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运野行》七王夜寻

29、第二十九章、血铜子-命运的贵价恩赐

　　大夫检查过蒙面女的脉搏，铁口直断，中毒！
　　那盒可以平复疤痕的药膏被云野行搜了出来。
　　“你看是不是这个？”
　　大夫头大不已，这么一盒药膏，气味混乱，至少有几十种配料，仓促之间怎能断言？
　　蒙面女要去夺，却无力抬手，从袖中掉落一串通红可爱的果子。
　　大夫急忙捡起来，向云野行点了点头。
　　“南天竹的果子本来就是剧毒，如果误食，会让人心脉狂乱，呼吸麻痹而死。”
　　娘的！中了这贼人的苦肉计了！
　　云野行大捶胸口，他那天去穆子夏家里，分明就看见他院子里种着好多南天竹，分明就知道那东西有毒。穆子夏师从风神宗五王，五王是制毒高手，有毒圣之名，早该想到的！
　　“我、我没有吃这东西。”
　　蒙面女还在解释，然而大夫却大摇其头。
　　“南天竹虽然有毒，只是把果子戴在头上不会有事。在那之前，你早就被他下毒了。下毒提醒，是五王毒圣一脉的风格。”
　　“可是……”
　　“别跟我犟！”大夫语气严厉：“我还愿意救你，你就乖乖听着！”
　　蒙面女在穆子夏家里吃住，无论是茶水、点心、饭食，样样都是穆子夏的徒弟张罗，样样都能做手脚。她确实也没办法否认。
　　云野行虚心求教：“怎么解，先生你说话。”
　　蒙面女仍然能从清波村走回来，还说了这半晌的话才发作，可见中毒不深。虽然险，但还能救。
　　大夫紧急开方，用甘草、黄芩、蝉蜕、天麻、人参、五味子、厚朴等药熬了，用扁匙压着蒙面女的舌头，强行灌下。
　　蒙面女嘴唇青紫，脉搏极度紊乱，要观察一夜才知道能不能活。
　　大夫累得满头汗，无语看着云野行。
　　“你瞧瞧你，带来两个女子，个个出事情，你这少侠怎么当的？”
　　云野行也是冷汗涔涔。
　　“未请教，先生是何方神圣？”
　　“用不着你问，你赶紧去找穆子夏吧！”
　　这般脾气不用问了，必定是风神宗魔教人士。
　　云野行拱手千恩万谢，抽身就跑。
　　果然，清波村有间医馆人去屋空。左邻右舍都说看见穆子夏和徒弟们去往海边，搭了一艘船出海了。
　　云野行跑到海边，对着黑沉沉的大海放声痛骂！

　　这一夜，云野行没敢去找夜寻。
　　天快亮的时候，蒙面女咳嗽一声，睁开了眼睛。
　　大夫把了脉，点点头，给她喂了一口药，哈欠连天的离开，留下云野行和蒙面女在满是苦味的医馆大堂里面面相觑。
　　“我相信他必定有苦衷。”蒙面女虚弱开口。
　　云野行从昨晚到现在一直狂跳的心总算安定了些，却更郁闷了。
　　“你凭什么相信他？他要害你啊！鬼门关绕了一圈，你还不改口吗？”
　　云野行气得要命，就承认自己识人不明呗，何必死撑着面子？
　　蒙面女怔怔地看着冒着热气的药罐，流下泪来。
　　真正爱她的人是不舍得伤害她的，她早该明白。她硬装坚强，不仅是伤害了自己，也是伤害了真心关心自己的人。
　　云野行带来更坏的消息：“穆子夏已经跑了。”
　　“是我……错了。”蒙面女剧烈咳嗽，撑着坐起来：“此间事了，我、我回兵器门帮夫人做事，再也不出江湖了。”
　　她说着，软倒在床。
　　药罐噗噗响，药汁飞溅，云野行去掀盖子，一下被热气烫红了手。
　　夜寻的房间里始终亮着灯。
　　大夫跪在床前，而夜寻看也不看他一眼。
　　“是首座大人让你来的吧？”
　　“是。”
　　大夫名为商略施，本是勾役司专属医官，当年陪同穆子夏一同给五王做弟子，但他并不是小孩子，而是早已成名的丹药仙，只因犯了事被首座大人捉了短处，戴罪立功陪太子读书。没想到，太子自己作死，他被连累，幸而夫人体恤，留他在祭坛做巫医。
　　两年前，是他奉首座大人之命来到瀛洲，是他汇报了穆子夏落脚清波村的信息，各种往来信件也是他负责递送的。
　　当他看见血淋淋被送来的夜寻，其实是不认得的，后来看见夜寻一夜伤口痊愈才有疑心。夜寻醒来后，洗干净脸，形貌有她在风神宗时候八分的样子，他一下就认出来了。
　　“那时，宵菡教主到处找人试龙临剑，人人都不能止住大雨，而你一握剑，天就放晴了。巫师之间传闲话，都怀疑你天生有灵气。”
　　他还有理由，夜寻当年跳崖未死，也是个证据。
　　她虽然没有坠下悬崖，而是掉落在栈道上，却也摔断了双腿，内脏破裂，满口喷血。
　　山壁陡峭，栈道破损，救援十分艰难，等到救到人，她已经没气了。
　　现在的玉辰教主，当年的沈玉辰也被一剑穿胸，正徘徊在生死间。
　　教主下了严令，务必要把夜寻救回来，不惜一切代价。否则夜寻死了，沈玉辰也必定活不了了。
　　为了一句流言，风神宗失去了剑神，丢了半壁江山，若是三个少年英才全部陨落，等同于断送未来。这损失太大了。
　　实在没有办法，夜寻的母亲抱着她去向风神祈求。
　　教主也跪拜在风神像前。
　　所有人都被赶了出来。
　　商略施跪在万窟迷洞之外，也在虔诚祈祷。
　　夜寻本来是肩骨粉碎，内腑破裂，双腿骨折，但第二天的夜晚，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商略施亲眼看见夜寻扶着娘亲的手走了出来。
　　她全身筋骨复原，内腑平稳，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分明养伤养了好几年。”夜寻一点记忆都没有，十分怀疑商略施是在鬼扯。
　　“你可听过一个词，魂不守舍？”
　　也就是说身体被修复了，魂灵还是受伤的。所以，即便双腿没有任何的问题，她也一样站不起来。
　　“别说那么多。我活了，我就要找你们的麻烦，你应该不高兴才对。现在这样来求我，是不是你的夏公子又闯了什么祸？”
　　商略施十分艰难道出事实。
　　夜寻霍然而起，劈手砸碎茶盏！
　　“他还嫌作死不够吗？”
　　“别急，我求求你……”商略施跪地扯住夜寻衣袖：“夏公子是有苦衷的。”
　　“他害人！他也连累了你！你怎么还为他求情，是不是脑子被他吃了？”
　　商略施急促喘息：“那、那蒙姑娘，她脸上的旧伤疤是怎么平复的？你记不记得？”
　　夜寻十分烦躁甩开他。
　　“我不知道。”
　　“你果然忘了。”商略施道：“送你来的时候，她的右边脸颊满是鲜血，那是你的血涂到了她的脸上！这也就是一个有力证明。”
　　“到底在鬼扯什么东西？”夜寻一把将他扯起来，按在座椅上：“你好好说，我不打你。若有一句不实，我把你当成穆子夏出气！”
　　风神宗祭祀古神之处叫做万窟迷洞，其中有许许多多的秘密法术。这些东西本来是五通圣教的专属，五通圣教叛离风神宗，带走了所有的巫师，法术就此绝迹。
　　但其中有几项核心隐秘，仍然掌握在一些留下来的人手中，那就是夜寻的母亲。她曾经是圣女，她是知道的。
　　在万窟迷洞侍奉的商略施也听到过一些边角。
　　风神宗顾名思义，供奉的古神就是风神，那是邪神。古神的造像十分高大，全身披挂金鳞宝甲，一手握剑，一手提着人头，那人头是睁着眼睛的，代表着统御天下邪派，有生杀予夺大权。
　　所谓生杀，不止在杀，真正让人臣服的，乃是生生不息之力。
　　获得古神神力而复活的人，也有让他人复苏的力量，但这份恩赐是有代价的。
　　夜寻用自己的鲜血平复了蒙面女的疤痕，她付出的不仅仅是鲜血，往后余生，她都是用自己的血肉来维持蒙面女的美貌。
　　穆子夏身为五王高徒，又有那么疼他的圣女继母，他当然知道这些。
　　所以，当他听蒙面女诉说了伤口平复的经过，立刻就判定了真相。
　　“他杀蒙姑娘，是为了保你！”
　　“快算了吧。”夜寻十分不以为然：“若我真有古神之力，区区一点疤痕就让我受不了了，那古神的力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不是啊。”
　　商略施大大摇头，区区一点疤痕虽然是无所谓，但是，蒙面女竟然对着一个陌生人说出因由，将来难保她不会对别人说出这些，这才是最可怕的。如今夜寻离开了风神宗，一个人行走江湖，如果让有心之人得知她有使人复苏的力量，会怎样呢？
　　“你一定会被人捉住，当成血肉牺牲！”
　　夜寻一下愣住！
　　“你说真的？”
　　“我在万窟迷洞的那些年里，夫人待我不薄，如此大事，我岂敢轻言？现在我虽然吊住了蒙姑娘的命，但我只能让她活七天，七天后，她会昏睡而死，是最痛快的死法，你就不要可怜她了。”
　　“别造孽。”
　　夜寻一下头疼不已。
　　“我能不能解脱？”
　　“解脱了你就没有命了。”商略施想了想：“或者你生个孩子，那孩子会替你继承古神的力量，可你……也活不久了。”
　　但这不是眼前最重要的，眼前，夜寻最想要什么，商略施十分清楚。
　　“法王，我劝你不要再找夏公子了。就算你找到了他，首座大人和折冲公子拦着，你杀不了他，最终还是要放了他。首座大人已是暮年，夫人早已仙逝，你何苦让他再伤心啊？”
　　怎么想都是无解。
　　“嫌我多事？”夜寻真的很想笑：“我审判过多少首座大人的亲友古旧、门生徒儿？他要伤心，早就伤心的不得了了。他一生效命勾役司，审判他人从来都是铁面无私，轮到自己儿子就不忍心了，那他早该退位让贤！”
　　“你若杀了夏公子，首座大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朝廷借机更换边境守将，于风神宗大不利。法王，我看着你长大，折冲公子的秘密仍未解决，很难说将来能不能靠他。说句到家的话，教主虽与你是青梅竹马，到底不是亲人，若真有鸟尽弓藏的那一日，你又该如何应对？”
　　“指望一个穆子夏，就万事牢靠了吗？”
　　夜寻收敛心神，盯住商略施。
　　“一句话，你想不想回风神宗？我恕你无罪，让你去昭阳阁，除我之外，你不必听命于任何人，总坛所有灵药尽归你调度。”
　　“我是穆家的家臣，永远忠于……”
　　“你最想知道的那件事情，我已经有答案了，人还活着。”
　　商略施一下趴在地上：“但凭法王吩咐。”
　　“第一件事，把蒙雪晴彻底治好。”夜寻深吸一口气：“第二件事，我一定要亲手捏死穆子夏！你明白吗？”
　　商略施磕头：“属下一定办到！”
　　残月如钩，夜风凄凉。
　　夜寻临窗苦笑，天下第一的名师，天下第一的好友，邪派至尊的死党，龙临宝剑，法王之位，古神之力，我何德何能拥有这么多好东西？
　　上苍的恩赐是有代价的，对吧？
　　没关系，都不要紧。
　　她忽然笑了，笑出眼泪。
　　“既然给了我，就是我的，我欣然领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