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有幸同日生》云镜

5、005 八卦

　　退到稍远处，孟中豪和其他配角一起围观郁云边和男女主角的今天的最后一组远景镜头。
　　男二号在大门口目送男女主角携手走向古朴街道，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最终消失不见。他含泪而笑，抬眼望向辽阔的苍穹——从此以后，天高地远，再也不见。少年弟子侠义相逢，相忘于江湖却不会忘记这份情。

　　今天的戏份结束得早，大家似乎都很开心。郑导在男女主角卸妆的时候特意跑过来闲聊了几句，周恒态度还算客气，主动约导演等人吃饭，郑导顺势卖了个面子给他，之前的小风波算是过去了。
　　娱乐是个圈，资本都是局，没有解不开的矛盾，只有扯不清的利益。
　　郑导和周恒都是明白人。
　　郁云边裹挟其中，自然也不会不懂。周恒开口邀请的时候，郁云边淡淡一笑，并未找借口推辞。
　　郁云边向来不化浓妆，卸下古装的头套就可以去更衣室换下衣服了。至于孟中豪这个初入影视界的小透明，卸妆没有专人负责，得乖乖排队。他靠着一辆房车，看似随意地浏览四周，实则目光锁定郁云边，直到对方走进剧组搭建的更衣室。
　　不远处传来明显的骚动，似乎有什么人带了冷饮来探班。孟中豪本没有在意，但“孙晶杳”三个字传入耳中，他的视线不由自主转向人群聚拢的方向。
　　《御剑山庄》中饰演女主角的沈佳佳童星出身，作品无数，跟许多年轻男女演员搭档过，关系处得还不错。她跟孙晶杳去年合作过一部现代剧，算不上闺蜜，但挺谈得来。听说来探班的是孙晶杳，沈佳佳匆匆卸完妆，披散着一头长发就跑去找孙晶杳玩，一身古装都未换下。
　　房车不远处的遮阳伞下是几个卸完妆的剧组长辈，他们也被周恒邀请参与聚餐，就没有离开剧组，聚在伞下喝茶闲聊，顺便等待导演和男女主演收尾。
　　工作人员拿了几杯冷饮过来给剧组长辈们，还体贴地多带了几杯常温的，怕有人不喝冰饮。大热天的再喜欢养生的剧组长辈也贪一口凉爽，这几杯常温的反倒多了出来。
　　饰演女主角父亲的老演员杨斌文曾跟孟中豪拍过两场群像打戏，对孟中豪印象深刻，瞥见他等在一旁，热情地招呼他一起喝饮料。
　　于是孟中豪跟昆仑派的其他几个师兄弟蹭了一杯。道过谢之后几个小年轻躲到房车的另一侧喝饮料，小声地打趣孟中豪，说什么跟着豪哥福利多多。
　　孟中豪本是他们当中最小的，闻言不太好意思，但是他看起来高冷，别人不知道他已经有点儿害羞了。

　　遮阳伞下，剧组长辈们闲聊中提起了探班的孙晶杳，孟中豪这才知道原来孙晶杳即将客串这部剧，戏份不多，其中一个门派的女弟子，跟郁云边有几场对手戏。
　　杨斌文忽然笑起来：“咱这部戏以后热度可少不了。小孙和云边不是同公司的师兄妹嘛，听说最近他俩绯闻闹起来了。”
　　饰演剧中女掌门的彤姐道：“我看他俩不像真的，估计都是公司安排。怎么说，郁云边这小伙子，有点儿……爱情绝缘体。”
　　“这是什么说法？”另一位饰演女侠的冯姐被饮料呛了一口，笑问，“人家不是挺帅一小伙儿么，怎么就跟爱情绝缘了？”
　　彤姐道：“就这么一感觉——你看他吧，戏演得挺好，能自己发挥，各种情绪都能驾驭，可是呢，但凡演到爱情的戏份儿，都缺一点儿……投入。也不是说演得不好吧，就没法儿让人……怎么说，磕得动？”
　　杨斌文接话道：“是有这么个意思。我觉得这孩子吧，要么没谈过恋爱，要么就是不想谈恋爱。”
　　彤姐又说：“就是对爱情持怀疑的态度吧。我也跟他合作过几部戏了，这孩子不缺姑娘倒追，他愣是装作看不明白……其实观众都懂的，演得好归演得好，最好的还是有几分真情流露……”
　　“是不是害怕呀。”冯姐好像叹了一口气，“云边这样的演员也算难得了，可惜生在那样一个家庭……”

　　他们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因为孙晶杳走过来打招呼。
　　饰演昆仑派其他弟子的群演们先后去卸妆，除了孟中豪没谁留意几个长辈的闲聊。
　　孟中豪听得格外认真，听到最后甚至有一丝心悸。
　　郁云边的身世，他早就从娱乐新闻里了解过。郁云边的小云朵和黑粉们的网络大战中，郁云边的出身来历也避免不了被扒得格外细致。

　　郁家是国内数得上名号的豪门富户。
　　郁云边的父亲身为知名的企业家，私生活虽然不算糜烂，但绝称不上正派，跟名门的小姐结婚没几年，生了两个孩子后，又迷上郁云边的母亲，导致对方未婚先孕，还打算隐瞒消息。
　　郁云边的母亲是个为爱痴狂，甚至有几分疯癫的女人，自诩真爱，几度逼宫，闹得不可开交，最终靠死缠烂打迫使郁云边的父亲跟发妻离婚，发妻自立门户成为知名女商人，而郁云边的母亲很快被他父亲厌弃，成了圈内有名的沉迷于物欲的太太。
　　母亲小三上位，日常不是现身奢侈品店就是拍卖场，偶尔还会因为酗酒烂醉而上娱乐新闻的头条……
　　这么多年来，不但她本人成为笑料，郁云边的努力在别人眼里也成为了无用功。
　　哪怕他从小在学校就名列前茅，次次拿奖学金，哪怕他为证明自己不依靠郁家而独自生活十多年，哪怕他在影视界凭实力拿到新人奖受到导演和合作演员的称赞……他都免不了被误会借助于郁家的势力，也免不了被人背后里取笑“小三的孩子”成不了大众的偶像。
　　没有人能理解他在学校礼堂作为初中优秀毕业生代表演讲时下面有人故意发出“嘘”声的孤独，没有人知道他在街头小摊上独坐吃饭时几个狗仔群拥而上怼脸拍摄，逼问他对于母亲醉酒后砸了半个酒吧作何感想的愤懑，也没有人能明白他接到一部喜欢的电影全力投入时却被同父异母的兄长以撤资来威胁换角时的悲伤。

　　那些流传于网上的有图片或视频佐证的消息，郁云边从未回应。
　　他没有成为一个冷漠的人，也没有因此而变得暴戾乖张。
　　在别人看来，郁云边是个温柔的却自带疏离感的人。
　　但在孟中豪眼中，郁云边有一颗炽热的，却偶尔会陷入惘然不知所向的心。

　　孟中豪卸完妆没有立即离开，他借口找掉落的手环在剧组更衣室附近徘徊，想要再看郁云边一眼。
　　他看到郁云边的经纪人姜珂出现，也看到姜珂跟孙晶杳交谈时不大愉快，下意识觉得稍后郁云边发现孙晶杳的突然出现会有不好的情绪。
　　果不其然。
　　等郁云边换好衣服，发现孙晶杳在剧组，而姜珂正笑呵呵地跟郑导搭话，脸色顿时变了。他先是浅笑着跟孙晶杳打招呼，孙晶杳回应一声“云边哥”，拿手指拨了拨头发来掩饰尴尬。
　　她是被公司塞进来的，就为了跟郁云边搭档。没有后台的新晋艺人，话语权基本等于零，即使她不喜欢，也深知郁云边讨厌被凑作一对，她也无可奈何。
　　姜珂这个经纪人带郁云边，也负责带她，有很强的掌控欲，拿捏不了有一定话语权的郁云边，但拿捏孙晶杳轻而易举。
　　孟中豪借助房车的掩护，躲开郁云边和姜珂。
　　几位前辈和女主演沈佳佳、新入组的孙晶杳先行离开了，郑导和男主演周恒在远处讨论，郁云边和姜珂往没人的房车这边走过来，他们没发现孟中豪就在另一侧。
　　孟中豪听到郁云边带着几分冷意的声音——“姜哥，不是说好了以后不会再干涉我在剧组的一切吗？为什么安排晶杳进来？”
　　“这怎么叫干涉呢？晶杳签进公司，也得给她安排工作嘛。”
　　“公司之前给她安排的现代剧不是马上要开拍了？她进这个组，那边就没机会了吧？”
　　“嗨，偶像剧，没什么影响力……”
　　“那部剧制作班底挺好的，对晶杳来说非常合适，而且是女二号……”
　　“云边啊，别这么抗拒行吗？安排你们搭档，这也是为了以后公司自己的投资剧集铺垫，又不是让你们谈恋爱。再说多少男女演员想谈恋爱想有绯闻公司都不敢给机会……”
　　“姜哥，我说过了，公司现在的情况，不适合投资制作电视剧。”
　　“别在外头跟我争这个成不？我也决定不了公司怎么做。反正你合约就快结束了，配合一点儿大家都好过不是吗？”
　　郁云边没再说话，似乎走开了。
　　姜珂跟在他身边唠唠叨叨：“……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也是公司转型的第一步，双方互利的事情……你总是说想要看长远一些，但你早晚要经历这个。现在竞争这么激烈，想红的争得厉害，想更红的用尽了手段。你看那些没新闻也要制造噱头的，三天两头上热搜的，都是被逼的吗？哪个不是炒起来的？”
　　“姜哥，你觉得我这些年热搜上的少吗？是我自愿的吗？你真觉得有用？”
　　“我不是那个意思，云边……这不是尝试一下其他的方法嘛？你这些年始终差那么一步，真不想再往上一点儿成为顶流？还是你怕安雅看到你跟别人炒绯闻……”
　　“别提安雅！这话不用我说第二次吧！”
　　“……是是是，不提就不提……”

　　他们走远了，孟中豪靠着房车，神情失落。
　　即使有一定名气如郁云边，在公司的利益纠葛中也得不到足够的自由。他要怎么做，才能帮到郁云边呢？
　　安雅……这个名字传入孟中豪耳中时，又一次令他揪心。
　　郁云边澄清过多次和女演员的绯闻，唯独跟这位选秀出身转型为演员的女明星的绯闻未曾表明过态度。
　　安雅，原名玉生烟，是郁云边的高中同学。他们俩高一同校，高二同班，高三成为同桌，更是郁云边不少校友爆料证实过的校园情侣。
　　网络上，还有他们十七八岁时在学校操场花坛边并肩而坐相偎相依的照片，俊男靓女的组合至今依然被当做那所高中历来最搭配的校草和校花。
　　他们在高考之后并没有任何交集，只是在各自进入娱乐圈之后一次颁奖典礼上重逢。
　　那是二十一岁的郁云边拿到了最佳新人奖，而化名为安雅的玉生烟选秀出道之后上台领取年度最佳单曲奖。
　　两个人在舞台上的眼波流转被镜头捕捉到，从此为磕CP爱好者们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
　　“云烟”一度成为国民CP，从校园走向娱乐圈，并肩而行的浪漫童话吸引了不少路人入坑。

　　郁云边，玉生烟，你看他们俩连名字都这么相配。
　　那一阵子，身在美国的孟中豪不论何时刷到郁云边的新闻，都免不了看见这句令他焦虑又令他无可奈何的话。
　　如果不是自从那个颁奖典礼之后再也没有人拍到郁云边和安雅私下里有交集，估计会有更多人相信他们俩是一对密恋中的情侣。
　　也有八卦记者在采访中当众问过他们俩，关于他们曾是校园情侣的消息是否属实。
　　当时郁云边的表现是沉默了几秒钟，随后淡然地回应——“学生时代的隐私暴露会影响到其他同学的生活，请大家不要再关注这个话题。”
　　而安雅的回应则是冷淡的拒绝回应：“我更希望大家关注我唱了几首新歌或者演了几部影视剧，而不是关注我谈过几次恋爱。”
　　郁云边的沉默被当做“谈过已分”，有的人嚷嚷着要脱粉，有的人惋惜不已希望他们再续前缘。
　　安雅的耿直则遭到一波水军网暴，认为她名气不大脾气倒不小，或者吐槽她立“事业心小白花”的虚假人设。

　　这些年，虽然郁云边和安雅没有什么交集，但孟中豪知道安雅在郁云边心里肯定占据了重要的位置。
　　因为只有他发现郁云边某次居家直播中，不小心闪过的书桌一角，某本书夹着的书签的题字是安雅写的。
　　风轻。
　　只露出了这两个字。
　　孟中豪猜书签上的题字应该是“云淡风轻”四个字。
　　他本来不在意，可惜他记忆里太好。网友扒出来郁云边和安雅在高中时一起出过黑板报，郁云边的字体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而安雅的字体非常好，他看了一遍也没忘记。
　　谁会把一个女同学题字的书签保留这么多年呢？
　　除非对方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孟中豪低着头，思绪烦乱。
　　他不敢妄言郁云边对安雅是什么感情，但是他可以确定，他在郁云边的人生里还只是个路人甲，跟安雅远远不能相提并论。

　　“你在这儿干什么？”
　　一个冷漠的声音在孟中豪身边响起。
　　孟中豪抬头，发现周恒站在不远处，拿审视的眼光正上下打量他。
　　周恒的眼神算不上友好，甚至有几分嫉妒——一个毫无名气的男群演，长着这么帅气且有风格的一张脸，身材也是绝佳，最气人的是他还有一双从不露怯的眼睛。
　　孟中豪单是安静地站在那儿，就会被许多人当成主角。
　　年纪轻轻的，也不知怎么历练出来的这种气势，也不怪那些个小群演在他旁边“豪哥”“豪哥”地喊。
　　孟中豪意识到旁边这辆房车是周恒的，准备走开：“没什么，累了，歇一歇。”
　　周恒嗤笑，嘀咕道：“你那么拼，我还以为你不怕累呢。”他拉开房车门准备进去，忽然想到什么，转头冲孟中豪挑眉：“哎，你叫……孟中豪是吧？签过公司没？想不想到我们公司来？我可以帮你引荐。”
　　孟中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冷漠地摇了摇头：“不用。我不签公司。”
　　他抬脚走开。
　　周恒在后面喊：“不签公司靠自己打拼啊？这么厉害的吗？你确定你能行？——喂！你真觉得会几招拳脚功夫就能闯荡娱乐圈啊！小心拍来拍去把自己弄成武术指导啊！”
　　孟中豪脚步停顿片刻，他回头别有深意地看了周恒一眼——“武术指导怎么了？很丢人吗？”
　　周恒哑然。
　　孟中豪漠然回头，大步离开剧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