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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君山有刃曰千微 ...

  •   极北之地,君山巍峨耸立。
      戈阳峰为群峰之首,鸟语花香,青竹葱葱。可见远山白雪纷飞,近处白鸟衔风,天气正好。
      两间木屋建在山中,附近辟了一圈围篱种着杂乱无章的灵植,数量不多,想来只是随手种下,但这儿灵气充裕,故长势喜人。

      江兰弦走到屋前大片空地上站立,心念一动,时光逆转回流,此处显现数不尽的剑影留痕,密密麻麻,深浅不一。
      他半蹲身子,修长白皙的手指拂过痕迹,仿若看见一人练剑的身影,
      春夏秋冬,风雨不歇,从抬手滞涩到剑出无形。

      自他苏醒后并未在剑阁感知到应暄的存在,不知是有事外出还是故意逃避。江兰弦待在他的住处,虽见不到人却处处有他生活痕迹。
      顺着小道慢悠悠晃下山,踏出戈阳峰那一刻宁静被隔绝在身后,浮华喧嚣传入耳中,仿佛不在同一方世界。

      出峰后行少顷,便见一院落矗立不远处,黑底描金匾额在阳光照耀下大气古朴,论道台三个大字银钩铁画、一气呵成,可见书写之人是何等肆意潇洒。
      钟声响了两下,陆陆续续有三两弟子揣着书籍从中走出,身着剑阁校服,意气风发,精神抖擞。

      江兰弦走近些,亭台楼阁逐渐在眼中显现全貌,院落只封了半边墙,另外一半与合意峰相连。朱檐碧瓦,白墙石阶,风声穿林渡水而来,自在也雅致。
      弟子们从他身边经过,说笑者有,严谨者亦有,但无人发现他。
      江兰弦在此处待了一会儿,欲要离开之际,一人的视线落在了他背影上。

      “等等,你是哪一峰的弟子,为何不穿校服?”
      说话那少年剑眉星目,身量高挑,白色校服比之其他要更为精致些,其上绣有属于内门弟子的剑纹。
      周裕正要去论道堂办事,无意一撇便看见一人背对着他站在不远处,背影太过陌生,不是任何一名长老,那只能是弟子了,他身为执法长老的大弟子,自然要严厉制止不穿校服的行为。

      周裕这一嗓子喊出口,余下的几名弟子也都看了过去,这才发现树下还有个人!
      江兰弦微疑,他虽未特意遮掩,但只收敛气息的情况下,以这些弟子的修为也不该看得见他,转过身去,清冷绝艳的容颜就这么直直撞进所有人的眼中。

      “斯——”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灵修取清洗浊,故而修真界中不乏美人,大多数都是眉清目秀及上,但如这般几乎令人失神的姿容却从未见过。
      周裕也被惊艳,不过立即回神,看着他陌生的脸,临渊剑出现在手中,紧绷心神道:
      “阁下是何人,出现在我剑阁是为何事?!”

      近日并无其他门派修者前来的消息,何况论道台是弟子修习心法之地,非剑阁弟子根本靠近不了此处,一个陌生的,看不出深浅的人出现在这里,是何居心?
      显然不止他一人想到了这些,有几名弟子已经暗暗传音求助。

      剑阁虽如其名是以剑入道,但存世几千年发展,也成为面面俱到的大门派。其中有五大主峰,分别为集月、合意、珩无、涿旋、戈阳,各司其职。

      集月峰主灵植产出,峰主照礼长老于厨艺一道得心应手,虽然修士筑基后便不拘于口腹之欲,但峰主将灵植以菜的形式做出,既有用又好吃,受到广大剑阁弟子的欢迎,然而百年前照礼失踪生死不明,彩绮长老接手集月峰,此后就变成人人避之不及的“美味”。

      合意峰掌管剑阁所有杂事,什么校服制作,对外交流等等皆包揽其中。峰主宁如因出身海城宁家,海城避世已久,她是宁家唯一入世子弟,曾言一生只收一个徒弟,便是温扇羽。其余人都拜在峰内其他长老门下。

      珩无峰又称律道峰,峰主晏瑾也为执法堂长老,冷面严厉,若是犯了事被他逮到可就有的受了。他的亲传弟子周裕在这一方面颇有心得,正所谓物极必反,珩无峰一干弟子各有各的不同,但如出一辙的不靠谱。

      涿旋峰峰主为剑阁掌门,峰内有一中等境莲渊,其中木石翡玉一应俱全,剑阁几乎所有弟子的佩剑材料都会在境中寻得。掌门在六百年前将剑阁诸事交予各个长老,就云游四海消失不见,积年再无任何音信,若不是魂玉尚好,众人都以为他出事了。

      戈阳峰是太上长老应暄的住处,在他踏入大乘期后戈阳峰才跻身主峰之列,他并未收徒,峰中常年只一人。

      只有拜入五大主峰者才为内门弟子,这些人皆是天赋出众心性非凡之辈,其余峰皆属外门。

      只怪他们运气不好,除周裕外,剩下的这些人全都是外门弟子,修为不高,若是动起手来只怕打他们砍瓜切菜一般毫不费力。
      但周裕并不担心,在门派内部还能被人偷家,那他们身为修真界七大派之首的名头还要不要了?

      江兰弦不关心众人之间的暗潮涌动,这少年声音略微耳熟,好像不久前才听过,于是问道:“你叫周裕吗?”
      他声音清凌凌如寒泉微冷,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

      周裕一愣,心想他何时有这么个仇家,都能直接打上剑阁来了,被师尊知道还能有好果子吃?真是天要完我,面上仍强撑道:
      “阁下是冲着我来的,我何时得罪你了吗?有事咱们可以商量,这里乃是剑阁,作乱可要想清楚后果了!”

      绞尽脑汁拖延时间,毕竟实在看不出他的修为,只可以确定是打不过的。他自己能逃,但论道台的师长和在这儿的弟子修为都很弱,必须得保证他们的安全。
      都这么长时间了,为何支援还未到,师尊,夏师姐,救命啊!

      像是听见了周裕心中悲愤呐喊,远处熟悉剑意闪现,一女子踏剑从合意峰上飞来,黑发如瀑,衣袂翩翩。
      除特殊状况外剑阁是不许御剑飞行,看来是很急迫了。
      她将落地时长剑化为灵光没入识海,敛袖轻跃至人前,来人身着内门弟子校服,水蓝玉带勾勒纤细的腰身。
      女子臻首娥眉,仪态不凡,娴静时如临水照花亭亭玉立,像是那些古老家族里耗费心血教导的大小姐,与剑阁没有什么相合的地方。

      周裕眼神一亮,环顾四周,“哎”了一声:“温师姐,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执法堂的长老还没到吗?”
      温扇羽素来温柔和善,从未有人见过她生气的样子,此时却皱着一双柳叶眉,脸色也沉了几分:
      “周裕,不得无礼,这位尊者是太上长老的友人!”

      “......啊?”还未讶异温扇羽生气的样子,一股凉意顺着脊背爬上来,周裕干巴巴的笑了两声:
      “啊哈哈哈,这样吗?我说呢,世间几人有这般的气度与修为,原来是太上长老的朋友啊,那就是我剑阁的贵客了,您真是低调不凡,令我等瞻仰膜拜,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尊者您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

      没有腹稿脱口而出这一轱辘话,温扇羽无比了解这个师弟的不着调,扶额以目光示意他可以停下莫要再丢人了。
      好事不出门,八卦传千里。
      这一番动静暗地里已经吸引许多同门,刚离开不远的几峰内门弟子从玉珏中得知消息,直接掉头赶回,他们校服上纹绣各个不同,但都是一脉相承的光风霁月。
      见师姐没有赶人,于是心安理得在一旁凑热闹,自以为偷偷实则正大光明的讨论声不绝于耳。

      “他何时站在那儿的,我等竟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这便是强者的实力吗?”这是初入门派未曾见过大场面的外门弟子。

      “太上长老的朋友,想必又是哪一方大能喽,我还是第一次见如此好看的人,果然问天运势大全上说的没错,今日宜出门,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长老厉害。”这是明面说其他实则暗戳戳拱火意图挑起矛盾的集月峰弟子。

      “啧,你蠢啊,我们太上长老可是修真界公认的第一人,人称千微剑尊,别说一个朋友,十个朋友都比对不上!”这是对应暄无脑崇拜的涿旋峰弟子。

      “你们快看周师兄的样子好好笑哦,可惜没带留影石,不然我定要记录下来。”这是周裕亲师弟脑回路清奇的珩无峰弟子。

      “……差不多得了你们真以为自己声音很小吗?”这是唯一正常且靠谱的合意峰弟子。

      ……

      真是够了。
      周裕已缓过神来,怒瞪一眼看他热闹的师弟。温扇羽面不改色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柔和问道:
      “太上长老前不久因事外出,不知何时才能归来,临行前嘱托我照顾您,昨日我还去看了。想必您才醒来不久,定有许多疑问,不如与我去院中,给您一一解答?”

      江兰弦自然也听到了那些弟子的话,然而实在是冷淡,喜怒不易辨别。
      这些大能尊者都有自己独特的脾性,谁也不知他到底在不在意。

      忐忑之际,只见他视线看着温扇羽轻轻颔首,温扇羽顿时放下心来,先他一步领着人进入论道台,同时示意周裕一同前去。
      周裕瞪大眼睛指了指自己,手足无措,见人已经走了只能连忙跟上,背影有些蔫巴。

      穿过论道台九曲回廊,合意峰的瀑布飞流直下落入山脚净鸾池中,气势恢宏,池水清澈见底,鱼儿皆若空游无所依,明媚日光映出一道彩虹悬于峰上。
      三人在一处凉亭坐落,温扇羽抬手设下屏障隔绝弟子们探头探脑的神识,对江兰弦无奈抱歉:“您别在意,剑阁素来风气自由,这些小弟子随意惯了,行事若有冒犯,我会告知执法堂严厉处置他们。”

      “无事,少年意气罢了,”江兰弦道,“我睡了多久。”
      他平静的转入话题,分明在问,却语调平铺直叙,清冷淡漠。
      温扇羽思索一番回答:“太上长老将您带回已有半月,三日前长老因事要外出,命我去照料您。”

      “半个月了,”江兰弦对他后半句并无表示,面露沉思没有说话,二人也安静等待着。
      片刻后,听他道:“我能问些关于你们太上长老的事吗?”

      温扇羽想起先前长老嘱托过什么都可以说,于是欣然道:“自是可以的,不过我向来不太关注这些,周师弟消息灵通,能说会道,便让他来说吧。”
      周裕原本不知为何要让他来,只想做透明人,听到这儿终于明白了,眨了眨眼问道:“我吗?”
      “对,你要知无不言,”温扇羽叮嘱,又看向江兰弦,“尊者您想问什么都可以。”

      于是周裕正襟危坐等候提问,江兰弦看他愣头愣脑的模样,眼中终于有一点暖意:
      “你不必紧张,我与你们长老相识许久,不过常年避世,对于他的一切事情都不甚了解,你和我说些众所皆知的就可以。”

      周裕和温扇羽面面相觑,真的没想到这位尊者竟然挺好说话,果然太上长老的朋友也是好人。
      于是放下心,捡了些熟知的修炼路程道来:“我其实也不比师姐知道的多,太上长老是掌门的关门弟子,有传闻说他是平鹿大劫时期的幸存者,大劫已经是八百年前的事了,恰好长老也是八百来岁,我觉得这传言挺真,据我猜测——”

      温扇羽轻咳一声提醒他莫要跑题,周裕连忙拉回来:
      “我猜测这说法也有可能。长老天生剑骨,根骨绝世罕见,两百岁至化神期,掌门言教无可教便外出云游至今未归,之后一路修行,三百岁练虚,四百岁合道,五百岁渡劫,成为修真界古往今来最年轻的渡劫期尊者。要知道我也算是颇有天资了,但现今三百五十岁也才到化神后期,”

      说到这些周裕崇拜之余,仍觉不可思议,修炼对太上长老而言真就如常人吃饭喝水,一点阻碍都没有,这些境界仿佛只是名字不同。
      “无需问天卜算,所有人都知晓他一定会是此世第三位进入大乘的修士,不知您知不知道前两位是谁?”

      江兰弦这倒是清楚,但看他兴致勃勃想要大展口才的样子,捧场摇头。
      周裕于是道:“第一位是问天前身天枢第十九代掌门无相命尊,可惜在平鹿大劫中逝去了,第二位就是我们的掌门九离剑尊,但可惜也失踪了。”

      “六十年前还是渡劫期的应长老手持长瞑剑,于无妄海上对战云京天阁阁主飞霜,哦,也叫东海,那一战,山崩地裂,海水倒灌,二人势均力敌,要知道飞霜可是云京第一阁主,仅次于那个神秘无比的大祭司。若不是普行寺镇派大阵存在,无妄海恐怕都要被填平了!但他当时终究修为差一截,一直打下去必败无疑,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天生异像,问心劫终,长老破境跨入大乘,一剑斩杀飞霜。”

      于渡劫期跨境对战天阁阁主不落下风,用七百四十年踏入大乘,这是修真界存世以来绝无仅有的修行之路,天赋、气运、心性缺一不可。

      “直至现在,无妄海北方一带还留有太上长老的剑气,诛邪不侵。那里靠近行鸳族驻地,行鸳族为了感谢长老,每隔一段时间会送来挽云纱——就是您身上穿的这种衣料,水火不侵,寻常兵器难以损坏,产出极少,万金难得一匹,就是这一族脾气太大,曾经蝶城秦家起了歹念,不仅没落得好,整个家族都受到了行鸳的报复,式微至今。”

      说着说着周裕又八卦到别处,不过这次未等温扇羽提醒,自觉转回收尾:
      “回剑阁后他正式接掌太上长老一职,剑阁七大门派之首的地位彻底无人有异议。自长老出山,长瞑剑下斩杀无数邪修怨鬼,救了不知多少百姓修士的性命,缘故众人尊他,千微剑尊,”

      “万里千山寒,一剑生翠微。”

      千微剑尊的道号如雷贯耳,再无几人能直呼他的姓名,他的事迹被传颂歌咏,被信仰崇拜,被众人认为是最有可能成仙的那一人。
      曾经殚精竭虑躲避邪修的少年,终于站在了最高的山上俯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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