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过山岗》醉翁子

5、我是

　　“程予笙？”

　　第三个字的脱口让施然的大脑恢复清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和无礼，
　　“对不起！”
　　“我是。”

　　相对的两人异口同声，准确传入彼此的耳道。程予笙放下手中的零件，走到施然面前，距离的接近更方便她观察，米色衬衫、黑色薄外套、黑色长裤、黑色运动鞋，今天的穿着比校服更显青春，但也衬得人更瘦。

　　施然在她接近时已移开视线，又想到爸爸说交谈时要注视对方，却又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只好换了个目标——对方的头发，在内心组织好语言后才谨慎开口：“程老师，对不起，我为自己方才的无礼行为道歉！”言毕，弯腰微鞠躬45°，期冀能得到对方的宽宥。

　　无礼？程予笙并不觉得，反倒欣喜于以陌生人相会的开场方式，不是师生，不拘长幼。小孩儿的身板很正，教养、仪态挑不出错，未听到自己的回话却依旧保持鞠躬的动作，没有丝毫晃动。

　　“施然，今天有幸与你见面，刚才那不算无礼，你可以站起身吗？”

　　施然依言站直，迟钝的大脑才反应过来她叫了自己的名字，略有惊讶，“您知道我的名字？”

　　小孩儿一副呆傻的样子，程予笙想笑，又怕引起小孩儿的误会，硬生生忍住，向她开口解释：“我有看初中部的成绩单，你的英语很好。”

　　小孩儿听到夸赞罕见地露出点羞涩，一时又想不出该说点什么，紧张下偷偷捻起自己的衣角。

　　程予笙一直看着她，注意到她的动作便理解了小孩儿的为难，主动出声：“不急的话一起在这儿坐一会儿可以吗？”休息区允许聊天，不用担心会影响别人。

　　施然没有拒绝，向身后看了眼，见魏羽还没回来，点头应了，跟着程予笙往座位那边走去。

　　褚易禾从好友起身就注意着那边的动向，想了三四遍对那个小孩都没有丝毫印象，看她带人在自己身边站定，没等张口询问就收到了好友无声的示意：挪到旁边。听令执行，立刻收拾自己的东西坐在旁边。

　　程予笙给身后的人让出位置，在小孩儿坐定后走了几步，坐在对面。

　　“来这儿买书吗？”

　　“是，没有买到，和朋友来这边看看。”

　　施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次的偶遇像是个机会，她身上的亲和感不作假，她想问问校刊的文章为何没有再写，但场合好像不太合适，她也不确定面前人是否愿意提及，左思右想，更纠结了，仿佛要长两个脑袋了。

　　小孩儿皱着眉默不作声，程予笙也只好吞下未出口的话，倒扣在桌上的手机连续震动，拿起后消息接连涌出，大多都来自正在旁边好奇的褚易禾。
　　[这谁家小孩儿？我怎么没见过？]
　　[快回我！]
　　[看出来了，你俩不熟。]
　　……
　　[小孩儿好冷漠。]
　　[我可以说话吗？]

　　三十多条消息，滚动速度极快，程予笙都来不及细读。
　　[停！]
　　手机立马消停了，逐条翻阅，捡几条重要的回复。

　　[初中部的学生，是不熟。你最好闭嘴。]

　　褚易禾做封口手势，又收到了对方丢来的眼刀，随之传来一条新消息。
　　[你去看看那个小猫八音盒还有没有。]
　　作为多年密友，褚易禾不待多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起身去找店员，只是疑惑不熟为什么要送礼物。

　　褚易禾离开没两分钟，魏羽过来找施然，“然然可以走了。”今天店员在整理书，书架上没有找到新版的，店员特地去仓库翻找的，费了点功夫。
　　“程老师，我们先回去了。”
　　施然拿好书帖，向程予笙颔首告别，没多逗留，两人去收银台结账。

　　程予笙内心有些着急，又不好出声挽留，幸好褚易禾及时回来了，从她手中接过袋子，急忙走过去。“施然，等一下。”

　　快走出书店的两人闻声驻足，“一个小礼物，见面礼，希望你喜欢。”施然看着面前双手递来的袋子，没有好奇，而是不解，掺杂着逐渐升起的防备，她记得爸爸妈妈说不能收外人的礼物，程予笙是外人中的陌生人。
　　平静的脸庞上浮出冷意，“抱歉，我不能收，请您见谅，告辞。”
　　推门离开，没有回头。

　　将递出的袋子收回，顺着手臂垂在腿侧，她没有错过小孩儿眼中的防备，不止她，褚易禾也看到了。回到休息区，她还是将一下午的不解问出了口。
　　“你好像对那个小孩儿很感兴趣，怎么认识的？”
　　“认识，谈不上。可能是一瞬间的感觉，好奇心突然就滋长了，很想了解。”
　　“咱可不能干违法的事，就一小孩儿。”
　　程予笙被她的脑回路惊到，这都哪儿跟哪儿，“只是一种大人对小孩儿的欣赏和好奇，你在想什么，扯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认为十二三岁的孩子能写出什么样的文字？”
　　“天真、可爱、有点幼稚。”褚易禾没有过多接触过小孩子，回想起自己初中的作文，又补充道：“自以为是、照搬照抄、胡拉乱扯、辞藻堆砌。”
　　“不，纯真、简洁、通透。”
　　“那个小孩儿？”
　　褚易禾会质疑但不会不信，那个小孩儿有种说不明的独特。忧郁、聪慧、冷清、严肃……各种混在一起的，说不明的。

　　“刚才的是谁呀？真漂亮！”两人站在路边，魏羽陪着施然等柏钰清过来接她，小孩子忍不住好奇。“是一位老师。”漂亮？施然没有概念，只觉得她整个人和妈妈一样。试图回想她的面容，但好像自己从头到尾并未认真看，完全想不起来。

　　浴室的玻璃随温度升高被水汽完全掩去光泽，白皙的指尖轻轻划过，不多时一个轮廓成型，渐渐又被覆没，如此反复，第四次，指尖在中途停顿，任由轮廓消失。镜中模糊的身影离去，浴室门被推开，一室的水汽享受欢腾后会在夜晚自行散去。

　　白日被拒绝的礼物此时正静静地歇在床边的小桌上，程予笙小心翼翼地打开，照步骤开始拼装。
　　一小时后八音盒成型了，程予笙捏捏手腕，果然有点像呢，先前的成品中她便一眼看中了这个。
　　防尘罩能隔绝一些灰尘，也能隔绝触碰，程予笙觉得多少添了点距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