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乙女短篇合集》绘梨氏

10、【荧空】疯子

　　序
　　荧很难形容和空接吻的感觉。
　　如果非要找个比喻，那应该像是溺水之人于深水之下篡夺救解者的氧气。
　　十指收缩死命拽紧她的衣裳，他大口吸吮她的唇瓣，牙齿撞牙齿，舌根抵死缠绕，像是要刮尽她肺部的每一寸空气。
　　间或他的泪水大滴大滴下落，渗进二人相连的唇间，将舌苔和鼻尖都染上湿漉漉的咸涩味道。
　　空在接吻的时候是不会闭眼睛的。半垂的眼睫上粘黏着水珠，被阴影半掩的琥珀眼瞳里钻刻着她的身影。
　　他的呼吸断续而紊乱，他的话语破碎而潮湿。但即使他无暇开口言语，荧也知晓他的意思。
　　他太悲伤了，沉痛而惊恐。
　　——
　　“我不许你再走。”

　　一
　　荧从集市上备了未来几天的食材，沿小巷穿行回到住所时，正巧和掩门而出的戴因打了照面。
　　“……你不该叫我来照顾他的。”
　　戴因的视线在荧手上的大包小包几下逡巡。他踯躅一阵终是沙哑开口:
　　“他只会将我认为是杀你害你抢夺你的罪魁祸首。”
　　话音未闭，屋内便传来了铁制碗器接连落地的闷响。瓷器碎地免不了伤人，因此荧前些时日将家里的易碎品通通换成了铁制器具。
　　荧把东西暂时搁在地上，拍拍膝盖站起来直视戴因的眼瞳。经历颇多的深渊首领眼底里总是沉着一分郁色，将笑未笑之时眼里打量调侃味更甚。
　　“空对谁不抱敌意？我的手下也好，他昔日的伙伴也罢，有时候我真怕他会趁其不备夺他们性命。”
　　“虽然只是我短短外出的一段时间，把照顾他的差事交给我的手下他自然会反应激烈。另一方面你应当知晓我并不信任七神和他的子民。”荧眼底流露出一点笑意。并不柔软，只会让对视的人惶惶而寒意骤生，“你知道的，戴因，在所有的人选中，你是最合适的。”
　　“只是采买食材而已，你大可叫你的下属……”
　　“入口的东西，我需得自己过手才放心。”

　　二
　　厚厚的窗帘掩去屋外的光线，屋内暗潮氤氲。荧推门而入时把外头的阳光也一并带进来，在地上打下一道明晃的光亮。
　　荧的眼睛尚未适应阴暗的室内。她虚掩房门在入口停驻半晌，用力眨了眼，在房内搜寻空的身影。
　　地上一片狼藉，锅碗瓢盆各式器具打翻了一地，可以推测出对方在这段时间内情绪有多歇斯底里。若不是她给这房子下了禁制，空怕不是在察觉她离去的当口就要夺门而出。
　　最终她发现了蜷缩在一众衣物中的空。
　　荧昨日换下的衣服尚未来得即清洗，此时被空死命抱在怀里。他的脸完全拱入那被他抓出无数褶皱的衣服，身子缩起来，时不时猛烈地抽搐一两下，空气里便渗出咸涩潮濡的泪水味道。
　　“……荧……”
　　似乎是在无数呼喊过后哑了嗓子，空的声音有些变了形。又干又涩地，低泣着飘渺在这逼仄的暗室里。
　　但他仍亳不停歇低声喃喃着，缠绵得像爱人的耳语，苦痛得像溺水之人沉浮间抱紧最后一块浮木。他没什么知觉的模样，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将那个名字含于舌尖:
　　“……荧、荧……荧……”
　　一下又一下，锥子似的不知敲打在谁的心上，牵扯出一片绵绵密密钻心的疼。
　　“……哥哥。”
　　不知过了多久，荧阖了眼，有些艰涩地开口。
　　霎那间屋内陷入死寂，在那一瞬间甚至听不见呼吸。下一秒，一阵乒里乓啷的脆响，空扔掉衣物，踉跄着踩过地上的狼藉，半摔半跑冲到她面前来，一下子把她扑倒在地上。
　　他颤抖着捧过她的脸。瞳孔微缩，难以置信、不知餮足般视线寸寸扫过她的面庞。
　　似乎胸腔里不上不下吊着一口气般，一时间他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末了他崩溃似地呜咽了一下，俯身而下吻住了她的唇瓣。

　　三
　　空以前不是这副模样的。
　　在生命最开始的光景里，他们一同诞生、相依成长。在茫茫星海无尽的时间长河中，他们是彼此的唯一。
　　他们像是最完美的卯榫结构，每一处凸起与凹槽都严丝无缝地贴合。他们依偎着取暖，柔软哺喂着彼此的情感。
　　相比于热情温暖的哥哥，荧的性子更为凉薄疏离。空每每从身后拥住她，微微地面颊相蹭想亲吻她的眼睛，她总会把脸稍偏一点，那个吻便落在了她的眼尾。
　　荧的进攻性比空更强，面对危其性命的敌对者痛下杀手绝不姑息。身为兄长的空则更擅长防守与谈判，对危机的嗅觉与灵敏度也比妹妹更高。
　　彼此的契合使他们一路顺风顺水，纵使偶有小波浪也只会让他们愈加依恋彼此。
　　休憩的时候，他的妹妹就像一只慵懒的波斯猫。甩掉鞋袜，半躺着靠在他怀里，拿微凉的指尖，去挠他的心口。
　　会痒的，会受不了的。就像纤细紧绷的琴弦，每触碰一下，细微的震颤就会扩散至每个角落。
　　于是他的手臂控制不住地收紧，于是他的亲吻湿润地落在她的额间。
　　他是爱她的。
　　不论是亲情，还是在饱涨满溢的情感间挤轧出的其他什么东西。
　　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他从未设想过分离。

　　四
　　所以之后他一直在想，无数次无数次地在脑内折磨自己:
　　如果当时自己的动作再快一点，是不是就能把自己的妹妹从天理手上抢下来了？
　　如果自己能代替荧成为被抓走的那个，是不是她就不用承受之后的那一切苦痛？
　　只可惜时光不能再来，设想过去终也只是虚妄。失去星海力量的他在陌生的大陆上蹒跚前行，寻觅着妹妹哪怕一丝一毫的踪迹。
　　思念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啃噬他的心脏。
　　诗人高歌旅行者骁勇善战，殊不知他只是想堵上身价性命博当地神灵一见以打听妹妹下落。
　　人们赞誉旅行者与人为善，殊不知他只是想深入街巷与人交好以搜寻妹妹的踪迹。
　　与旅途中欢歌笑语相对的，是阴影里的疼痛伤神。
　　他永远无法忘记那个暴雨的夜晚，失去胞妹的他被放逐在提瓦特的谷地。风尖唳呼啸地吹，他跌落在泥泞里，被湿沉的雨水彻底泡透。
　　整个世界无比喧嚣，却又无比寂静。身边的一切褪去了颜色，他的内心是没有尽头的荒凉。
　　那一天他第一次失去了胞妹。
　　徒留他一人踏上旅途。

　　五
　　空的精神状态本不会恶化到如此糟糕的境地。
　　如果荧没有差点死去的话。
　　谁也不会想到在最后的决战中，明里暗里各种势力交汇的最后，会是一向隐于幕后的深渊成为牺牲最为惨烈的一方。
　　高天的鲜血与白骨，无数生灵在死去那一刻迸溅的元素余光，在暗色苍穹艳丽地绽放就好似再热烈不过的焰火。
　　被摁入死境的深渊魔物歇斯底里地吼叫，五百年前坎瑞亚的地狱绘景再度上演。先人的绝望与后继者的冤屈将魔物们的胆怯与神志焚烧殆尽，明知继续向前只会是死路一条他们也要在断壁残垣和血骨之上挣扎着匍匐前进。
　　战火与硝烟，腐肉与白骨，鲜血流淌大地仿若不断的河流。
　　这是一幅人间炼狱。
　　“在深渊淹没神座之前，我与天理，有一场尚未完结的战争。”
　　但他怎会想到、不敢想到，这一切要以他最惊惧最绝望的方式作结。
　　就好似擒贼先擒王，就好似终结一个时代总要将最具代表性的人物按上断头台，荧也是一样的。
　　深渊站出来了，深渊的统领被弑杀生灵的熊熊火舌舔舐着吞没了。
　　在那一刹大地凶猛震颤，一声尖簌的哀鸣刺破稀薄的空气。将将只吊着一口气垂死挣扎的天理被彻底终结，天地短暂动荡后重归沉寂。建立在废墟与无数牺牲之上的新时代在这一刻拉开了序幕。
　　但他永远失去自己的妹妹了。
　　欢呼与痛哭，远远近近活下来的人们相拥而泣。
　　空站在这一片生动与喧嚣中，安静得像一座雕塑。

　　六
　　旅行者只身一人闯入天理消逝后紊乱的元素坟墓，这自然是后话。
　　昔日的友人们曾试图拦截，劝阻他向前也只会搭上自己一条性命。
　　可惜他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进。他身上大片大片伤口未愈，面目狰狞眼底血丝一片，只是死死盯着胞妹消逝的方向。
　　无论同他说些什么，也只能换来苍白沙哑的一声:
　　“……荧……”
　　人终是没拦住。
　　一个欢庆声此起彼伏的节日夜晚，旅行者消失在了那片扭曲的元素乱流里。
　　百年之后重新出现，身旁是完完整整的胞妹，他自己却是不清醒了。

　　七
　　荧嫌屋里有些暗了，就想着去把窗帘拉开一点。她的动作将将起了一个势，就被空抱住给拦下来。
　　“……荧……”他的舌尖粘黏着她的名字，他的唇瓣吻上她的颈侧。带着点焦躁与悲意地，他一遍又一遍不知餮足地呼唤着:
　　“……荧、荧、荧……”
　　“我在这里，哥哥，我就在这里。”
　　荧的目光柔软下来。她侧了脸抚摸他的头，嘴唇被捕捉到了，就交换一个缠绵的吻。
　　他们的身体刻印着彼此的痕迹。
　　“不要走……荧……不要走……”
　　“我不会走的，哥哥，我不会走的。”
　　“我爱你……”
　　“……我知道，哥哥，我知道……”
　　他们纠缠着跌落在红尘里。这是世人最忌惮、最不耻、最唾弃的……血亲之间的交欢。

　　八
　　吻又湿又咸涩。
　　——
　　“欢迎回家……哥哥。”
　　——
　　有荧在的地方，就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