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情》好大一盆狗血

19、南襄故人

　　他搂住我，喃喃：“拥有你的我，从南到北、世外人间，是最快乐的人。”

　　我一千八百年的老脸也禁不住变得通红。

　　鹦鹉妖说，人类男子是最会玩弄情爱的生灵，他们的话语就是沾了花蜜来诱捕女子的情网，之后与你沉沦情爱，你深陷其中甜蜜，粘滞而无法自拔。最终下场轻则道途中断，多年苦修空付；重则施法作孽，为天道所不容，命丧人间魂飞魄散。你看那水漫金山的白娘子，至今还压在雷峰塔下受难呢。

　　我蓦地明了——
　　过路神仙赐予的所谓造化，让我历得七情六苦，因果缘由系于此身，断于此身。待我诸事了了，心境得圆融，修为便可上一大台阶。实是妖生万年难遇之机缘。

　　此世，赵子济约莫就是我仙路的通天梯。心中最后一点迷惑消彻，内里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子济，”我把头覆上他的肩膀，“我应该是真的、真的喜欢你。”他紧紧环住我，又哭出好些泪珠来，欢喜与湿意一并沁到我衣衫中。我有些佩服他，同为人身，他如此能哭。

　　南襄富裕，多的是诗书清贵之家，风流雅韵之所，清雅之物什如兰草，历来被追捧。齐牧青，一个仿佛能与花草通灵般的神异花匠，一月前在南襄出现，经他侍弄的兰草郁郁青青，春兰夏盛，人也生得俊雅非常，自有一番清流姿态。故而在爱兰如爱名的显贵之间颇有名气，雅号“青兰公子”。

　　子济躺在摇椅上半眯着眼，感叹：“我如今财名两得，被那些人闹哄哄挤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凑过来把头埋我怀中，委屈道：“待我再赚些银两，就把宅子卖了，这辈子咱们俩人就快快活活地周游天下去！”

　　司元贞此前送的首饰玉器我曾想过带走，可那桃花簪子似乎克我，与它靠得近了忽有种被扯住心神之感，实在诡异，其余环佩我也不想触碰。再者，我虽不耐烦司元贞，若明知他对我有意，还拿着他送的物什与别人私奔，这事儿怎么说都没理。故那些东西原原本本躺在妆台上。

　　我抚着子济分明的鬓角，“怎么改成了‘牧青’这两字？”他眉目舒展，似乎很愉悦，“老道士给取的，我爹娘也不知晓这名字。”我停了动作，倚在摇椅上，摇曳烛光下眼睛一遍遍描过他的眉眼，鼻梁，双唇，下巴——这真是一张怎么也看不够的脸。

　　烛燃烧过半，壁上飞蛾影子相继扑去。我心中生出一股豪气：与心悦之人厮守，无论对错，原来是这样幸福与勇敢的举动。

　　“子济，我真喜欢你的脸。”

　　他轻嗯了一声，快要入梦，又蓦地睁眼，“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的脸？”

　　我有些疑惑，“自然都喜欢。”

　　“长乐，这不一样的。”他沉默了良久，瞥一眼死在烛里的蛾子，似赌博一般地追问：“下辈子，假如别人的魂魄长着我的面目，长乐——”

　　他闭了声，我知道他要问什么，我也知道答案，从我确定喜欢他那一刻就知道答案。夏日蛾子多，烛处多有细微的焦破声，我闭眼听了一阵，子济的声音也没再响起。

　　我起身，见到他怔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天上零落几个星子。今夜才说几句话，突然就夜深了，我最不喜这样无话的景象，可我也不晓得他接着问下去我，到底要不要给他答案。或许我该哄哄他，他的寿数不过几十年，给他一段快活时光，这没什么不好……

　　可我不想骗他。

　　他转了话头：“今日去周大人家时，见到个女子，和你一般，也不像个人。”说罢，挑着眼看我，我没接话，他拿起个桃子一啃，立马皱着鼻子眉头：“这桃子是浇醋长的吧，长乐你瞧，这桃子把我酸成什么样了。”

　　桃子是隔壁巷子胡大婶送来的。当时我一人在院里望天，正数到天上飞过的第两百二十八只麻雀，她敲门进来，手臂挎了个篮子，见到我后一把将篮子塞我怀里，热切地说：“只听说宝福巷来了个厉害的人物，却不知还藏了个天仙哪，不知青兰公子与姑娘是？”

　　私奔不是件光彩的事情，没成亲也算不得夫妻，我想了想，便说：“齐牧青是我哥哥。”之后她就翻来覆去地夸我与子济生得好看，直至说到月里嫦娥也嫉妒我的容貌，我越听越觉得古怪，急急忙打断，问她来作甚。

　　一问，才知是给赵子济说媒来了——城东的大富户白家，想要把唯一的女儿许给他。

　　今晚被赵子济问得懵了，我都差点忘记这茬，他还偏要提起，自己找上门来。我阴阳怪气：“媒婆的桃子你也随便吃了，小心搭进去。”

　　“谁？”他惊得扔掉桃子，又把嘴里的吐出，“谁又看上你了？”

　　我拿起个新鲜桃子，左瞧右瞧，“是你，白家想你去做女婿呢。”

　　他上前握住我手臂，一张大脸凑到眼前，热热的呼吸打在我脸颊：“可我有妻子了。”说罢，又一下子捧住我脸，眼睛盯住我：“媒婆在时，我们的关系，你是怎样说的？”

　　“兄妹。”我对于他拈花惹草这件事很不爽。

　　“我、我在外都说的家有妻子。长乐，我们还不算夫妻吗？”他忽地吻了上来，我一时没料到，呆着任他亲了片刻，他呼着热气问我：“这样，还不算夫妻吗？”

　　我不知是气没喘上，还是羞的，只觉脸颊烫得厉害，嘴上却不让步：“没拜堂没成亲，我们这、这算偷情！”他没忍住，笑得前仰后合，拉了我的手不放，“长乐你做人不久，但有些词不能乱用……你说得也有理，不如我们挑日子成个亲？”我觉着可行，点头，他又吻了上来，我紧紧拥着他后背，回应他。

　　我吻到后头手脚发软，迷糊糊：“停……子济……”他扶我到床上坐着，好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我想起前头他的话，“你方才说周大人家有个不像人的女子？”

　　他声音闷闷：“那女子在街边卖身葬父，被周大人捡回来的，我瞧着她莫名的邪气，飞云夫人与她似有些不快。”

　　飞云？

　　我追问：“那周大人全名可是周致北，飞云夫人可是姓王？”他点头，眼露疑惑，我轻敲着他手背：“他们算是，我的朋友。我本就知晓他们在南襄，怕被司元贞发现，才躲了一月没露面。现在看来，司元贞应是找不到我们了，子济，我们明日去找飞云可好？我也想会会你说的邪气女子，看看她道行几何。”他点头，下颚靠在我头顶，清浅的呼吸一下一下，我渐渐起了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