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有相思如冠玉》白衫沐雪

2、故人对面不相识

　　二人一路同行，便见界坊上赫然三个字：霁月泽。

　　霁月泽与浮生川大相径庭，浮生川群山而环，山中时有迷雾，易进不易出的，没有特定的舆图很容易迷路，反观这霁月泽，界坊前就有酒家，水泄不通，人声鼎沸，以至于摩肩接踵。

　　“这霁月泽的玲珑阁遐迩闻名，不若我们先去那儿落脚，玲珑阁往来的人多，也好打听消息。”温挽相提议着。

　　行至数百步，柱绯青瓦，游人络绎，姜颦上眺，木质牌匾上几个墨字：玲珑阁。

　　视之，勾栏珊珊焉，斗拱花榫，檐牙欲天，仙人雕樑，走兽闲眠，石阶古砌，廊腰应接，独其相叠，望此名阁，耸九天。

　　“这就是传闻中的玲珑阁了吧，霁月泽当真是富庶之地。”姜筱瞬时只觉眼界大开。

　　“上君，您可回来了。”只见身着紫色侍卫服的两人伏低身子，上半张脸戴着刻有水仙花浮雕面具，只露出一双眸子，侍卫恭敬地行礼。

　　“上君？”姜筱疑惑道。

　　“咳咳。”温挽相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同姜筱咬耳道：“实不相瞒，我本是霁月泽上君，一年前在浮生川迷了路，水粮耗尽，这才倒在了浮生川。”

　　姜筱气愤地拍了一把温挽相的手臂，恍然大悟道：“好哇，你瞒我如此大事，亏得我将你当作密友了！”

　　“太放肆了，上君岂容你不敬。”紫衣侍卫立即拔剑，眼中流露出杀气。

　　“放下放下，此乃本君请来的贵客。”温挽相接着凑近姜筱，耳语道。 “这不是出门在外不便暴露身份嘛，况且我堂堂一介上君，居然迷途了，说出去未免丢人，这事也实在抱歉，你可不要喊叫，什么都好说。”

　　“小挽，深藏不露啊，当真什么都好说？”见温挽相如此有诚意，姜筱松口轻声道。

　　“都到此地了，也没想着再瞒你了，如今我是霁月泽上君，岂非更好办事了，这一应住行我都包了，再者说，你不是要查浮生若梦的下落吗，只要是霁月泽内的事我都可以摆平，行事不也方便了。”见姜筱松口，温挽相乘胜追击道。

　　“怪不得你说要来玲珑阁，懂的此地的道路，你说的也有些许道理。”姜筱点点头。

　　亦非未想过温挽相的来历，当时那衣着华贵又肤如凝脂的女子倒在浮生川，就知道是非寻常人家的，她自行不说也未多问，此刻这样的来头确实令人震惊。

　　这玲珑阁不知几时盛行的，姜筱眼中不禁流露出佩服之色，若是作出位列榜首之诗，此后茶水吃食一律免去银钱，且有着独立的雅间，位置在最高的厢房。

　　可望见城内熙攘的人群，却又不喧嚣，俯瞰夜分都城，隔栏凝之，可极目远眺，高楼惬倚，且闻风吟，湖上清波舣舟待，卷帘催发，薄雾荐倾城，汀渚萦倾国，少顷，画舫浮行。

　　位列榜首的，名曰顾有相思：午起骤雨，唤止不休，檐牙下注，绪时深远，一厢入骨，有始无终，思君之中，栉沐春风，应无人答，轻扣匆匆，哪有朱门，子虚乌有，灰烬当哭，长歌重重，思君之容，奈何终究。

　　两人相与，步于中庭，侍卫紧随其后。

　　“此诗何意？”温挽相询道。

　　“意为，午休起身便下起了骤雨，唤雨停还是不止，随着屋檐丝丝而落，思绪就越飘越远，一厢情愿的思念深入了骨髓，自从开始就没有了结局，想念一人之时，梳洗过后吹来一阵春风，长长的睡意却没有消融，应该没有人回答了，轻轻地叩了叩门，又匆匆的离开，哪里有从前的风华光景，不过是不存在不真实的事情，阳关一曲是重重的离别，奈何得了这样的结局吗。”侍卫释义道。

　　“那便是其深情感动了来往宾客，故而得以榜首吧。”温挽相对着姜筱道。

　　“此诗传的沸沸扬扬，有人说那个被思念的人是阴阳相隔，有的人又说只是暂时离开了。”紫衣侍卫又道。

　　“这何以霸占榜首？”姜筱皱眉道。

　　“这可是来来往往的人评出来的榜首，我迷途之前便在，如今也没下榜过。”温挽相倒吸一口凉气，遂即失色。

　　望着紫衣侍即便是戴着面具，都难掩饰惊讶的眼神，温挽相随即尴尬一笑，这下好了，全霁月泽侍卫都该知道她这一年不是去云游而是走丢了……

　　“上秋毫、松烟、玉笺、陶泓，我这就让它下榜，你可信？”姜筱自信道。

　　姜筱此话一出，紫衣侍卫无异乎投来睥睨的目光，不知上君怎么带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来玲珑阁，而且还要奉为贵客，令人费解。

　　于是温挽相拉着姜筱上了雅间。

　　待那文房四宝上齐，姜筱执笔书下几行字。

　　“且看着，上榜指日可待，用不了多久的。”姜筱拍拍胸脯说道。

　　“看你有如此信心，想必是胸有成竹了，这舞文弄墨的，我也不太明白。”温挽相摸了摸头，语毕给紫衣侍卫使了眼色。

　　紫衣侍卫张开卷轴，粗略看了看，略微有些讶异，好是极好，字迹却是一般，八成是她哪里凑来的诗，这风格同那榜首的倒是相像，若不是上君吩咐，这差事是真不想办的，但最终还是遣人给挂上了。

　　玩闹归玩闹，接下来还是要找到浮生若梦，“我这就再用秘术查查。”姜筱认真道。

　　“这方才坐下，亏得你如此辛苦，那些个浮生弟子们也不会在意！”温挽相寻个圈椅依托着，翻了翻白眼。

　　姜筱又燃着寻茗香，同之前那样一刻钟后，缓缓升起了青烟，这次并没有任何方向指示，难不成已在二十里外？

　　“秘术失灵了？”温挽相指着烟，望向姜筱。

　　“没道理啊……”姜筱这下懵了，许是来人修为高深，已在二十里开外。

　　如此反反复复了十几次，姜筱终于累趴下了。

　　“别想那么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这舟车劳顿的，不如先休息，累坏了可不好。”温挽相安慰道。

　　“也只能如此了。”姜筱看了眼暗下来的天色，无奈道。

　　翌日。

　　许是这几日太过劳累，沾上床榻就犯困了，二人没起个大早，将近午时才起。

　　姜筱用过午膳，就坐在镜子前思考，发着呆，更是无心打扮。

　　“你现下的模样不像在浮生川那般开朗了，平日里捉弄我可是没心没肺的。”温挽相一边抚着姜筱发丝，一边持着篦子，停顿一下，又道：“实在没有头绪的话，我且领你出去走动走动，浮生川有至宝，我霁月泽也有啊，我倒是有一主意。”

　　“你有何高见？”姜筱耷拉着脑袋回道。

　　温挽相恍然大悟道：“以我霁月泽至宝玲珑序作为诱饵，引诱让那人上钩。”

　　姜筱蹙眉，担心道：“在此之前，须得好好谋划一番，若是玲珑序也弄丢了就得不偿失了。”

　　“霁月泽紫衣侍卫可不是吃素的，我的计策是这样的，传闻玲珑序之中，有一宝物名曰光风霁月裙，披上便可以隐匿踪迹，非是上君修为，根本就发现不了，但是现在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姜筱疑惑问道。

　　温挽相摸了摸鼻子，略带心虚，悻悻道：“不出意外的话这也只是传说中的东西，除去上一任霁月泽上君，根本没人做出来过。”

　　“不出意外果真就要出意外了！”姜筱起身就要走。

　　温挽相赶忙拉住姜筱的手，哀求道：“你就帮帮我吧，也算是帮你自己了，好筱筱，以我们的交情，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堂堂上君，撒泼耍赖的，我还不知道你，你莫不是一直解决不了光风霁月裙的制作方法，诓我帮你想办法。”姜筱一把将手抽了出来，转头抱臂。

　　“我是这种人吗，你怎么不相信我。”温挽相急了，换了个方向来到姜筱身前。

　　“是，不信。”姜筱点头，笃定道。

　　“此前别无他法，何不一试？”温挽相试探性道。

　　“容我考虑一道。”姜筱有点动摇，手指撑着下巴作思考状。

　　雪都。

　　蓝衣侍卫扣了扣门，恭敬道：“上君，您在玲珑阁榜首那诗被人打擂台了，如今那人的诗登上了榜首，下属抄写了一份，有请上君过目。”

　　“呈上来。”他眸中平静并无波澜，原本他也是酒后随意作的，也不在乎那榜首的位置。

　　男子摊开，宣纸上写着：北有玉茗，容姣苏世。天赋异品，玲珑伊人。旧谙何之，除风莫追。造诣何之，除风莫追。北有玉茗，独立不迁。皓皓飞漫，神姿倩兮。不作憧憧，折茗韫椟。深浅依稀，折茗韫椟。

　　“去查。”男子原本安然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接着摆手，示意身后的白衣侍卫道。

　　“城北有白山茶，容貌姣好，独立于世，神思清醒。天生而来便是不一样的品种，小巧玲珑，就像是男子的意中人。旧时里熟悉的是什么，台阶上的风不要去追问。学问所达到的程度是什么，台阶上的风也不要再追问。城北有白山茶，有着绝不随波逐流的人格。洁白的山茶漫漫的地飞，神情姿态全是倩影。没有像灯火一样摇曳不定，只愿最终怀着才折一朵玉茗归隐。白绿一深一浅地依旧清丽，还是希望折茗归隐。”月白色身影低吟着，眸中尽是欣喜，似是黯然夜色里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