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山猫》星星火火锤

2、道长，你很能装！

　　月色皎洁，萤火寥寥。寂静宫闱中正上演一出妖喊捉妖的大戏。

　　白雾袭来，林狸不急闪躲，身体轻轻一侧，白雾晃晃扑了个空跌落到了地面上。林狸居高临下，抱着双臂，纹丝不动地踩在屋檐上。

　　这团白雾落在地上，野兽的低吼更加急促，似乎多了几分恐惧和焦急。

　　“真是沉不住气，是有多怕被发现啊。”

　　这团白雾伏的更低，似乎在找寻机会一击致命。而林狸慢悠悠的抬了抬自己的斗笠，露出了自己完整的脸，戏谑的说着，

　　“诺，你是不是也应该坦诚相待。”

　　片刻之后，白雾慢慢缩紧，逐渐化作犬状的兽。见此景林狸歪着头，蹙着眉,不禁开口问道：

　　“欸？是什么东西？狗吗？”

　　“吼--”

　　眼前的妖兽以更加迅猛的速度扑上来，似乎更加狂躁。

　　只见林狸踮脚跃起，似于水中欢跃般轻盈的躲过了妖兽的又一次冲击。

　　“不是狗就不是狗，怎么还急眼的。”

　　妖兽又扑了个空，从另一侧跌落，这次还叮铃咣啷的带下去几片瓦片。说来奇怪，今夜这么大响动，皇宫内连个围观的人都没有。

　　林狸从檐上跃下，落地无声，立于妖兽面前。又歪着头，好奇的看着，此刻妖兽身上的白雾完全消失，显现出形状，竟是一头---狼！

　　见林狸靠近，野兽又蓄力发动猛击，这次林狸又一跃而起，站在了殿顶的凤鸟头上，抱着手臂，手指蹭了蹭鼻尖。

　　这妖兽一上来就显露原形，说明今夜是不敢以人形出现，平日里必然以人形混在皇宫中，害怕被发现掉了马甲。如此谨慎，攻击却毫无章法，说明心急如焚，害怕白日那有几分本事的道长会将她抓出来。

　　“看来我猜得没错，别装了，我知道你是哪一位了。”

　　听到林狸这样说，这野兽竟伏着身胆怯的后退。没退几步，就呲着牙，瞪着冒着青光的眼，看起来大有要杀掉林狸灭口的意思。这次林狸不仅不闪躲，竟直接跃到妖兽面前，她打算结束这场猫戏鼠般的热身。

　　林狸抬手从袖中甩出12道黄符，在空中整齐排列开来，凭空筑墙挡住了妖兽的猛扑。妖兽吃痛连连后退，眼冒青光低声呜咽着等待下一次进攻。然而此时空中黄符竟已经环绕妖兽一周，发出盈盈金光。不等妖兽看清状况，林狸后退几步，脚踏五行降妖步，裙摆随步伐轻轻飘起，双手捏诀，

　　“收！”

　　伴随着林狸一声令下，十二道黄符霎时收紧，紧紧束缚在妖兽身上。这妖兽似被压在无形大山之下一般倒在地上，任凭其挣扎也无济于事。四周寂静，仅剩这妖兽似犬般痛苦嚎叫。

　　林狸走上前，手搭在膝上半蹲下，用亮莹莹的圆眼看着她，

　　“我说，妖化作人形的法力远远大于本相，不考虑化人形吗，没准你还能挣扎两下。”

　　此时妖兽的眼中青光，竟带着几分求饶的意味，忽然开口说话，

　　“你到底是人是妖？”

　　“欸？你说人话了！”

　　不等他们两个交谈起来，身着乌金铠甲的宫中暗卫举着火把出现了，在他们身后的一个高大又熟悉的身影从暗处走来，逐渐在火光中看出轮廓。原来皇帝佯装离开，与林狸共同布置了一个悄无声息的陷阱。他携暗卫就在不远处，等待着林狸以自身为饵，让着妖邪暴露。

　　这狼妖见到皇帝，耷拉下了耳朵收起了獠牙，躺在地上蜷缩起来，似乎是畏惧，又似乎是绝望。

　　“这就是在宫中作乱的...东西？？”

　　皇帝皱着眉，在火光中更映衬出了他分明的轮廓和帝王应有的冷漠与威严。林狸起身答道，

　　“对，不过...它宁愿被大庭广众捉住也不肯化作人形，大概，是您身边的人吧。”

　　此时皇帝眼中闪过一刻错愕，又迅速的恢复平常，似乎在抑制着愤怒，咬着牙问道，

　　“是谁？？”

　　“我有办法让她显形，只是，您可能要做好心理准备。”

　　“好...”

　　听闻此言，狼妖更加恐惧的蜷缩，企图把自己藏起来。林狸俯身取自己腰间的小葫芦，打开盖盖子，晃了晃，显然是要取出使妖显形的宝物。

　　众目睽睽之下，小小的葫芦竟倒出了一把...猫爪痒痒挠。。。

　　这一刻，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听得到火把燃烧的声音，林狸慌乱的往地上一丢，

　　“啊，不好意思，最近装的东西有点多，拿错了。”

　　再倒，从小葫芦口中膨胀出一脸盆大小的震妖锣，直接咣--一声砸到地面，好似谁家锅掉地上了，...此刻周遭更加寂静。

　　“不对不对，嘿，不要急。。”

　　于是叮叮咣咣的倒了一地，各式各样的黄符，什么发着光的铜钱剑，掉了好几页的话本，裱了画框的自画像，三尺长的钓鱼竿...铺了一地。。

　　“你...很能装。”

　　皇帝冒出来的这一句话让她面露尴尬，众人对狼妖的好奇心几乎都被她转移走了注意力。林狸也第一次从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脸上看到无语。

　　“抱歉抱歉，这个葫芦最近属实是没有整理，葫芦里应该有一块试问玉，放在任何妖兽身上，都会显出人的皮囊。若是放在伪装成人的妖身上，也会使其露出本相。但是请容我再找一找哈。”不等皇帝回应她，

　　“够了！！”

　　众人闻声看去，此时的狼妖变成了一个被束缚住的白衣女子，瘫坐在地上，低低的垂着头。

　　“竟然是你...”

　　这女子正是白日里跪在皇后寝殿角落，被林狸注意到的女子。她低着头，月光的阴影打在她的脸上，完全看不出她的表情。

　　“是我，你惊讶吗？那个被你从狼堆里救出来的女人，是狼妖。”

　　女人抬起头，几缕发丝凌乱的铺在脸上，歪着脸流着泪，泪花随火光莹莹，楚楚可怜。

　　“即使你是妖，朕救了你，你为何在皇宫里作乱，伤害皇后？”

　　“我刚化作人形遇到你，怎么是你救了我，明明是我选择了你，我费尽心思让你带我走，我以为你和我们狼一样，也会一生只终于一个伴侣，谁成想啊，你为什么有这么多女人啊？？”

　　此时的林狸一脸吃到瓜的表情，看看皇帝看看她，心里想：是啊，你怎么这么多女人啊，你真的分的清她们谁是谁吗。

　　皇帝此时脸上终于出现了显而易见的表情，烦躁和尴尬。

　　“朕行军将你带回来，只是觉得你可怜。是皇后体谅你无家可归，给你安置住所，暂住宫中。”

　　“可是你日日都与那个女人在一起，只有她不存在了，你才可能看到我啊！”

　　“疯子！”

　　皇帝忽而转头，问向林狸，正在看戏的林狸属实是被他突如其来的目光吓了一跳，

　　“她是如何伤害皇后的，又如何解？”

　　“实不相瞒，我白天注意到她，是因为当时在殿内的所有人之中，只有她生息微弱，有魂魄离体之相。想来她是以精魂离体之法，在夜里入皇后梦境使其夜夜梦魇。长此以往，未施加妖术，仅作梦中恐吓，皇后娘娘只是夜夜受到惊吓神志不清，宫中的法师自然也瞧不出什么。”

　　实则，林狸是嗅到了同类的妖气才更加笃定的，白天与狼妖的对视是一种挑衅，使其自乱阵脚而暴露自己。

　　“那何解呢？”

　　“待明日太阳初生时，我将娘娘唤醒就好了。”

　　闻言，皇帝转身欲离开，此时狼妖又突然开口，

　　“你站住！！我问你。。我问你若我不是妖，你会有一日，接受我吗？”

　　皇帝如同没听见一般，直接带暗卫们转身离开。只能望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黑影里。留下地上哭的可怜的狼妖和...林狸的一地“破烂儿”。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狼妖完全瘫坐在地，眼泪流满了她纤瘦的脸，泪滴顺着泪痕滴落在地上，此时极具破碎之态的美人属实难与刚才凶恶的狼妖联想到一起。

　　“我为了你，舍弃了全部，只为了能和你相守几十年，几十年而已啊！”

　　林狸直接坐在地上，带着几分怜悯，抿着小嘴，拖着下巴看着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连你的名字都不记得吧。”

　　听闻此言，狼妖哭成一滩，林狸的这句话也狠狠的戳到了她心底。

　　“你大概也觉得我很蠢吧，凡人，不过百年。。”

　　“我不觉得你蠢，百年又如何，足够壮烈的过一生。值与不值，你自知就好。”

　　狼妖听闻，停止了啜泣，逐渐抬起身来，白皙的脸上一双泪眼，看着林狸，似乎缓缓的从刚才的悲伤中片刻的抽离，

　　“你，是什么啊，人还是妖？你不像人，但又好像不是妖。”

　　林狸挠头，这个问题几百年来已经被问过无数遍了，她一直不知道如何回答，

　　“就，可以说和你一样，嗯...那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狼妖愣住了，不管她是人是妖，除了那位皇后，就只有林狸问过她的名字，或许，真的会有人记住她。

　　“暖阳，我喜欢暖阳。是我修炼成型后，第一次晒太阳的时候给自己取的。”

　　说着，凄凄惨惨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

　　林狸觉得这个名字和她清冷惹人怜的样子有些违和，可能，她也有自己的故事吧。

　　“那你呢？你有名字，有姓氏吗？是谁给你取的？”

　　林狸闻言沉默了一下，站起身，带着几丝欢愉和骄傲的讲：

　　“我姓林名狸，狸猫的狸，是我的一位故友给我取的。”

　　“真是羡慕你。。”

　　“暖阳姑娘，这宫中弥散着血腥味，凡人闻不出来，可我能闻的到。妖总是魂魄离体的话肉身会变得孱弱，为了维持肉身，你吃了人了吧。。。”

　　“......”

　　“抱歉，这世间，再不能留你。”

　　狼妖绝望的抬头看着她，衣领松散，发丝凌乱，满脸泪痕，似一朵风雨过后即将凋零的残花。

　　“我知道，就算你不来，那位厉害的妖王大人，他的人的很快会找到我，我该会比现在惨上十分。我是真的羡慕你，若能再来一次，我绝不对一个不记得我名字的人倾注全部。我要和你一样自由，有人爱我，会给予我名字。。”

　　林狸不言，夜风拂起了她斗笠的青纱。她站在狼妖面前，近百年来，沉默，是她习惯的道别。

　　夜色稀薄，东方日出，晨鸡破晓，皇城中新的一日真正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