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官与我狼狈为奸》胃不饱

4、山谷莹蝉，灵族少年

　　宋惊回的话告了一段落，真言堂内顿时又静寂了下来，一直也没人开口说话。

　　既是为了打破氛围，也是心中关心，所以楚吟知主动开口询问： “先生，那寒榭和沈师弟灵骨······”

　　无妄宗今年的弟子里，只有寒榭和沈知还两人灵骨是有问题的，天赋虽然重要，但灵骨更是决定了一个人能不能求仙问道。就算是有千里眼，也得先保证人不是个瞎子啊。

　　宋惊回看了楚吟知一眼，便转而将目光落在了被提名的两人身上。

　　沈知还倒不怕他看，端坐在课桌前随便他看，反而是寒榭，浑身都不自在似的，整个人就差要逃跑了。

　　半晌，沈知还看着他对自己说：“你的灵骨受过损伤，但可以养好。”

　　并没有问是如何伤的，倒省了他解释时再废口舌，沈知还眉眼弯弯：“多谢先生。”

　　宋惊回收回目光，再不曾在沈知还面上多逗留，继而看向了右边的寒榭。只一眼，就断出了他身上的问题。

　　“你在剑道的天赋上，比你兄长强。”

　　此话一落，谢不羁顿时不可置信的看了过去，可一对上寒榭那自己都茫然不知的痴呆神情，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九霄之下，灵，妖，人，三族共存，三族瓜分天下，各自占了一片地域，也各有各的强处。

　　灵族的护山大阵。

　　妖族的百妖齐发。

　　人族的皇朝铁骑。

　　而寒榭的兄长寒戒，十五岁上战场，铁血十年，从无败绩，说他是人族的战神，一点也不夸过。

　　现如今，宋惊回却说寒戒的这个白痴弟弟在剑道上的天赋比寒戒还要强，不管是谁听了，心中恐怕都只会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恕难苟同。

　　寒榭自己显然也是这样的，他又骄傲又有些羞涩，只是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宋惊回下一句话，又瞬间将他的天才梦打破。

　　“只是，你没有灵骨，这辈子恐于剑修无缘。”

　　谢不羁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寒榭上山的时候，几乎全宗门的人都知道，寒榭没有灵骨，本是不应该上山问道的，只不过是因为他哥哥是人族战神，对人族贡献甚伟，才勉为其难破例让其通过。

　　被人戳了痛处本就难受，谢不羁还笑的如此不知遮掩，寒榭瞬间又跳脚了，“砰”的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

　　“没有灵骨怎么了！我哥也说了，我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剑道天才，将来我一定会成为天下第一的大剑客！”

　　整个真言堂内都静寂了几秒，纷纷抬头看着满脸雄心壮志的寒榭，随后，屋内突然爆发出属于谢不羁的几声大笑，他一边用力拍着桌子，一边笑的连头都快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哈哈哈哈哈！天下第一！”

　　他坐在寒榭前面，一边笑着，一边将头转过去嘲笑：“大剑客，哈哈哈哈哈哈！”

　　不出意外，寒榭又被气哭了。

　　看着眼前吵吵闹闹的真言堂，宋惊回微微皱眉：“静。”

　　大神官都发话了，谢不羁也不敢再放肆，只能捂着嘴憋笑到肩膀都在发抖。

　　首峰上，可堪称一句春暖花开。

　　因着晚上有试炼，沈知还被楚吟知带着去了分给他的院子休息。和沈知还在第四峰冷寂的屋子不同，这间屋子明显是被人收拾过的。

　　“行李已经从客栈送上了山，师弟先休息吧，若是再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沈知还唇角弯起：“多谢楚师兄。”

　　待到楚吟知一离开，沈知还就重重的关上了门。他靠着门抬起手，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抖，很细微，却怎么都控制不住。

　　他的衣裳都跪脏了，总不能再穿出去，独自一人坐在桌边沉思许久，终于，他动了。

　　沈知还褪去了外袍，露出了里面掺了银线绣出来的月白长衫。他人瘦弱，腰间也纤细，一根银制的腰链系住衣裳，两个拇指大小的木偶顺着腰链垂下，却因为要换衣裳而被卸下来放在了桌上。

　　隔着帷帐模糊，换好了衣裳的沈知还走出来，拿起桌边的小木偶，重新挂到腰间，再用外衫遮掩。

　　无妄山上昼短夜长，傍晚很快就至。

　　所有新入门的弟子，皆在师兄师姐的带领下，进入了试炼谷的密林入口，试炼谷内的确有不少的精怪，几乎都快达到了三步一个，五步扎堆的地步，吓得这群新进门的弟子们惊惶躲避，叫个不停。

　　凡人鲜少能独自分辨邪物，无妄山里的这些精怪邪祟基本全部都是善类，只是好奇调皮了些，不然无妄宗也不可能会留它们至今。

　　“楚师兄怎么亲自来了，这样的事，不应该是谢师兄来带我们吗？”沈知还状似无意，随口一问。

　　楚吟知目光落在不远处乱跑的寒榭身上，回道：“不羁和寒榭的关系比较僵，我怕他把人扔在这，所以就跟着来了。”

　　沈知还唇边的笑意加深，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下一瞬，一只从木丛里窜出来的祟物，竟直直的朝着楚吟知撞来。

　　“师兄小心。”

　　沈知还手疾眼快，速拉了楚吟知一把，几步后退着躲过了这祟物的攻击。这小东西扑了个空，也没想着再卷土重来，转瞬遁入树影之中。

　　被新进门的师弟保护，楚吟知心中也觉得有些惭愧，他看向沈知还：“多谢师弟了，不然我可真的要当众丢脸了。”

　　沈知还摇头，刚欲开口，却被面前竟飘来了点点亮光吸引了注意，还没待他看清这是个什么东西，他便忽然察觉身后似有人正在逼近。

　　“谁！”

　　沈知还防备的想要躲开，只是对方速度太快，他反应又太慢，在他发现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被人用力拽进了怀里。

　　后背撞得有些疼，逼得他下意识挤出了一声闷哼，顾不得喊疼，沈知还想要回头看看这个人是谁，却又很快被一截广袖遮掩了视线。

　　眼前变得模糊，沈知还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是谁抱住了他，只能感受到腰间的那只手搂的很紧，越来越紧。

　　耳边呼吸声很轻，也很慢，这个人就只是抱着自己，并不打算做什么，沈知还握紧腰间木偶的手稍稍松了一些，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下一秒，变故丛生。

　　“诶？这是什么呀，亮的。”

　　“别碰！”

　　“啊啊啊啊啊啊！”

　　狂风骤起，耳边惊叫声不间断，即便是被蒙住了眼，透过衣料，沈知还还是能模糊的看见是什么东西很亮。

　　“先生？”

　　沈知还带着点犹疑的轻唤出声，伸出手去摸，衣料冰凉光滑，再往上，是属于人的细腻肌理。

　　风太大了，沈知还又想去摸楚吟知，更不解宋惊回和他拉拉扯扯，当着众人的面做出如此不雅之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别动。”

　　声音响在耳边，很低，沈知还连伸出去的手都被人握住，又重新带了回来，唯一略感安心的是，遮住他视线的那一截广袖放了下来。

　　风在这一瞬间停了。

　　但沈知还能重新视物的时候，却险些被晃了眼，因为太亮了。

　　无数点点亮光凑成了一条条涌动的星河，缓缓朝着天际汇聚，其他人已经看不清了，他和宋惊回被围在了这个小圈里，除了这些发光的东西，什么也看不到。

　　“这是什么？”

　　仔细看去，这些东西反而更像是萤火虫，一个个小东西在发着光，晶莹剔透，很是漂亮，甚至忍不住让人伸手想去触碰。

　　“莹蝉。”

　　此刻听见宋惊回说话，沈知还才恍惚反应过来，自己好似还被他抱在怀里，连双手都失了自由。

　　“莹蝉？为何从未听说过？”

　　似乎是感受到沈知还的不适应，宋惊回松开了紧搂着沈知还腰的那只手。“莹蝉难见，天下鲜少有人会知。”

　　“无数的莹蝉在王蝉的带领下，会形成一个个阵圈，在圈里不可擅动，破坏了阵型，会引起所有莹蝉的暴乱。”

　　沈知还瞥了一眼自己被紧紧握住的双手：“那若是动了，会如何？”

　　“莹蝉温度极高，若是全部冲向一个人，会把他烫的连骨头都烧成灰。”

　　难怪宋惊回恨不得把自己绑起来。

　　沈知还仰头四处打量了一下，却发现这光聚成的墙很高，简直像是没有尽头。

　　“阵圈？这是阵法吗？”

　　宋惊回摇头。“活物成阵，不算阵法。”

　　了然的点头，沈知还心中已然有了自己的成算。既然宋惊回愿意和自己困在这方寸之地中，那必然是他一时之间无法破阵。

　　但普天之下，竟还有宋惊回都破不了的阵？

　　沈知还回身，顺着那双手凑近了几步，眉眼间也略带上了几分担忧之色。“先生……那怎么办呀？”

　　宋惊回本就面朝着沈知还，此刻他一回头，目光就很容易的交融在了一起，但也只有一霎，因为宋惊回很快就移开了视线，侧身避开了沈知还。

　　“天亮，自会散去。”

　　察觉出宋惊回似是有意避开自己，沈知还低眸看向自己被他攥到有些刺痛的手，有些犹豫的开口：“先生，好疼呀···”

　　宋惊回的手瞬间松开，目光移回来，却在视线交融时，很快飘散而去。

　　反正一时半刻的也离不开，沈知还索性就直接蹲在了地上，他这次出来穿的不算厚，山谷中寒气深重，为了汲取一些暖意，他只能略缩起肩膀，饶是如此，他也还不忘仰头去看宋惊回。

　　“先生，那日在上清池，学生真的不是故意的，昨夜回去后，学生也十分后悔，背井离乡来到无妄宗寻仙问道，却还不知礼数，惊扰了先生······”

　　他日后在宋惊回手底下的时间还长着，若是这老不死的神官真记了仇，那才是真的日子不好过。

　　沈知还说话的时候，一向喜欢盯着对方的眼睛说，因为言语会骗人，表情会骗人，但唯独眼神不会。

　　可看着宋惊回的时候，沈知还却总会忍不住想要避开。因为他的眼眸太黑了，甚至还带着几分涣散。

　　除了自己的倒影，沈知还看不到任何其他的东西，深远的像一池沉寂多年的湖水，永远不知道里面的汹涌。

　　目光里，宋惊回都唇间微动，似乎是刚准备说什么，可也在这时候，一道清亮婉转的笛声穿透了莹蝉汇聚成的星河，传入每一个阵圈中。

　　在这笛声的带领下，莹蝉紧密的包围圈逐渐瓦解出一个个裂缝，直到彻底涣散。

　　所有的点点亮光从地面消失，慢慢升腾于天际，像是一条正在被收回的玉带。

　　莹蝉散去，四散在各处的人们也终于能找到其他被分开的人，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众人面面相觑，却全都在对方的目光里看到了同样的神情。

　　笛声已经渐入了尾声，所有人循着声音找过去，才发现在月色下，此时正站了个的白衣少年。

　　迎着众人的目光，那少年缓缓放下了唇边的笛子，他的身后是逐渐远去的莹蝉星河，额间银色的印记泛着一点白芒，恰到好处的夜风吹起他的外袍，露出衣摆上的银色玉昙花纹样，就连风也格外迁就他。

　　额间银奠纹，衣上玉昙花，神色淡然时，连月色清冷都稍逊色他三分。

　　风声轻轻，沈知还清晰的听到，周围凑在一起的人口中，有人唤出了他的名字。

　　玉引生。

　　灵族三圣子之一的玉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