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秘事》木小晔

12、雪落飞花

　　刚到金华殿，一名婢女便急匆匆快步走来，“陛下，曲大人已在偏殿候了许久，您可要见一见？”
　　曲大人，难不成是曲珂？路小琪有些疑惑地望向凝翠，后者一改刚刚的愁眉苦脸，雀跃道：“奴婢这就为您沏茶！”
　　路小琪看着凝翠轻快的步伐，总觉得她好像是松了一口气，看来曲珂在姬祈玥的心中依旧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想着自她穿越以来便从未亲眼见过这位女皇心心念念的人，如今终于百闻不如一见，路小琪本有些酸涩的心情不由也变好了几分。

　　她长舒一口气推开偏殿的大门，却在看到殿中情景时怔愣在原地。一名身着深红锦袍的女子正倚在桌前，手中握着一卷书，眉目清秀，看起来很是干练。
　　这女子名叫曲潇，是曲珂的长姐，如今在朝中担任国子监祭酒。路小琪心中清楚，她所求之事并非与国子监有关，因为姬祈玥的记忆清清楚楚地告诉她，这位便是女皇多年来唯一的闺蜜。
　　“玥儿，你的选秀进展如何？”见路小琪进门，曲潇并未行礼，只是爽朗笑着问她选秀进展，语气中还带有几分调侃的味道。
　　路小琪吃不准女皇平日与闺蜜相处应是何种模式，便谨慎地答道：“平平无奇罢了。”
　　“怎么，我看你情绪不高？”曲潇正欲走到女皇身边，正巧凝翠端着茶水和点心走进来，两人互使了一下眼色，凝翠便将曲潇拉到角落处耳语几句，施施然退下。
　　“你们俩在嘀咕什么？”路小琪瞥了这举止古怪的二人一眼，随口问道。
　　曲潇笑而不语，她挥手屏退下人，合上殿门，这才带着满面的笑容凑到路小琪跟前：“你和林煜，终于和好了？”
　　路小琪在心中盘算了片刻，依着游戏的调性，不会无缘无故地塞一个和宫中重要人物有明显关联的人进来，再加上这次并没有让自己做梦来回忆过去，而是采取了新增人物推动的形式，想来这游戏应该是在自己误打误撞之间进入了主线，既是如此，更应好好把握。
　　她这样想着，便顺着曲潇的话头继续道：“本来算是，可惜今天苏沐云好死不死地冒出来，林煜就......”
　　果然，触及苏沐云这个关键词，曲潇的表情瞬间变得耐人寻味了起来，“当年的事你和林煜都负着气，其实最初应该和他把来龙去脉讲清楚的，但我们谁都没想到姬祈珩竟会做出这等事，也是可惜了沐雪......”
　　路小琪听得快要抓狂，明明是要进入主线的时候，怎么NPC还在谜语人，这游戏是真的指望自己从只言片语中推断出故事情节吗，她要是有这本事早就转行做编剧了好嘛。
　　曲潇倒也没在回忆中驻留太久，感慨了两句后，她又正色道：“但苏沐云五年后又出现在我们眼前，还是由林相引荐，这事须得引起重视。”
　　“毕竟，我们都不晓得如今的苏沐云对当年的真相究竟探寻到了几分。”

　　“当年的真相......”路小琪努力让自己表现的并非一无所知，她试探性地望向曲潇道：“对沐雪的事，林煜一直从未放下。”
　　曲潇动容道：“这事也怨不得林煜，毕竟你那时对他不过九分假意掺着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但沐雪对他可是十成十的真心。若沐雪还在你或许还可挽回几分，可她偏偏死在你和林煜的新婚之夜......”
　　路小琪只觉得原本已起了波澜的心此刻已缓缓结冰，没想到女皇和林煜之间还夹杂着这样一段爱恨情仇。苏沐雪是林煜的白月光，还是死去的白月光，曲潇说的没错，这事无解。
　　她心中本已憋屈的难受，曲潇却继续插刀：“更何况苏沐雪的死与你脱不开干系，姬祈珩本想把这事嫁祸给你，还好公孙卓替你挡了刀。只可惜太子一党将证据清理的干干净净，公孙卓入狱的三年你虽占了上风，却也一直没办法为他平反。”
　　原来如此，路小琪心中豁然开朗，她前些日子梦中所见姬祈玥探监的情节应当就是发生在这个时期。想来这位女皇真不愧是雷霆手段，为救蓝颜知己于囹圄之中而苦心孤诣三年，终究逆风翻盘大获全胜，若是写成小说也算一段荡气回肠的佳话。
　　言至此处，曲潇瞥了女皇陛下，见此人表情中竟有些许欣慰，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高贵模样，便继续恨铁不成钢道：“若只是如此还就罢了，我当时劝过你多少次，林煜在你府上时便是正卿之位，他身份虽有些敏感，但南梁和我朝关系一向和睦，扶个以才情闻名天下的皇子做君后倒也没什么不妥。再不济，便给他后宫高位养着，过三五年再从世家大臣中选德才兼备之人立为君后，这样也不会有人说你什么。”
　　“你可倒好，继位当天就宣判公孙卓无罪，第二天将他立为君后共祭天地。别说林煜怎么想，南梁怎么想。就是为堵住朝中的悠悠众口，林相与我也是几日未眠，嘴皮子都磨薄了一层才为你争取到朝野上下的安宁。”
　　“你当时怎么说来着，刚继位根基不稳想要得到公孙家的支持，现在看来，公孙家族早就包藏祸心，你这是正正好好地进了他们的圈套。还好科举一案让公孙行的阴谋败露，你也终于狠下心来料理他们一家，不然啊......”曲潇幽幽地叹了口气。
　　路小琪则是彻底怔愣在原地，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吗，公孙家在姬祈玥夺位的那三年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公孙家是疯了才会为了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抛弃公孙皇后的太子站在姬祈玥一方？
　　公孙卓与公孙行当真并非一体同心吗，公孙行所做的一切公孙卓会是毫不知情吗？这位既是女皇闺蜜，又是曲珂长姐的女子，与姬祈玥的立场会完全相同吗，她的话自己究竟能信多少呢？
　　“罢了，”见女皇表情有些不自然，曲潇拍了拍她的肩头，“事已至此，你也不是伤春悲秋之人，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

　　只是路小琪现在心乱如麻，实在腾不出多余的精力来控制表情。她只觉得自己正处在一个巨大的涡旋之中，前方似有无数条道路，但皆被迷雾笼罩，条条通向万丈深渊。她很想蒙住眼睛耳朵不听不看顺其自然，但她是女皇，站在万众瞩目的高处，什么都不做迎接她的更是死路一条。
　　那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苏沐雪到底是怎么死的，公孙行为何会站在姬祈玥一方，还有......林煜。
　　就算抛开一切是非曲直不谈，只论感情，路小琪便觉得更加头疼——她自来到这个世界后都对林煜做了些什么啊......
　　明里暗里无数次去试探林煜对于公孙卓的看法，将公孙卓监禁后又在林煜面前喝的酩酊大醉做出一副情非得已悲痛欲绝的惨淡模样，今日又堂而皇之地提起那段陈年往事......
　　路小琪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天真的刽子手，懵懂地在林煜心头最脆弱的地方捅着刀子来换取几分温热，她以为终于获取了林煜难得的温情，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手上沾满了他的血。
　　毕竟见过十成十真心的人，又怎会沉溺于一时的假意呢？
　　她只感觉自己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深吸一口气后，便重重推开殿门，对着已在门口徘徊良久的凝翠道：“去流明宫。”
　　她这时才明白，在自己不知道的岁月中，大燕女皇姬祈玥与林煜之间早已隔了一道天堑，即便自己掏出真心也难以弥补。路小琪与林煜自一开始本就是不可能的，虽然林煜是来到这个世界后她唯一动心之人，但事已至此也唯有及时止损。
　　流明宫宫门紧闭，凝翠上前拉了拉，才发觉已从内部上了锁，她有些无措地转过身，用眼神询问面无表情的女皇要不要把门叫开。
　　路小琪本在路上思忖了良久要如何处置与林煜的关系，但到宫门前的一刻终究还是近乡情怯，她轻轻叹了口气，摇头示意凝翠打道回府。

　　女皇的銮驾到达金华殿时已是傍晚，残阳如血染在甬道上，路小琪觉得今日宫中的景色比起平常萧瑟了些。
　　“陛下...”路小琪刚刚走到殿门，便有侍卫小跑着上前道：“吴元卿已在正殿外恭候多时，陛下是否要见？”
　　“这时候他来做什么？”路小琪脚步顿了顿。
　　“听闻陛下未进午膳，元卿殿下亲手煨了鸡汤。恰巧您不在宫中便一直等着，奴才劝了几次，但殿下坚持要亲自进献给陛下，奴才也不敢耽误了殿下的心思。”
　　“吴唯倒是有心了。”路小琪看向凝翠：“在正殿备上一桌酒菜，朕今夜与吴元卿一同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