子，纪元宇的身体开始向海中坠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突然从舱门中冲出，抓住了那条即将坠入海中的绳子。是王落桑，他拼命地往上拉着绳子，试图将纪元宇救上来。

　　苏瑾瑜看清了来人是王落桑，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你此时应该才刚回青龙洲才对，为何会在此处？”

　　王落桑对苏瑾瑜怀疑，从知道王家事情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因为要他去苍穹商会帮忙的时机实在太巧了。

　　可要说确认，还是在重新回到商会那天晚上。商船上云翊是在喝酒时候杀他的，这事情应该只有自己和云翊知道，可在那晚苏瑾瑜也说出了这件事。

　　他不想苏瑾瑜再继续错下去，所以才和亓泽商量设计了这一出，他根本就没有去涿安州，那船开出一半他就折回青龙洲。

　　王落桑双手青筋暴起紧握着粗糙的绳子，他一边用力拉着即将坠入海中的纪元宇，一边气喘吁吁地劝说着苏瑾瑜：“瑜弟，停手吧！你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云翊的死你没有直接插手，可这次是你亲自动手的，就算他被海中妖兽所杀，你也逃不了这誓言咒的反噬啊！”

　　苏瑾瑜眼角发红，他激动道：“即使今日要我的命来换，我也要杀了他！”话音刚落，他眼神一凌，猛地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欲逼王落桑松手放弃营救纪元宇。

　　就在这紧要关头，亓泽迅速出手，稳稳地挡住了苏瑾瑜的匕首。

　　“虽然我也很想要纪元宇死，但是王落桑想救他，我也只能帮忙了。”

　　苏瑾瑜见王落桑已经将纪元宇救了上来，他眼神阴郁起来狠狠道：“落桑兄，你就不该活着回来！”

　　王落桑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当年是我提议一起偷偷上你父亲的商船，若不是我也许后面一切都不会发生，你心中怪我也是应该的。可纪元宇，那次他也不是自己想要掉下船的，这一切都只是意外罢了，你怎么能不顾我们几人多年情谊为此下手！”

　　“情谊？”苏瑾瑜突然捂着脸闷闷地笑出声来。

　　那笑声中似乎充满了嘲笑和无尽的悲伤，他笑着笑着，泪水竟然从眼角滑落。“掉下去是意外，可我爹娘的死却不是。落桑兄，你不懂，就算不是那一次，也会有下一次。纪元宇他根本就是个冷血的怪物，你可知他都对我做了什么？”

　　过去苏瑾瑜一直以为他爹是因为重伤不治而亡，他娘是承受不住打击后自戕，可事情却非如此。

　　半年前，他和公仪尚在玄武州捕捉一只凶猛的妖兽。不料，二人在追捕过程中误触了古代先人精心布下的陷阱，被困于其中。身处险境，公仪尚心怀愧疚，在这生死关头，公仪尚果断地牺牲了自己，为苏瑾瑜争取了逃生的机会。

　　在生命即将消逝之际，公仪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透露了他爹娘的真实死因。

　　时光倒回多年前，那时的他们还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孩童。王落桑提议混入商船，几人都正当好奇这些的年纪。于是他们一拍即合，七人趁着修士们不注意偷偷溜上了纪家前往无尽海的商船。

　　那艘船此行目的是捕捉海中的妖兽，驶入无尽海后，他们躲在船尾看修士们用诱饵和法器抓捕妖兽，庞大的海中妖兽让他们震撼，几人看得忘乎所以，身体也不自觉越靠越近，全然忘记了他们是偷偷来的。

　　苏父是纪家雇佣的散修，当日他也在船上，也是他最先发现了这几个小子的动静。

　　他大喝一声，试图提醒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却让纪元宇慌了神，失足掉下船去。

　　苏父见此，毫不犹豫地也跟着跳下船去，他拼死在成群的妖兽中救下了纪元宇。这次的事情让苏父受了重伤，而纪元宇也在此后患上了不能近水的毛病。

　　纪元宇心生怨念，他将这次的不幸归咎于苏父的严厉呵斥，他将这一切怪罪到了苏父身上，他认为若不是那一声呵斥，自己也不会掉下船去。

　　苏父为纪家做事，这次受伤更是因为救纪家人，纪家自然是承担了苏父的救治之责。公仪家是受雇于纪家的医修，这次苏父也在公仪家中受治。

　　纪元宇找上了公仪尚，要他在苏父的药瓶中悄悄混入妖毒。公仪尚不愿害人，何况害的还是好友父亲，纪元宇的威胁却如重锤击心。

　　他威胁道：“你若不帮我，纪家也可以不用你公仪家的人。”

　　纪家的家主纪珃膝下无子，而纪元宇是他兄长之子。

　　公仪尚心中挣扎，他明白纪元宇在纪家的地位，更知道纪珃对纪元宇的疼爱。一旦纪元宇说服纪珃换雇医修，公仪家将面临困境，在权衡利弊之后，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妥协。

　　他安慰自己，那低阶妖毒只是会让人痛苦难忍，并不会致命。

　　公仪尚未曾想过这戏弄之举，会要了苏父的命，当消息传入耳中时他不可置信找上了纪元宇质问。

　　纪元宇淡淡道：“这也值得你打扰我休息？一个散修而已，死就死了。”

　　“可是，他是苏瑾瑜的父亲！你怎么能杀了他！”

　　“换药的是你，杀了他父亲的也是你。”纪元宇玩味地笑了起来，他又道：“尚，低阶妖毒是要不了修士的命的，他们只会认为是那海中妖兽的妖毒所致。所以，你大可放心，此事牵扯不到你家，就算牵扯了，我也会保住你家的，如此你可放心了？”

　　公仪尚明白过来，那海中妖兽的妖毒是死因，可那低阶妖毒是诱因，纪元宇早就想杀人，真是好毒的计策！

　　可纪元宇能保住公仪家，也能毁了公仪家，他选择承受着良心的谴责，将真相埋藏心底。是他对不住苏瑾瑜，自己只能在以后补偿他了。

　　只是一步错，步步错。

　　公仪尚还没等来补偿苏瑾瑜的机会，却等来再一次伤害他的机会。

　　他看到云翊时便明白了一切——云家靠人头买卖起家，而纪家也是他们的大客户。

　　公仪尚看到倒在地上的苏母，心中的怒火再也无法抑制，他揪住纪元宇的衣领，愤怒地质问：“纪元宇！你为何又要对苏瑾瑜的家人出手？”

　　看着倒在地上没有生息的苏母，公仪尚这次没忍住，他揪住了纪元宇的衣领怒气冲冲地质问：“纪元宇！你为何又要对苏瑾瑜的家人出手？”

　　“别激动嘛，我也不是故意针对苏瑾瑜，只是我爹偏偏就看上了她，我可不想和苏瑾瑜成为兄弟，我总不能杀我爹吧？”纪元宇回答地理直气壮，他皱眉反问道：“我记得你家有个术法可以修复身体，那你让她看起来像是自戕能做到吧？”

　　那就可以随意杀好友的母亲吗？公仪尚最后还是没有质问出这句话，他松开了手，和他们一起将苏母的死布置成自戕的样子。

　　他无法违抗纪元宇，也开始害怕自己碍了纪元宇的眼后，公仪家也落不了好下场。

　　公仪尚在之后的日子里有意无意地对苏瑾瑜关照有加，但他心中的煎熬却如刀割一般，这份秘密他一直潜藏在心，直到临死前才将这些告诉苏瑾瑜。

　　这一刻，他感到如释重负，这是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所有的痛苦与煎熬都随着话语的吐出而消散。

　　也许是看在公仪尚还有愧疚之心的份上，苏瑾瑜找人寻出了他的尸体并交还给了公仪家，同时他也开谋划复仇的计划，他要让纪元宇和云翊付出代价！

　　只是过去他们七人曾以命为誓，许下了要做一辈子挚友绝不互相伤害的誓言。为避开誓言咒的反噬，他不能直接动手，为此他谋划了很久。

　　终于，机会来临——王家的家主之争。

　　云翊的母亲是他父亲为攀上纪家所娶的纪家旁支，她因为帮不上云父一直过得不如意，可他们却在娘死后变得琴瑟和鸣起来。他猜到这可能就与纪元宇给云翊好处有关了，那想要云翊上钩就需要新的好处，他的胞妹或许可以利用。

　　苏瑾瑜先将王落桑寻回，同时将王落桑回青龙州的消息散布出去。想将他们几人的关系透露给王灵方并不难，同时他也将云翊的消息散布了出去，之后果然不出他所料，王灵方找上了云翊！

　　苏瑾瑜在那日安排他们共同上了一艘船，又亲自将一坛美酒送到船上，并他特意嘱咐云翊要与王落桑共饮，他知道，云翊是不会放过这个杀王落桑机会的。

　　世事难料，王落桑竟然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

　　他本来是想让王家对王落桑的死起疑心，王灵方便会按捺不住，为自保他自然会动手替自己除掉云翊。这变数没有打乱他的计划，毕竟从死人身上查东西要比活人身上难得多，王灵方只会更加想要杀了云翊。

　　苏瑾瑜巧妙地将云翊杀王落桑的事情公之于众，王家岂能容忍如此羞辱？在得知云翊的所作所为后，他们誓要云家付出代价。

　　云翊死了，是他的父亲亲手结束了他的生命。

　　云父甚至断绝与云翊的父子关系，只求王家能够放过云家。王家并未接受云父的道歉，他们认为区区一个云翊的命怎么能和未来家主的命相提并论呢？云家这次彻底得罪了王家，在王家的属意之下，其他世家也纷纷疏远云家。

　　至此，云父的世家梦彻底破碎，云家在紫云州是难再有起色，而云翊的妹妹也不用再去联姻，如此想来云翊也算是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