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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生(三) ...

  •   顾诀守在门口,待祝予希换好衣服后才进门,一进去就把门带上然后将祝予希抵在墙上,掐住她的脖子。

      “祝予希,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刚才在干什么。”顾诀越发逼近,“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祝予希知道他的愤怒来源于刚才她对段景云的行为——这是他的恐惧——害怕身边的人会背叛他,亦或者干什么不利于他的事情。她知道顾诀已经有些愤怒了,表面的冷漠和无形无色的压迫只是他不想让情绪成为他人击溃他的突破口的伪装。他是世界上最了解祝予希的人,祝予希又何尝不是呢。

      “你有话就说,不必在我面前伪装什么。”祝予希没有反抗,直直地看着他,任由他掐红了脖子,但她清楚顾诀没下重手,要不然凭顾诀的功夫她撑不到跟他说下一句话。

      关于段景云的事,她现在还不能让顾诀知道。

      “是我对你太纵容了吗?”顾诀眼角泛红,声音却毫无颤抖。

      “我知道你这八年苦心经营,是要杀谁。”祝予希毫不退缩地望着他。“那年我从牢里逃出来之前,听到了狱卒的对话,我知道是相国公段丰元放的火,想必你比我更清楚。所以你费尽心思找愿意为你效忠的死士,等着有朝一日来杀了他段丰元,不是吗?”

      顾诀眼神闪动,似是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放开了手。祝予希瞬间松了一口气,身体往前一倾,被顾诀扶住。

      她顺势拉着顾诀的胳膊,继续说,“段家公子段景云和养女沈清钏,你们三个原本是旧交,一起长大,自从八年前的事情过后就鲜少来往,但我想你应该不是会把罪责迁怒于他们的人,你也最了解段小将军和沈小姐是什么品性。”

      “但总要有入局的筹码,他们二人便是突破口。”祝予希扶着桌子坐下,“你今日来参加沈清钏的生辰宴,怕本就是别有所图吧。沈小姐将帖子递给我时其实并未过多嘱咐我要将它送与你手,因为她不明白你们中间为何一夜之间就产生了那么深的隔阂。;我将帖子给你时,也没料到你会如此爽快地答应,后来细想,原是如此。”

      “布了这么大一盘棋,该是你出手的时候了。”

      说完,祝予希抬眼看着顾诀。顾诀垂眼轻笑起来,倚靠在墙上,双手抱胸。

      “该为你鼓掌吗?”他轻轻飘来一句话,听上去像揶揄、却又好像含了几分真心。

      祝予希挑眉,没说话。

      “所以你今天对段景云那副样子,是想用美人计引他上钩?”祝予希没反应,只是狐疑地看着他。

      “不是,我说了这么多你都不作什么评价吗,你问我这个?”

      顾诀坐到她对面,“我要评价什么,说我的一切谋划都被一个小姑娘看穿了?”

      小姑娘?老娘比你还大一岁。

      她一时间被噎了回去,索性顾诀不是玩不起的人。

      “你就这么相信我?不会把你的计划转头卖给段家?”

      “你要是敢,我就杀了其他十一个人给你陪葬。”

      顾诀倒了一杯茶,自顾地喝起来。

      祝予希心脏骤停了一拍。云淡风轻地一句话,却完全切中了她的软肋。还记得十日前他问她是否有牵挂,她天真地真的将她所牵挂之人与他和盘托出,本以为他会借此可怜可怜大家,没想到却成了牵制她的筹码。

      她本以为自己是最知道顾诀的痛苦和隐忍的人,知道他的仇恨、知道他的坚强和伪装,知道他从不愿也不会把内心所掩藏的东西示人,知道他即便咬碎牙吞进肚子里也不会流眼泪——他看上去无坚不摧,可他才是真正脆弱的人。所以祝予希想在他短暂的人生中,哪怕片刻地让顾诀活得放松一些——至少在她面前,顾诀可以完全地卸下一切。

      可相处越久她却越发迟疑了。顾诀啊顾诀,我真的看清过你吗。

      “顾公子,生辰宴要开始了,请您移步主厅。”门外侍从提醒顾诀。

      顾诀站起身,整理好衣袖。

      “好好考虑那个问题的答案,回天机阁之后,来我房间,回答我。”他逆着光站在祝予希面前,“还有,不要自作聪明,宴会上你若再像刚刚那样惹人眼目,我并不保证你能安全地走出相国府。”

      是啊,棋子而已,弃了又如何。祝予希笑着摇摇头,心中竟莫名翻上一丝苦楚,但片刻便消失,随着他的脚步一同往主厅走去。

      今日的宴会来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有些是想要借势与相国公熟络一番、为日后做打算,有些是因为忌惮相国公而不得不来。但像顾诀这种想屠门的,应该就他一个吧。祝予希本姿态端庄地站在顾诀身后,看到大家都开始献礼,想着没人会注意到这儿,便放松了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礼部侍郎张大人送来红绸锦缎两匹——”

      “卫尉丞刘大人送来九龙翡翠戏珠镯一对——”

      “中书令陈大人送来雕花青瓷茶具一套——”

      “宗正洪大人送来碧玉瓒凤钗一支——”

      成箱价值高昂、金碧辉煌的礼品被抬上来,满堂称采,段丰元不断拱手道谢,敬酒回礼。但这宴会的主角沈清钏沈大小姐好似却看上去并无什么兴致,只是扯出勉强的笑容与父亲一同答谢宾客。

      “你给人家送了什么?”祝予希弯下身,问顾诀。

      顾诀放下酒杯,没说话,笑着看了她一眼。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走水了!”一小厮急匆匆地跑进来,摔倒在段丰元前。

      “哪里?”段丰元立马起身,往门口走去。

      “少……少爷的院子。”

      众人一听说是段景云的院子失火,都蜂拥着跑过去看热闹。相国府大,各处的院子都离得不近,故而那边失火主厅并未感受到。一路上不少下人来来回回地提水,还未进院子就看到熊熊燃起的火,来势不小。

      “景云呢!”段丰元拉下段景云身边最亲近的一个侍从。

      他突然跪下朝着段丰元磕头,“是小的……小的没看好少爷,少爷原已经出来,又说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要去取……就再也没出来。求相国公责罚!”

      段丰元倒吸一口气,甚至想亲自冲进去救人,被他身边的大人拦下。

      祝予希瞪大双眼,她从顾诀没回答她的那一刻就知道他没憋什么好屁,没想到会是这样。

      “你这样太冒险了。”祝予希靠近他。

      顾诀依旧姿态笔直,双手覆于身后。

      “这样才热闹,不是吗。”

      站在最前面的沈清钏突然一把推开了身旁的人,之间往火场深处跑去。众人来不及阻止,祝予希在内心暗骂一声然后提起裙子拔腿就往她所在的方向跑。追上沈清钏时,她正在捂着嘴往段景云的房间走,祝予希脱下外衣放进水缸沾满披到沈清钏身上,把她往外拉,期间沈清钏不断挣扎却说不出话,但一个闺阁小姐怎么挣脱得了祝予希的控制,一下就被她扔出院门。

      就在一瞬间,顾诀站在门口接住了被烟呛得几欲要晕过去的沈清钏。屋顶的房梁开始坍塌,还没等祝予希反应过来就被一根一根坠落的木桩挡死了前路。灰尘烟雾中,顾诀抱着沈清钏,眼神却直直地盯着祝予希——最本能地反应下,没有责怪,只有担心。

      祝予希笑着朝他摇摇头,说了一句“很快就回来”,便转身向段景云的房间跑过去。

      火势越来越大,祝予希撕下裙摆的一角沾上水捂住嘴。这一刻她也觉得自己疯了。这一段剧情根本就不存在于她写的故事中,而她为了靠近段景云真是连命都不顾,不过这一波操作也算是一举两得——如果能救下段景云,再怎么说他也能领自己一份情;刚才把沈清钏扔给顾诀,两人又可以亲密接触。

      甚好,甚好。

      想着想着,也就到了段景云的房间。段景云此刻正倒在木桌前的地上不省人事,手中紧紧攥着一幅画——大概是给沈清钏的生辰礼物。段景云虽是少年将军,却精通作画,就连许多达官贵人都想请段景云画上一幅,可他却只愿意为沈清钏提笔。

      祝予希叹口气,把这幅画藏进怀中收好,然后把段景云的一只胳膊架在肩膀上,一步一步往外走去。来灭火的人越来越多,火势也稍微缓和几分,但仍旧没有出路。若是只有她一人,直接轻功上梁离开了,但还拖着一个大男人,实在难以施展。

      恰好在此时,段景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跟祝予希四目相对。他一下便明了现在处于什么境况,但顾不得跟祝予希客套,伸手往西南方向指了一指,示意她过去。

      祝予希扶着他,往那边走去——原来在槐树后有一个被枝叶挡住的小门,现在也被烧的差不多了,祝予希一脚踢开它,两人弯下身子爬出去。

      祝予希强撑着最后的力气把段景云带回正门大家所在的地方,人群瞬间蜂拥而上,段丰元立马召人传唤太医,然后差使几个小厮把段景云扶回房间。祝予希看着身旁的人靠近又尽数离开,头顶的太阳照的她眼睛都睁不开。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遮挡阳光,却没有力气再抬起来。

      晕倒的一瞬间,顾诀从身后接住了她,将她打横抱起,离开相国府。

      身后大火仍未熄灭,黑灰色的烟尘弥漫在天空上,掩盖过了顾诀阴沉的表情。

      “公子,相国公封锁了院落,调查纵火真凶,还烦请公子暂时不要离开……”

      顾诀没说话,但眼神冷得能杀死人,盯得那小厮直打颤。

      “相国公若对在下存疑,请他去天机阁查便是。”顾诀径直离开了府邸,“顾某随时奉陪。”

      回到天机阁后,祝予希休息了整一天才醒过来,期间顾诀不允许任何人来看她,只是自己守在她身边。看着原被她放在怀里的那幅画——是沈清钏的像,题字是段景云。画虽然被祝予希保护地很好,但也不免被火灼坏了一角。

      顾诀将它放在床边的方桌上。

      祝予希接连两次不顾性命靠近段景云,到底是为何?顾诀并不相信真如她所说,是为了帮他干掉段家。祝予希一向办事谨慎、思虑周全,可今日所行之事仿佛根本不在她的预料之中。这不像她。但她自幼与顾诀一同长大,两人之间几乎毫无秘密,她又怎会越过顾诀而与段景云有任何牵扯。

      顾诀自诩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但这次他却真的看不透她。

      “公子。”祝予希撑着起身,发现自己在顾诀的房间中。她第一时间便是找那幅画,索性发现它还算完好地被搁置在一旁。她拿起来展开,轻抚过上面的女子。

      “还好,还好。”

      顾诀坐在她身前,可她的眼神中却只有那幅画。

      “回答我的问题。”顾诀抬眼,把她手中的画收起来,卷好放回去。

      祝予希嘴巴张张,思考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是啊,为了公子的复仇大业,牺牲一点色相又如何。”祝予希现在还未完全恢复,落了水又闯了火海,任是钢铁也要锈半分,更别提是个人了,说话声音无法控制地轻颤。

      顾诀好像没发现她的虚弱一般,继续逼问。“你知道的,不说实话,我会有千百种方法让你开口。”

      他拿起床边的蜡烛,顺势要点燃段景云的那幅画。祝予希一把打掉了那根蜡烛,手被火苗燎了一下,瞬间泛红。

      顾诀的手顿在半空中,好像没有料到她会做到如此境地。

      “公子不可。将此画送回段府,一来能为放火之事做遮掩,二来卖他一个人情,日后好行事。”祝予希将画抱在胸前,直直看着他。

      “公子若有心,定然看得出来段将军和沈小姐是何种关系。他们敢做,却不敢认。沈小姐最爱桔梗花,而在丰都此时断不会开出桔梗花,怕是小将军南巡后给沈小姐特意带回来的。”

      祝予希打开那幅画,上面的沈清钏抱着一捧桔梗。

      “永恒无望的爱。”这是桔梗花的花语,也是段景云对沈清钏的爱。

      “但我并不觉得他的爱有多么伟大。既然没有对抗世俗喧嚣的勇气,就不要一意孤行地谈爱她。”祝予希看着画的落款,“八年前,我便见过段景云,在遇见你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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