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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今从新河入山中 ...

  •   岁逢凶年,久饥成荒。
      有修者哀民之艰,设阵,
      降雨露甘霖,丰饶粟谷黍稷。
      百姓颂其恩德,此后,人人皆以修真问道为长策。
      今霜天境有异,平鹿山现一通道连接境中,霜天境为万物之归处,魂魄轮回之地。怨气从道中出,扰乱世间平衡,邪修借此生事化大批人为怨鬼,修真界联合六大门派将平鹿封印,派修士驻守,今已有三百年。

      新河村。
      深秋霜重,昏日夕沉,村口的柳树枯枝摇晃,寒风乍起,却挡不住村里人殷殷期盼的心情。
      一中年妇女挤在人群中,头巾裹着干枯的发,浆洗发白的裙衫打着补丁,沧桑的面容疲倦,她手中牵着一个男孩,瘦的看不出年龄。
      几乎全村的百姓都赶了过来,他们维拥着两个衣衫精致的男人,却不敢靠前。这二人自称承仙派弟子,算出新河村中有仙缘存在,降于五岁以下孩童身,特来此接人。
      村民们兴奋难以自抑,不论自家孩儿岁数都想来凑个热闹,万一就选上了呢?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那师兄弟二人看着乱糟糟的人群,时过半晌,只堪堪测了几个合年龄的,大师兄愈发不耐烦,眼中阴沉,师弟略微思索,低头耳语一番。
      师兄眉头皱了起来,故作气愤的一挥衣袖,气剑击碎了脚边的石头,靠里的一圈人被气浪震倒在地,几乎从未出过村的村民惶恐不安立即跪下哀求:
      “仙长饶命,仙长饶命啊!”

      师弟赶忙道:“师兄息怒,何必与这些普通百姓计较,求仙问道讲究一个机缘,况且咋们承天派又是钟灵毓秀的一个地儿,来了可就是半步登天,即便没有仙缘但合了师兄的眼缘也是好的。”斜瞄一眼众人接着道“只忧心门派其他师兄师姐们脾气不是个好的,若知晓普通人进派只怕要伤了命呢。”
      那些本不合要求的人家闻此心惶惶,他们只想着赌个万一,但若是真如此说是个没缘分的却到了那儿白白送命,还惹上仙长不喜,于是暗暗退后去了。

      大师兄见此神情愈发倨傲。先前那妇女的孩子今年到了五岁,不合要求,见此一咬牙也不顾其他匆匆起身挤进人群按着男孩跪下:
      “大人!”师兄被惊的心底一跳,妇女紧接着道:
      “大人,您看看这孩子吧,五岁,打小就比其他孩子聪明,听话又懂事,让做什么都行,我就觉着这孩子肯定不是寻常人,您看看吧!”

      身旁村民都认出这是村东头赌鬼媳妇,那小孩儿是他们家老大唤二狗,出生后不哭不笑,赌鬼认为这小子不吉利想将他扔了,却被媳妇拼死阻止。
      长到两岁还是这副样子,村里人对此议论纷纷,传着传着说孩子莫不是那些丧尽天良的邪修转世,这可吓坏了他,赌鬼也不管自己婆娘寻不寻死了,趁着黑夜将小孩偷偷扔到河里,然而第二日村长带着一群人敲开他家门,却见那小孩被一名灵修送了回来。

      他们都是乡下普通百姓,哪里见过灵修这等通天人物,修士说他今早经过此地在河边捡到了这孩子,问新荷村的村民说是他家的。赌鬼没想到二狗这么命硬,早知就该直接弄死了事,他本不想认,突然想到这人是修士,怎么会不知他在说谎,冷汗流了满背。
      于是抱过小孩说可怜的儿啊,我和你娘找你一天了,你被哪个杀千刀的偷走了啊,还好有神仙相救。
      又哭又闹,那灵修也没见过这等泼皮无赖之人,于是说了一句现在世道这么乱,以后要把孩子看好别再弄丢了。

      应赌鬼自然万分应承,灵修点头便离开了,不过几息便没了身影。村长怎会不知这人的本性,但世道艰难,他们也自身难保,但还是劝了一句说别再动歪心思了,指不定哪天人家又回来看这小孩。
      赌鬼还是怕了留下了孩子,就这么磕磕绊绊长到了五岁,修士再没来过,赌鬼输光了家业,念头又打到了小孩身上。
      孩子他娘自身难保,如何护得住他。今闻有仙长寻人,怎么着也要把他送出去,便是真如此言惹了师门不喜,也好过在这新河村被他爹磋磨死!

      这师兄弟二人说着花言巧语,装的真如大门派弟子一般。谁知却是那以怨力修习的邪修,还属最不入流的一等,师兄有幸在别处碰见云京的大人物,云京是邪修眼中的圣城,机缘巧合下得到了一个修行的秘法。
      有无灵根决定普通人是否具有修行资格,那秘法要用五岁以下有灵根的孩童,用怨力注入身体,将他们折磨濒死,痛苦达到顶峰时,用秘法中口诀再引出其中的怨力,一点可抵得上他们修行许久。

      现今平鹿大劫已三百年年,状况频出,大人物打架他们这些小喽啰遭殃,又有传言说平鹿山那封着霜天境入口的封印快被云京弄碎了,到时怨气喷涌还不是他们神修的天下。
      于是他肆无忌惮,找到曾经的一个熟人,二人一合拍,他扮作承仙派的大弟子,熟人作为师弟,决议去这些小村子一唱一和,地方小没见过世面,任他们为所欲为也不妨事。
      可怜无辜村民还以为是天降大运,殊不知大难临头。

      这里那师弟怒声道:“大胆!愚昧无知之人,谁准你随意上前的。”说着就要教训她。
      师兄原本被吓想恼羞成怒,被抢了词反倒平静了些,看向了二狗,
      “嗯?”了一声叫住准备惩戒妇女以儆效尤的师弟:“你看这小孩,这么大动静也不无甚反应,说不定还真是与我派有缘。”

      师弟本想弯腰细看,但想起自己的身份,于是清清嗓子对小孩道:“抬起头来,让吾等看看。”
      小孩一动不动,妇女被吓破了胆,原本的勇气早就没了,闻言大惊转为大喜,连忙拽起小孩道:“二位仙长,您看。”
      只见小孩面黄肌瘦的样子,一双黑沉沉的大眼深不见底,仿佛能看到人心底里去,面无表情的样子还真有点唬人。

      二人起了兴趣,师兄用眼神示意师弟,师弟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轻按住他头顶,白色的灵气绕着二人旋转,实则是为了用手测他根骨,修为高深的人用眼便可看出,但他们不行。
      师弟本没报什么希望,感知到自己测出的结果不敢置信于是又测了一遍,灵气越发明亮,显得整个人飘渺似仙。跪着的村民都被这场面震住,更相信他们了。
      这灵光是他们弄出来的小手段,专为装神弄鬼之用。大弟子也疑惑,测个灵根废半晌,果然废物一个,想着事成之后就解决这人,省的拖自己后腿。

      他在这白日做梦,师弟终于停下,目光灼热的看着小孩,回到师兄身边激动的低语:“大哥,这小孩不仅有灵根,且纯粹通彻,我们怕是捡到宝了。”
      “真的?”这声有些大,他连忙咳了两声抚平情绪,师弟又点头“做不得假,随手一点都能探出来。”
      师兄胸口激荡,没料到他们第一个村子就能得到这般孩童,果真天助我也。
      妇女见半晌没动静,又被大弟子吓一跳,心凉了半截,只低头等死。

      衣摆落在她眼前,只见师兄走了过来,亲热的扶起她,语气和善:“夫人,贵子与我派有大缘啊。”
      妇女还未反应过来,懵然着,师兄又道:
      “这孩子灵根清透,是天生的修真者!”
      妇女终于回神不由得泪流满面,边哭边笑:“多谢仙长,多谢仙长。”说着揽过小孩抱紧他,村民见状羡慕也嫉妒,期盼着这事也能落在他们身上。
      然而师弟却对他们说:“此地灵气贫瘠,有仙缘者唯此一子,既找到,我二人也需离开了。”
      村民们失望之色溢于言表,却没人敢说什么。

      妇女缓过来给他整理衣裳,轻声对他道:“你没生在好人家,娘也护不住你了,今日能入仙长的眼,是你的造化,你走吧!”
      那小孩终于有了一点动静,像是感受到了母亲的情绪,懵懵的看着她,师兄皱眉想这小孩不会是有什么痴呆的毛病吧,但也不妨事,他面带微笑,轻轻拉起小孩的手。
      看着众人目送他们,笑意越发大了,对小孩温和的说:“既然你已经是我派的人了,现在,本座就教你第一课。”
      他的面容此刻邪恶又不怀好意,几乎与先前那副仙风道骨的摸样判若两人,身旁的师弟也同样如此。

      风吹尘飞,怨力如水一般从他们脚下流淌,粘稠如墨的力量飞快到攀爬至人身下顺势而上,这力量所到之处黑气弥漫,腐蚀肉身露出森森白骨。
      “这是什么?!什么啊!!!”
      一时间哀嚎尖叫惨不忍睹,有人想逃却只走不了,看着他们痛苦凄惨的摸样,那师兄捏着小孩的下颌,慢悠悠道:“那是你的亲娘,你看她的样子,莫要怪我下手没个轻重,这都是为你好,待你成了云京的神修后,就知道,牵绊,是最没用的东西。”

      妇女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们,他声音不大但在场每人都能听清,云京,那是邪修的聚集之处啊,这个年代,谁人不知邪修是一群如何邪恶的人,所到之处,生灵尽灭。
      怨气已经侵蚀到了她的腿膝,剧痛令她几乎无力保持清醒,只能哀哀惨叫,她趴倒在地,瞪大眼睛死死看向那呆滞的小孩。

      她的儿子,绝望充斥心中。小孩眼底隐约泛起了一丝波澜,那波澜翻涌随着妇女眼中光黯淡,终于冲破了什么阻碍迸发!
      小孩挣扎,被师弟轻松制止住。他邪邪一笑,本就其貌不扬的脸在怨气中显得阴狠非常。
      “呦,还能被刺激的正常了吗?”小孩这几年一直懵懂,眼中所见心中所想仿若蒙了一层云雾。方才母亲心死的神情让他感知真切,令他冲破障碍,心净神明,此前种种如梦一般,看着哭泣的母亲,即使对这情感没那么深切,却也悲从心来。
      但一切都太迟了!

      “不错,我这一课教的颇有成效啊!”师兄还在想着若是这小孩天生冷情如何才能彻底摧毁心智,这般倒省事多了。
      此处如人间炼狱一般,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绝望而逝。本以为是上苍怜惜,让他们这不起眼的小村得此机缘,未曾想却是命数已尽!

      忽的疾风骤停,小孩好似闻到一缕清香如同三月的春花萦绕鼻尖,
      倏——
      “啊!!!”
      枯黄柳枝从师弟抓着小孩的那只手穿掌而过!他惨叫一声捂住伤口,师兄被这突发状况吓倒,大叫一身后退,
      “什么东西!”
      “欺凌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尔等邪修也就只会这下作的事。”

      一道灵光自天际出现,将昏黄的天色照亮一瞬,从村民中穿过,怨力变成黑烟瞬息融化,紧接着化为青色火焰顺着怨力燃烧。
      一青衣男子逐光而来,身姿如松,挥动衣袖火焰将邪修包裹焚烧,邪修发出阵阵惨叫,另一人见状不顾一切想要逃走,还不忘拉着小孩。
      小孩用力咬住他手腕,他甩不开气急用怨力想要将人弄死,火焰气势猛然增大将他二人围住,不过顷刻间两个邪修便连灰都不剩。
      小孩在其中毫发无伤,那火焰在他身上流转一圈,温暖舒适经脉仿佛都被润泽,可他却不动被吓傻了一样。
      只一个照面,对村民而言恐怖如此的邪修被这人不费吹灰之力灭的干净。

      小孩不由得看过去,这时他恰好转身,隽秀眉眼顾盼生辉,青衫素净却依旧怡然如玉,神色淡些却在看向他时露出一点温柔目光,
      他几乎看怔了,随即飞快跑到母亲身前。这一村口的人多数已了无生息,余下虽剩一口气却也撑不了几时,母亲半趴在地上,他虽然经此一遭神清目明呈现早慧之姿,但只是半大孩童,已然慌了神。
      青衣人站在他身后缓声道:“此处之人已药石无医,和她道个别吧,也说说最后的话。”说着将一缕灵气点在妇女头上,她慢慢有了动静。

      小孩慢慢扶起她,张口却不知如何说。他娘伸手摸着他的脸,声音嘶哑:“你好了,我儿是不是好了?”
      他点了点头,说话还是有些阻塞:“我,不傻了,以后都是个正常人了。”
      他娘从喉间挤出笑声:“好,好,可惜,以后就只能靠你自己了,村里死了这么多,这村子是待不了了,你那,你那爹不行,你赶快走,走得远远的!”她激动起来,一口气几乎喘不上来。

      小孩给他顺气,青衣人半蹲在她身边,温柔道:“我是剑阁弟子江兰弦,剑阁乃是修真界六大门派之一,您儿子天资不凡,可将他交与我,回剑阁定有一番作为。”
      经先前一事妇女本不相信他人,直到江兰弦掷出一块玉珏,玉珏浮在半空中,浩然之气迎面而来,二人都看见了发光的剑阁二字。
      妇女此时也无他法了,便是骗她的,又能如何呢,都是这孩子的命罢了,她不禁又流泪,头顶的灵光摇摇欲坠。

      江兰弦问:“小孩可有名字?”
      妇女摇头:“他爹就给取了叫二狗,乡下人没文化,也就这么叫了。”
      小孩扶着他娘一声不吭,江兰弦叹了一口气道:“姓名对人一生命运有极大影响,不若现在您给他取一个。”
      妇女听此也着急,连忙摇头:“我怎能取得,我什么也不懂,耽误了怎么好,”她面容灰暗,想伸手摸他也没了力气,“仙长,您给取吧,您取的定是好的,就和我姓,姓应。”

      江兰弦不再推脱,看着他道:“此前种种,过往不再,新生盼暖,希冀自来,便叫,应暄,可好?。”
      “应暄,应暄……”妇女反复咀着,露出一个笑容,“你叫应暄,记住了吗?”
      他重重的点头,看她灵光彻底黯淡,眼中光芒散去,再无生机。

      应暄感知着母亲生命在手中消逝,莫名的情绪堵在心头,江兰弦轻声叹气,拉起他:“邪修的怨力杀了他们,要化怨鬼了。”
      应暄手攥着他娘的衣角不肯放,低声问:“什么是怨鬼?”

      风声呜咽,远处群山彻底融进无边暗色中,四周温度急剧下降,他单薄的衣衫只能略作遮挡,身子冻得冰凉,江兰弦拉着他后退将他护在身前,温暖的灵力顺着手流进四肢百骸。
      呜——
      幽冷的声音仿佛从地下传来,随即大片红光接连亮起,他看见包括他娘在内所有死去的人身上都飘着一个似人非人的东西,比周围的黑暗还要深沉。
      江兰弦指尖点燃一缕灵力,照亮了四周,他终于看清,那是分明就是村民的灵魂,惨白的面,猩红的眼,一同转向他们时后背升起凉意。

      “这就是怨鬼。”江兰弦像是感觉到他的害怕,握紧了他的手,“人被邪修用怨气杀死,其灵魂就会化为怨鬼。”
      他娘平和的面容此刻狰狞丑陋,再无唤他名字时的喜悦,随着其他怨鬼朝着二人逼近,可应暄却不再害怕,他闻到身旁人清幽的气息,想到自己的名字,就有了勇气。
      怨鬼张大嘴,黑沉沉的怨力从口中溢出,他们发了狂齐齐向着二人扑来!
      江兰弦无甚动作,脚下却浮起一圈灵光而后瞬间散出去,怨鬼见此愈发狂躁,却被灵光困住不得再向前。

      “寻常百姓化作的怨鬼没什么力量,对修者而言不足为惧,修为越高的修者化成的怨鬼也就越强大,不过终究只是死物,真正难对付的,还是邪修。”江兰弦见缝插针的教导他,不将眼前这些怨鬼放在眼里。
      见应暄点头,他不再耗费时间,双指并在胸前,困住怨鬼的灵力骤然变盛,灵光自指尖升起,如剑一挥眨眼间带起平风碎空的力量横扫而过!

      只听呜声尖细刺耳,顷刻所有怨鬼都化为怨力如烟尘消散,再无一丝痕迹,地上的灵力却没有消失,一瞬覆满到尸身上焚烧,江兰弦轻轻摸了摸应暄的头,并未挡住他的视线。
      “怨鬼无法入霜天境轮回,只得在世间徘徊作乱,只有了结他们后灵魂才能安息,他们的肉身也已被怨气侵蚀不可留存,只有灵火才能烧的干净。”
      这一切真如大梦一场,直至现在应暄才有了一丝实感,他跪下对着母亲的方向磕了三个头,便随着江兰弦走入昏沉天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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