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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怎样的妻子 ...

  •   我出去时,慈姑正在门口探头找我,一见我,双眉一扬,“方才有个男子将我认错了,他长得真是好看,眼睛就像,就像湖里的星星!我……我想找到他。”我从未见过她这般顾盼生情的模样,即便是旁人公认丰俊的司元贞也未得过她的夸,心中亦对男子生了好奇。

      只是这好奇揭得太快,那眼睛长得像湖里星星的男子是赵子济,这让我莫名的不悦,

      彼时我与慈姑找人找得累了,正在桥正中看游船,灯最多最亮的那艘船头舞着五个粉衣女子,五人正中又拥着个羽衣女子,脚尖轻点,皓臂向月而挥,即便隔着面纱看不清容貌,曼雅的身姿仿若仙灵落凡。

      我问慈姑:“是船上的羽衣女好看,还是认错人的男子好看?”她不赞同我的话,“女子和男子哪有一起比的道理。”我倚着桥阑,一下下缓敲着阑上雕的芙蓉,“怎么没有呢?那你只说,那两人同时站你面前,你先看谁?”

      还未等到慈姑的回答,我就听到赵子济的声音:“长乐。”赵子济的声音不大,带着微喘的短促。他正提着鲤鱼灯上桥,离我十几步的样子,旁人为游船里的舞蹈高喝,游船里的丝竹乐婉转而来,他的声音却清晰得很。我听错了么?

      “长乐,我找到你了。”他走到我面前,语调和方才一般无二,他手里的鲤鱼灯晃啊晃,我想起院中他常坐的那个摇椅,晴天喂完鸟过后,他半躺在摇椅上摇啊摇晃啊晃。

      “姑娘实在对不住,方才认错人,打搅了姑娘。”赵子济转向慈姑,作揖赔礼。慈姑屈膝回礼,“公子太客套了,我与长乐穿着一样,身形也相似,实在容易认错人。”说罢,她忽地低了头,看向下方歌舞暂歇的游船。

      我愣在原地,慈姑说的人是……赵子济。

      赵子济站在我身侧,我问他:“你找我做什么?”我看着他的眼睛,慈姑说得不对,星星又白又亮,而赵子济眸子黑漆漆的,一分也不像。丝竹乐幽幽飘上来,同时,赵子济低头,漆黑眸子里映着灯笼、粼粼的河面、我,我听见他说:“一同来的,也要一同回去。”

      慈姑指着桥下:“快看,她要摘面纱了!”我与赵子济顺着方向看去,周围一阵吸气声,旋即是一群男子的高呼声,羽衣女子已解了面纱,她是个标准的美人,月光洒在她身上,仿佛下一刻便要褪羽登仙。

      褪羽登仙,我心心念念了一千八百年,这段时光里,足够凡人,如赵子济,轮回二十几世了,次次轮回他遇见无数的人,爱的恨的、在乎的、疏远的……他寿数须臾,一世过去一了百了,我多想作甚。

      慈姑把我拉到一边,抑不住的激动:“长乐,你快告诉我他是何人?”赵子济正往这边看,见我望去,他唇扬笑出,慈姑更加急切:“我从未对一个男子这般上心,长乐……”

      我回答她:“他叫赵子济,太常寺主簿的独子,我名义上的兄长。”
      那晚游船的歌舞跳了一曲又一曲,四处的欢呼一阵又一阵;慈姑欢欣雀跃,说了好些话,我只记得一句:她对赵子济有意;赵子济猜中灯谜赢了盏小花灯,慈姑很欢喜地拿了;我站在桥上看游船来了又走,走了又回。

      与慈姑分别时,赵子济在河边的柳树下等我,我鬼使神差地对慈姑说:“你不要喜欢他。”她抚着灯的花瓣,“为什么呀?”我想了片刻,告诉她:“赵子济是个气人的人。”她深看了几眼柳树下的赵子济,与我道别。

      赵子济问我:“鲤鱼灯你还要么?”我一把拿回手里,与他一路无话回了府,进屋后,我把灯留在内室的小案上,烛黄的光亮摇晃着透过纱帘,透到床上,投射出我辗转无眠的影子。

      次日醒来时,灯已经燃尽,剩了个胖乎乎的鲤鱼罩子,我照例去找赵子济。

      今日去得早了,赵子济正在侍弄一盆淡紫的兰花。我无所事事地敲着石桌,三轻一重,三重一轻,一遍遍地颇有韵律。半个时辰后,他停了活儿,闭眼掐指一算,伸出食指往东一指,神戳戳地朝东溜去。一个时辰后,他端出一碗鱼,笑嘻嘻放我面前,“我刚才算到,你今日太闲,得吃蒸咸鱼。”

      他真是个多变的人,昨晚木讷无言惹人生气,今天又嬉皮笑脸。

      各色鸟儿在叽叽喳喳乱七八糟地叫唤,往常这时候赵子济已经给它们喂过食了,今日忽地慢待几十个空落落的胃,我都能听见叫声里的饥愤。他急急忙回屋取鸟食,出来后念叨:“诸位莫怪莫怪,我有个大的要伺候,她的气一来可不得了,我是坐不得、站不得、走不得,你们小的先让让道啊,见谅、见谅哈……”

      我夹了筷咸鱼入口,不好吃,不如鲜鱼。赵子济喂了鸟后与我对坐,我贴心地夹了块儿让他尝尝,并皱眉表示嫌弃,他说:“我当初说得也不对,你不像鸟儿,鸟儿比你好伺候……”

      我可是白鹤,修炼有成的白鹤!一般人自然伺候不来。

      他又说:“鲜鱼就鲜鱼吧,你品味好,我也乐意做给识货的人吃。”他今日的话格外多,听着也舒心得很。我问他:“品不出味道的人呢,你愿意烧鱼吗?即便那人是你的妻子?”话落我便觉察不对劲,凡人娶妻是很庄重的事情,不该随意讨论,我讪讪转了头,漫眼去瞅方才喂过的鸟儿。

      鸟儿们填饱肚子没再叫唤,默默地沾水梳理羽毛;赵子济也默了声。

      半晌,他说:“我从前想做道士,如此就不能成亲。不过,我的妻子,一定要是个我甘愿给她烧鱼的人,一定要是个识货的人。”

      我想,那慈姑断没有可能了。他的妻子,是要与他相伴一生的人,他会给她烧鱼,不止烧鱼,还有朝夕相对,相拥相眠……我不想再想下去了,他做个道士就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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