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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再遇已是对家 ...

  •   “盟主惜才,不想让你就这么被埋没,天天为你的前途做打算。你看,这西北土匪的事儿一出,他第一个想到你,想让你用功绩捂住那些造谣的嘴呢。”

      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意思被巧嘴李新乐这么一扭曲,要是个笨点的,必定会被忽悠的感激涕零。

      谢哲曾经是这样的人没错,但现在可不是。

      西北土匪这事闹得严重,甚至已经传到了朝廷那里。兹事体大,何盟主不敢拿这样的事开玩笑,除了喊谢哲出手,再无其它更完美的办法了。

      而敢去差遣他前往西北剿匪也恰恰证明,何盟主知道他和魔教没有一点苟且之事。

      可是何盟主从来没有在众人面前明确表过态,没有禁止任何人对他指指点点。

      如今他被软禁在慎行楼已经半月有余,乌盟外的消息一个传不进耳朵里。乌盟内的风言风语却是一个不落地烦扰他的心神。

      谢哲其实真的有些倦了,对盟里的纷争、党羽,他不懂什么制衡什么对抗。

      他最近时不时地在想,不如当初不下山的好,山上的师兄弟们虽然沉闷,却没一个会主动欺负别人。

      个个彬彬有礼,过节时也会聚在一起彼此笑笑,聊聊天。

      师父当初听到他说要下山时的那声叹息,谢哲直到现在才品味出来是什么意思。

      他甚至有了一马一剑孤身走江湖的打算,不受任何人拘束,不做任何人口中的谢大侠。

      逢年过节去会会好友郭琳,去沧鼎宫附近的集市买一些新出的话本。

      不走正道,不去邪路,只专注摆正自己心中那条蜿蜒,仔细走好了,说不定也是一条光明的坦途。

      但这些照目前来说,都只是想想罢了。

      现在在外人看来,何盟主没有弃他于不顾,还不计前嫌地分派重要任务给他。

      如果谢哲此时趁武林动荡之际提出退盟,必定罪加一等,声名狼藉,彻底沦为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如果是南宫呢?如果是他,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下,南宫会怎么做?

      又或者,南宫他还活着么?沧州的结局是什么,他已经听不到了。叫卖瓜果的摊贩,片片金黄的落叶,冷峻的侧影。

      他们缩小成为一个个拇指大的圆片片,重叠交汇在谢哲眺望远方的前景。乱糟糟的,很温暖。

      西北剿匪的行程很紧张,谢哲下午得到消息,夜里就被何盟主派人放出慎行楼准备行装了。

      他这次出来,盟中的碎嘴子们个个躲着他,极后悔之前的嚣张气焰似的。

      谁能想到谢哲还会被放出来做事啊?盟中绝大部分人,都一致认为再关上十天半月的,谢哲一定会被逐出乌盟。所以才敢胡乱编排,嚣张跋扈。

      对乌盟以及乌盟众人大失所望的谢哲才不会去做秋后算账这种幼稚的蠢事。行色匆匆地回到自己自从上次酒醒之后再没回去过的房间,打包了衣物,又把墙上蒙尘许久的醉灯剑摘下,珍惜地吹拂灰尘。

      这把剑,原来是叫挑灯剑的,师父特意取名于“醉里挑灯看剑”半阙词。谢哲总是记混成醉灯剑,于是索性为它更名醉灯剑,结果改了名,又老是把它叫回挑灯剑。

      一来二去的,自己气的直乐。人脸记不住就算了,连个剑的名字都记不住,这是哪来的道理?

      可是现在谢哲明白了,无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颗坚守正义之道的本心。

      剑不是为了名字而美丽的装饰,人也不是以片面之词定义的容器。

      正邪善恶的标准,不应该用一个人或者一个裁决者分辨。

      ……

      西北环境恶劣,敌人在暗,乌盟在明。

      天色晦暗,谢哲打头阵,侧身躲在嶙峋的石块之后寻找时机突袭。

      一道冷箭嗖地划破黑夜,屏气观察环境的谢哲急忙向一边的棘丛躲去,随着这支箭羽出现,厮杀正式开始。

      刀光剑影之间,不愿杀人只专心闪避,打算擒王的谢哲看到山头上一闪而过的人面,似曾相识。

      他瞬间认出了此人是谁!

      普天之下,能够让他这个脸盲觉得熟悉的脸,只有南宫!

      南宫还活着!

      谢哲喜形于色,抬起剑鞘格挡住斩来的刀刃,他明显看到山上的身形急切的向前走了一步。

      但是西北土匪怎么会是南宫?

      这是谢哲冷静下来思考的第二个问题。他发觉事有蹊跷,却来不及在想。几步轻巧地掠过奋战的人群,来到山坡的正下方,飞身躲过自上方滚下的巨石,借助席卷而来的气浪,攀附到一旁的峭壁上面。

      底下的争斗还在继续,谢哲已经知道西北土匪不在这里,这次的埋伏与被埋伏或许是其中一方的把戏。

      现在的他不想计较,眼下他唯一想做的,是去见一见山顶上的男人。

      他手脚并用,左抓住垂落的藤蔓向另一处能够落脚的山峭荡去,右手抽出醉灯剑卡进石峰,双脚发力,直奔山顶。

      月朗星疏,山风清冷,谢哲大汗淋漓地爬到山顶,闻名天下的醉灯剑变成柱杖,支撑住他打颤的双腿。

      抬头,一袭黑衣的南宫倚在树上静静等待。

      没有手下,没有武器,两手空空,含笑凝视。

      沉重的脚步踩到地上尘土飞扬,谢哲大口喘着气,以此来掩饰内心的激动。

      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刚刚只身爬上山顶的人是自己。
      竟然没有一丝担心会有人在上面再做埋伏的可能。

      只是因为他觉得刚刚山顶站着的那个人是南宫而已!
      他爬的这样快,连手掌都擦破皮了,直到现在才感觉到火辣辣的灼痛。

      “你是来杀我的吗?”

      南宫抢先开口,眼里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如月光一般冷酷。

      他虽这么问,姿势却依旧松懈,没有任何提防的打算。

      听到这句话,满身大汗的谢哲立即顿住了,身体急速冷冻下来,如坠冰窟。

      这样拼了命的相见,等到的竟然是南宫平静的质问。甚至一点重逢的欣喜或者诧异也没有。

      谢哲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乌盟也好,血灯教也好,他们想干什么,他完全不清楚。

      他不知道为什么两方一定要争个你死我活,为什么必须要选择站到其中一方的立场上去仇视另一方。

      为什么见了面就要举起刀剑大喊我一定要杀了你。

      为什么连好好说几句话的时间都不许有,不然就算是意图叛变。

      “我才不敢。”

      谢哲伤心了,自言自语似的重复着:“我不敢。”

      南宫的不信任对他造成的伤害,比梁志带着一群人造谣他是魔教走狗还让他难过一百倍。

      他从不把梁志的话放在心上,明嘲暗讽权当放屁。
      可是南宫不一样……他们坦诚相见,肌肤相亲,谢哲以为,有了那夜的事情,南宫以后都会与他同心同德的。

      难道那夜的事,只是情到浓时的水到渠成?睡醒了,就可以抛之脑后,继续站到彼此的对立面刀刃相向?

      “不敢和不愿是不一样的。”

      南宫揪住字眼,趁机发挥。像是看不出听不到谢哲失落的情绪。

      两人一个专心伤心,一个专心当老师,自己说自己的,哀自己的,谁也不肯去问问对方究竟在想什么。

      “你是因为害怕沾血而不敢杀我,不是因为对我有所偏心而不愿杀我。”

      南宫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自己来纠正谢哲用词的一天。

      “哪怕你说不想杀我,我都不会这么失望。”

      手中的剑柄已经被握的温热,贴在掌心,像吸铁磁石,夺走所有说话的力气。

      谢哲呆呆地望着讲话的人,觉得他无比陌生。

      他这会儿非常疑惑,为什么在山脚下自己能够一眼认出这样的南宫言森。

      如果这人是自己认识的南宫……谢哲神思短暂飘远,脑海中浮现一张靠在桌角笑得莫名其妙的脸。

      仅仅回忆这么几秒钟,南宫拖了长调的“谢少侠”就钻入耳中。

      除了南宫,连谢哲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短促的笑容。

      那一抹因为过往欢乐而绽放的笑容转瞬即逝。

      不过南宫并没有提醒他,更没有好奇为什么在这样严肃的场合下他会不合时宜地露出笑容。

      南宫不敢问,生怕问出些令自己痛苦的答案来,他知道谢哲此人脑袋瓜长得与别人不一样。

      于是他继续说着自己准备好的话,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

      虽然在谢哲眼里,他已经淡定到过分了。

      “不想,或许还能让我装下糊涂,把你懒得杀我解释成你不舍得杀我。”南宫哂笑,自侃道:“人人说我机关算尽,倘若知道我这样狡猾奸诈的魔头竟折在你这出了名的呆子身上,恐怕全都要笑掉大牙。”

      “你走吧,我设兵埋伏,不是为了防你。”

      狠下心说出这句违心的话后,南宫闭上双眼,再不让谢哲去看他的眼睛。

      他不懂,为什么笨如谢哲,却有一双黑的像墨汁的瞳仁,被这样纯净清澈的眼睛直视,仿佛心口的话都被全部看穿一样的难堪。

      明明是个呆瓜笨蛋,鼻子眉毛无一不漂亮就算了,甚至连眼睛都灵动的不像一个说话直来直去的愣头青。

      倘若不开口跟人讲话,谁能看出来他是一个这样笨这样单纯的傻瓜呢?

      谢哲看到南宫闭上眼睛,没有丝毫防备之意,心中五味杂陈,支支吾吾的想要开口辩白些什么,却无疾而终。

      他想说,我的不敢,对于山下的人来说,是害怕背负人命的罪恶。但是对于你的不敢,是一想到他们要我杀的人是你,就连想都不敢的抗拒。

      他想说,我的不敢,是不敢去杀一个让我一夜梦到许多次的南宫言森。

      他想说,我的不敢,是我不敢挥出剑气去伤哪怕一丝一毫的你。

      谢哲只这样想着,心便痛起来,愤怒起来。

      为什么纠结到睡不着觉的人是他自己,为什么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模糊间看到的还是南宫坐在桌边,不自然的笑容冒出一股傻气地对他说只要你夜夜想我就好了。

      我已经做到夜夜梦到你了,为什么你又不肯跟我好好说说话了?

      谢哲万分委屈无处说,再看看好整以暇靠在树上装酷的南宫,彻底兜不住崩溃的心情,小孩子发脾气一样地把手里的剑重重地向地上摔去。

      哐当一声砸在光秃秃的地面上震起飞扬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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