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观否定》圈圈蛋

3、回忆

　　很多年前，姜黎曾幻想过如果她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有一对和蔼的父母，那她的人生会是什么样的。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你要是敢踏出这道门我们就离婚！”

　　姜静撕心裂肺地对门口的人喊着。

　　年仅6岁的江黎躲在卧室瑟瑟发抖，她不明白父母为什么每天都在吵架，不明白什么叫做离婚，她蒙住被子紧紧捂住耳朵，玻璃碎裂的声音和歇斯底里的怒吼还是无孔不入，顺着缝隙一点一点浸入，宛如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

　　“那就离婚吧。”

　　江齐语气满是疲惫，他握紧门把手，逃似得离开这个家。

　　曾经他们相遇相知，步入婚礼殿堂的那一刻他们都无比庆幸，庆幸遇到了对的人，庆幸不用像其他朋友一样与“合适”的人共度一生。

　　最终还是被生活中的琐事压垮，任何一个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成为争执的来源，原本温柔体贴的妻子变得像泼妇一样整日哀怨，原本幽默风趣的丈夫变得失去耐心沉默寡言。

　　如今的他们依旧相爱，却抵不过现实的消磨。

　　从那天开始，江黎改名为姜黎，她被分给了母亲。

　　姜黎再也没见过父亲，没当她向母亲询问父亲去哪儿了，总会收获暴走母亲的一顿辱骂，后来，她不再问了。

　　母亲工作繁忙，生活和工作将她变成另一个人，一个性格极端，需要对着唯一不会离开的孩子发泄情绪的“陌生人”。

　　姜黎发现只要她取得好成绩，只要在家长会被老师点名称赞，母亲就会开心，心情好到会给她买很多平时绝不会买的东西。

　　她在橱窗前观望很久的芭比娃娃，是在她英语数学期末考双百后母亲奖励给她的。

　　母亲对她说：“只要你懂事，你想要什么妈妈都能给你，下次语文也拿全班第一就好了。”

　　小小的姜黎抱着芭比娃娃，骄傲地扬起脸蛋：“妈妈放心，小黎一定会拿第一的。”

　　如姜静期许那般，姜黎在下学期期中拿了三科第一回来。

　　但这一次，没有芭比娃娃，也没有巧克力。

　　姜黎拿着奖状想要展示给母亲，却被母亲一把抢过撕成碎片。

　　姜静眼中全是悔恨，她怒视着出落得和江齐越发相像的姜黎脱口而出：“你怎么不去死！”

　　姜黎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她跑到茶几边抽出几张纸巾想要给母亲擦擦眼泪，却被母亲无情推到在地上。

　　姜黎的后背撞在茶几的边缘，那上面盛满热水的杯子被碰倒，全数洒在她的背上。

　　恐惧和剧痛使她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哭哭哭！就知道哭！”姜静快步走过来，指甲狠狠戳在姜黎脑门上，泄愤地将茶几上的东西尽数扫到地上。

　　之后姜黎去隔壁阿姨家吃饭的时候才知道，那天母亲去找江齐要生活费时，收到了江齐发生事故变成植物人的消息。

　　隔壁阿姨说姜静还爱着江齐，她最近经常跑到医院去照顾他。

　　姜黎瘪瘪嘴，她不喜欢江齐，在她眼中是江齐毁掉这个家庭，是江齐把母亲变成这样，是江齐抢走了母亲唯一的爱。

　　尽管这是她的父亲。

　　没过多久江齐死了，怎么死的姜黎不清楚。

　　姜静变得更奇怪了，她经常拿着一个相框发呆，姜黎趁她不在家偷偷去看过，那是一张结婚照。

　　照片里的两个人好看的过分，女生妆容精致，幸福地靠在男生怀里，男生低头注视着女生，满眼都是爱意。

　　姜黎不讨厌江齐了。

　　姜黎开始学着煮饭，学着打扫，她努力地尽一切可能让母亲轻松一些，那年姜黎九岁。

　　“谁让你做这么多菜的？两个人吃得完吗？”姜静拉下脸来，“你就只知道给我添乱。”

　　时间飞速流逝，转眼到了高三，长期的高压环境使姜黎的精神出现了问题，班主任联系姜静让她带姜黎去医院检查一下，姜静答应了。

　　姜黎从高中开始一直利用课余时间做各种兼职，发传单、洗碗、收银......所以自然而然的，姜静不再给她生活费。

　　大一入学前，姜黎差一点就凑不够学费，她和姜静请求支援，姜静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不是有钱吗？”

　　说来也好笑，姜黎直到大二才真正开始了自己的人生，她找到了想要做的事，是她曾经利用兼职赚的钱偷学的画画。

　　她一开始只是在网上接单，给别人画画头像，做做海报之类的，后来被一家漫画工作室主动找上，她这才有了第一份相对稳定的职业。

　　回家过年的时候，姜静偷看她电脑，发现了她还未完成的稿子。

　　“你什么时候学的画画？”

　　“高中。”

　　“难怪你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我就说你怎么可能精神有问题，原来是搞这些没用的搞得！”姜静大发雷霆，“画画能赚钱吗！啊？”姜黎已经习惯姜静那万事钱为先的准则，她不再费口舌去辩驳，而是直接拿出转账记录。

　　姜静看着这不菲的收入沉默了，当天晚上，她坐在客厅，趁着姜黎出来喝水的时候阴阳怪气：“诶呀。你说说隔壁你张姨，儿子年纪轻轻就已经上班了，每个月赚的钱全打给你张姨，不像我，都快五十了还要自己赚钱。”

　　张姨就是姜黎小时候经常收留她的那个阿姨，她儿子姜黎也知道，人家都已经念到博士了，拿一个大二学生和一个博士比赚钱未免有些离谱。

　　姜黎没说话，只是每个月给姜静转去两千块钱，她的生活又变得紧张起来，不得已辞去这家工作室的工作转而到另一家薪资更高的地方，同时还继续着网上接单。

　　她小时候以为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过得如此鸡飞狗跳，后来接触到那些生来便幸福的人后她才明白这个世界从未有公平一说。

　　姜黎想逃离这个世界，她把自己关在了一个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有情感的独立世界，表面上就像普通大学生一样，心里却把所有人隔绝在外。

　　因为她不需要。

　　可她真的不需要吗？

　　她会羡慕那些和和美美的家庭，会羡慕那些勾肩搭背的朋友，会羡慕那些童话般的爱情。

　　只是对于她来说这些都像是痴人说梦。

　　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姜黎清楚这一点。

　　她期待过母亲的爱却一次次以失望告终，她走不出来所以只能选择回避。

　　注定解决不了的事情为什么还要解决，不如就这样放着，等待记忆渐渐模糊，等待他们渐渐死去。

　　吹着冷风，姜黎头脑也清醒了，她的人生该是属于她自己的，和任何人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