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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   一

      随着几声鸡鸣,太阳也从山间冒出头,原本寂静的村子慢慢热闹起来。

      用过早饭,村里的人都陆陆续续扛着农具顺着乡间小路去田地里干活。一棵老梧桐树屹立在村头的空地上,梧桐枝叶繁茂,树干几人才可以合围。

      凤栖国以凤凰为图腾,凤凰栖梧,百姓自然也是喜爱梧桐树。梧桐村自建村起,这棵树便在了,村民视这棵树为村里的圣树,置于村头,保佑整个村子。

      “连婶子——今儿日头好,晒的人还怪舒服的,您老衣服做的咋样啦?”路过的村民对树下坐着的那道身影早已习以为常。

      “快了……快了……衣服做好,衣服做好等我儿回来穿。”

      再说浮云阁这边,黄成功一早便来了,此时已高高兴兴拿着东西离开。黄成功在路上越想越开心,这可是好东西。至于乐新交代的任务自是小事一桩,都是司命庙,无非时不时去别处小住两天权当度假了,至于另一件事,办好了相信好处也不少。

      “它丢了修为怎么还如此开心?你让它修为回来了?这怎么可能?”顾怀看着黄成功高兴地像成仙了似的,很是不解。

      “你也知道不可能,只不过多给了些东西,同时做了个交易。”

      乐新拿出一份民间祭祀时常用的乐歌说:“既然你同意我昨天的提议,不妨从今天就开始吧,我要你每天最少抄写一遍这些乐歌,抄写时必须心怀崇敬,抄写完后摆放在你房间的正北方,每日睡前拜上一拜。”

      顾怀很奇怪乐新的这个要求,但还是说:“我知道了,昨日还没来得及问,店内出售的是?今日转悠了一圈我未曾看到什么可售卖的东西,也没看到屋外有什么说明,这样如何有客人。”

      “浮云阁交易的是运气和愿望,至于客人……有缘之人自会进来。”

      顾怀听的一头雾水,之前他也听说过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包括妖市也曾听说过,倒是头次听说运气也能交易,“运气和愿望?可是和梦想成真同样的效果?”

      乐新笑着看他一眼:“我的东西可比黄成功那些小把戏有用多了。”

      “愿望……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吗……”顾怀低着头沉思这什么。

      乐新说罢边准备上楼,走到一半想起来些什么,扭头说:“后院的厨房空着,你要有需要就自己便。若是不会,路口张大娘家的铺子和隔壁的如意楼都是不错的去处。”

      顾怀回过神,应了下来。还不等乐新上楼,门口传来几声响玉的清脆声,这是有客人来了。乐新和顾怀朝门外走,沈夫人带着沈念和柳芸春来了。

      沈念和柳芸春从进门起就被中庭吸引了视线,从进门起就卵石铺路,院墙上的绿植随风轻摆,引院侧清江水入府成湖,湖侧有一棵树,虽是初春时节却已枝繁叶茂,翠绿间几个红色的木牌半隐其间。隔水望去,远处亭台楼阁如在画中,但见春色似锦、绿柳含烟,四周景色倒映入水,亭、桥、溪如画一般,简约而又意境深远。

      庭院深处,阳光拂过盛开的樱树,斑驳的树影摇晃在似雪的樱花雨中。树侧似是主楼,飞檐青瓦,“浮云阁”三字典雅大气,高挂于楼上。庭院很美,但却不像是做生意的地方。

      沈夫人将一个玉牌递给乐新说:“此次多谢二位了,这是事先说好的报酬,拿着这个玉牌去城东钱庄自取就好。”乐新谢过沈夫人将玉牌递给顾怀。

      等沈夫人说完正事,柳芸春上前一步说:“恩人,今日我跟着一同前来是有些事要和您说。”乐新见柳芸春好似想和自己单独聊就让顾怀带着沈夫人和沈小姐先在庭院中参观。

      “昨日本觉得那本书作为道谢委实不合礼数,但因芸春想起一件事才将书顺势给您,只是昨日人多为保险起见我便没说。”

      这倒是让乐新好奇起来,难道书的本身还有什么玄机,想要拿回去?只是既然已经拿到玉佩碎片,也不太好还回去。

      “什么事?可是想要寻回那本书?”

      柳芸春连连摇头:“不不不,本就下定决心舍弃,怎可能再找回。只是在我好多年前曾见过一个人,他也是拿着那本书看了很久,然后和我说以后会有人想要这本书,不必强留。”

      “我对这段记忆没什么影响,昨日才忽然想起,这才明白想要书的那个人应当是您。”

      乐新皱起眉头:“他长什么样,你可还记得?”

      柳芸春回忆半天无果,只说印象中的场景很是虚幻,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那人一身黑衣带着面具,说完就直接消失了。

      乐新搜寻记忆也找不到这么一号人,只能暂且放下。

      “多谢柳小姐今日特地来告诉我,既然来了不妨尝一尝浮云阁的茶水。”

      柳芸春点点头:“希望这消息对您有用,可惜芸春知道的仅此而已,您多加小心。”

      二

      乐新在湖中四角亭招待三人。沈夫人品着嘴里花茶的香甜问道:“昨日听您说,开了一家店名为浮云阁,不知做的是什么生意?”

      “这世间总有些求不得、放不下的东西,一念太深,人就容易困在其中,放下了就会发现那些所执着的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乐新放下手中的茶:“浮云阁做的便是让人放下的生意,一点好运气和实现愿望的机会。”边说边将桌上的糕点递给沈夫人:“夫人试试这糕点,早晨刚做的。”

      沈夫人第一次听到这种生意倒是稀奇,接过尝了一口说:“清甜而细腻,未到花期,这桂花糕属实难得,看来乐老板很是喜爱这糕点。”

      听到沈夫人的称呼乐新微微一笑:“家中长辈喜欢,便学了一手。”

      旁边沈念早就按捺不住问题:“那乐姐姐,运气和愿望怎么卖?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吗?”

      顾怀听到这个问题也好奇的望向乐新等着答案。

      “自然不是,若是什么愿望都能随意实现,大家也别努力了,躺家里许个愿就好。”

      沈念扑哧一笑:“这话在理,乐姐姐你快继续说。”

      “运气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我既然敢说就一定做得到。当然浮云阁做生意讲究缘分,也不是谁都能做我生意的。”

      “哇——乐姐姐那我和芸春可以吗?我也想要好运气!”沈念说完和柳芸春一起期待的看着乐新。

      乐新拿出两块祈福牌递给二人:“当然可以,这个亭子中也只有你们二人可以,将你们心底最渴望的愿望写上去,再点上一滴血,不介意的话取血我可以代劳,一小滴就好。”

      沈夫人和顾怀倒是没有问自己为什么不行,沈念听到后半句却有些犹豫“啊?还要取血吗?”

      “怎么?沈小姐有什么顾虑吗?”

      沈念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那倒不是,我只是有点……怕疼,取血不就要动刀子?”

      乐新双手撑着下巴笑着看着两个小姐妹:“噗嗤——这个你放心,不用刀子。”

      沈夫人问道:“敢问,取这血有什么用?”

      “沈夫人放心,这血只起一个契约的作用,表示同意和我达成交易。我许你好运,你挂上木牌,日后若是来许愿之人心意已变,这木牌就会有显示。”

      乐新指着湖边的那棵树接着说:“那就是之前同我做交易之人挂的,你们要是愿意,便可自己去找个位置。”

      沈夫人拿过木牌仔细看了看:“原来如此,倒是神奇。”

      听罢,二人便是没有了顾虑开始提笔在木牌上写下自己的心愿,写完递给乐新,乐新抬手两颗血珠便从二人指尖飘出落在了木牌上,两个小姑娘被这一幕震惊的说不出话。

      乐新摸摸吊穗将木牌递至二人面前。

      “恩人是天上的仙人吗?”柳芸春崇拜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乐新好笑道:“我如果是妖你不怕吗?”

      “不怕,恩人救了我,就算是妖也是好妖。”柳芸春连连摇头。

      沈念看着乐新一笑只觉浑身舒坦像被顺毛了一般,连忙补充道:“还是最漂亮的那个!”

      乐新看着亭子里的几个人,突然觉得人间也挺好,“我非仙、非人也非妖、非鬼,好了你们快去寻个喜欢的枝头吧。”

      两人高高兴兴拿着木牌朝湖边跑去,挂好后乐新递给两人一枚白色的平安扣,白玉质地温润,用如意结加以固定,一看就绝非凡品。两个小姑娘拿在手上爱不释手,道过谢后直接互相帮对方戴在了脖子上。

      沈念开心的张开手:“啊~我的好运快来吧!”

      沈夫人笑着看沈念玩闹:“傻不傻,这事图一个开心就好,不要过于纠结运气的好坏,顺其自然就好。”

      “是这个理。”乐新更加觉得沈夫人是个有大智慧的人,之后的日子也定是顺遂,倒也不用去追求运气的好坏。

      柳芸春喝着清香的茶水,看着风吹过水面带起阵阵涟漪说:“我只觉得坐在这里很舒服,好像一下次什么烦恼都忘了,整个人都轻松了。”

      乐新听到柳芸春的话低头笑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

      “那我们就多来找乐姐姐玩!”沈念笑嘻嘻的开口,又对乐新说:“乐姐姐可以吗?可以吗?”

      “当然。”

      几人又在四角亭闲聊了片刻,沈夫人带着两人向乐新告辞,沈念和柳芸春和乐新越好下次有时间再来玩。

      送走几人,顾怀朝湖边树下的乐新走过去,看乐新看的认真也凑过去一起看。【母亲身体健康】、【希望自己能和她一直在一起】、【愿店铺生意越来越好】、【希望自己可以高中,平步青云】……

      “木牌和这棵树同根同源,她们把心底最渴望的事情写在上面,那这块木牌就承载了人心的力量,越是长久不变,这棵树也就越茂盛。”

      乐新摸着树上刚挂上的两个牌子,上面写着【能永远做自己】、【和家人永远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乐新轻笑一声:“永远,多么美好的愿望。没什么是永恒不变的,更何况是人心这么多变的东西,这里挂着这么多心愿,哪个是能一直不变的呢?”

      顾怀思考片刻开口道:“起码,她们写下心愿的那一瞬间是真心的。”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你不可以挂牌子同我交易吗?”乐新扭头看着顾怀。

      顾怀看着乐新认真的说:“好运什么的我不需要,我只靠自己。况且我不是已经同你交易了吗?”

      “对!你不需要”眼前人的功德足够他此生顺遂,有一番成就了。

      “你有想过自己以后要做什么吗?我指的是你与我结束交易之后。”乐新忽然很好奇顾怀有什么大志向没有,一次次轮回转世这么多功德,不该是一个平凡度日的人。

      顾怀看着院外的天空:“为了一个心愿我一路走到这,如今也算是完成了……至于我自己想干什么我不知道……”

      顾怀情绪明显不对,乐新也不想深究,笑着岔开话题:“那些都可以慢慢想,眼前要想的是午饭吃什么,想吃如意楼的糖醋鲤鱼,又想张大娘做的小馄饨。”

      “那就中午吃鱼,晚上吃馄饨。黄金到了,先去取一部分,日后的花销我来,你别拒绝啊,总要让我做点什么。”

      “好好好!那顾老板走吧~”两人相视一笑朝外走去。

      三

      日子一天天过去,偶尔会来几个好奇的行人,树上许愿牌却也没多几个。这天饭后,月色正好,两人突然来了兴致,约着一同在四角亭赏月,乐新心情难得放松还拿出了珍藏的青梅酒。

      青梅酒入口浓郁的果香的酒香交织,酸甜清冽,俩人一边喝着酒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话说,我第一眼见你的时候,只觉得你这人看起来冷冰冰的,刚准备同你打招呼就被吓回去了。”顾怀一边品着酒一边回想这几日的生活,已经很久没这么舒坦过了。

      乐新目光看向顾怀身后,顿了片刻问:“那现在呢?”

      “现在倒觉得你其实表面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只是我现在怎么觉得背后冷冰冰的,按道理喝完酒应该发热才对,难道是湖中风太大了?”

      顾怀说罢看乐新的视线一直看着身后,好奇的问:“你看什么呢?”边说边将头朝后看,疑惑地开口:“这什么也没有啊?”

      乐新想到什么嫣然一笑递给顾怀两个个小瓶子:“你把红色这瓶里的东西吃了,以后就能看见了,要是不想蓝色瓶子吃一颗就好。”

      顾怀见乐新神神秘秘的,接过瓶子就将里面的药丸倒出来,一口吃了,顿时觉得后背更凉了。

      顾怀慢慢回头,视线突然和一个眼神对上了,惊得往后一跳,以为是自己喝多了的幻觉,再摇摇头只见不远处那个飘着的影子还在,默默往后挪了两步。

      “这是鬼?”顾怀扭头问乐新。

      乐新也站了起来:“看样子不像是,人死后为鬼归幽冥入轮回,长期逗留人间的大多不是什么好鬼会变成邪灵,但也不是这个样子。”而且鬼都怕你也不会挨你那么近,乐新在心里默默补充。

      眼前的影子像人形却有不成人形,一张看起来虚飘飘的脸和看不出形状的身子,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虚影飘到两人面前,看着乐新开口道:“我受感应过来的,你能帮我……”

      乐新一愣:“什么感应?我为什么能帮你?”

      “一股力量指引我来的,请你帮我。”

      乐新想到那块碎裂的玉佩,拿出玉佩问道:“是它吗?”

      “是……”

      亭内,乐新拉着顾怀重新坐下,思考了一下措辞问道:“你是个什么生物?我能帮你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我从有意识起就是这样了……我从人心里来。”

      影子像是想起什么回忆:“我想有个身体送她最后一程。”

      从他有意识起,就好像和连母绑在一起了,每天跟着连母看着她忙里忙外。这个家的条件属实不怎么样,泥巴糊的墙,茅草盖的屋顶已经隐隐发黑,家里的家具一只手就能数过来,竹子做成的栅栏将整个小院围起来,院子里养着位数不多的两只鸡,是一家两口人唯一的荤腥。

      房子虽然破就,却是母子两个相依为命的小家。偶尔连母要外出去田地里,他也就能跟着出去看看山看看水,顺便再听听村民聊天。

      据说这个家男人还在的时候条件也不错,连父会一门手艺,用竹子编的笼子、筐子什么的又好看又结实,十里八乡也都愿意让他做。娶了连母后,小日子就更红火了,男主外女主内,日子虽然不富贵却也过的下去。

      连兴是家中独子,夫妻二人对这个孩子很是看重,到了年岁就将孩子送到村中的学堂启蒙,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连兴十岁。一日午后连父去镇子上卖筐子却再也没有回来,母子两个在镇子上找了一遍又一遍,听镇子里的人说北边又乱起来了,缺打仗的,最近时不时有官兵在周边抓人,找不到估计就是被抓走了。连母只能失魂落魄的带着连兴回家,希望着一切都是假的,第二天连父就能回来。

      一天又一天,连母也习惯了等待,习惯了在闲来无事时在村口的梧桐树下向路的尽头张望,可走近的身影永远没有她等待的那一个。

      家里的顶梁柱一下子没有了,母子俩的日子也越来越难。好在连兴懂事,还能帮着连母干活,母子两个就守着这个家,守着那个渺茫的希望,

      天不遂人愿,连母病倒了,在河边洗衣服时没踩稳摔了一跤。连父走后连母就少了精神气,这下一摔更是要了半条命,在床上躺了数月才好,却也落下了病根,一到下雨天就腿疼。每逢下雨时,连兴就会用热水给连母敷腿,然后母子俩就一起在窗边看雨、喝茶、聊天,这是两人难得的闲暇时间。

      十几岁的连兴,在其他同龄人大多都在学堂的年纪,成为了家里的顶梁柱。村里其他人家看母子俩日子过得艰难,也时不时帮一把,却也只能帮一把,毕竟大家条件都有限。连母看着儿子消瘦的身子恨自己没用,也恨那北边的连连战乱。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出来的,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村里没一个人看得见他,他从连母的心口长了出来,也只能日日跟着连母守着这一方小院,看着那个身影单薄,衣服上全是补丁的少年。

      有传言说北边彻底乱了,上面那位下定决心要亲征了。北边的百姓高兴的迎来希望,连母却隐隐担忧,因为这意味着自己刚弱冠的儿子可能也要被征兵。

      连兴被连母赶着和村里其它几个同龄人一起躲到了山上,不出几天,果然有人来村里询问,无果,搜查一番就走了。连母不敢掉以轻心,又过了许多天,看村子里回来的其他人都没什么事,才让连兴回来。

      临近年关,虽然日子过得清贫,但年还是要过的,家中粮缸也见底了,是必定要出门的。连兴带着稻米准备去村头舂米,临走前连母拉过连兴递给他几个铜板让他回来时去村里张婶那买几尺布,今年给他做件衣裳。连兴看着连母身上同样灰扑扑的衣服,接过钱准备再添点,多买几尺,给母亲也做一身。

      他看着连母抓出了院子里看不出有什么肉的鸡,这只鸡前段时间就不下蛋了,留着也是浪费粮食,估计连母是想给连兴补补身子。连母高兴的杀了鸡去河边处理,回来时只看见家里院子中放着一匹布和一袋米,一个不好的念头直冲连母脑门,处理好的鸡掉在地上,连母大声的叫着连兴的名字。

      隔壁的大娘听到声音,连忙出来告诉她,那伙官兵又回来了,抓了人马上就要走了,连兴还是一遍遍说好话才能将东西送回来,现在去村头说不定还能见一面。连母听了,顾不上这几天下雨有些疼的腿,连忙向外跑。到村头梧桐树下时,人已经走了一段距离了,连母连忙赶过去,连兴听到声音也想再和母亲道个别,却被阻拦,连母最后看见的是连兴被押走的背影和那句:等我回来。

      就这样,连母第二次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只不过这次更加残忍,是她眼睁睁的看着……村里人也可怜她,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拍拍她就走了,熟悉的婶子抱着她安慰,连母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从那天起,除了下雨村口的梧桐树下总有连母的身影。一开始只是坐着发呆,后来就开始做衣服了,说是要等连兴回来穿。连母在家总是自言自语:连兴现在该有多高了、前年做的衣服好像小了可以拆了重做、说不定还可以给孙子做衣服、去打仗一定很苦、身子会不会壮实些……

      村里人时间长了也看出来她脑子有些不正常了,就换着关照一下她的生活,不至于让她没个人照顾。

      “早几年,偶尔还能传来什么消息,这两年眼看着战争停了,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她总说真正的死亡是遗忘,只要她还记得总有一天能等到他们能回家。我知道她没多少时间了,所以想送送她,她太苦了。”虚影叹口气。

      乐新听完也心里也泛酸,但还是按规矩问道:“造一副身体可不是简单的事,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我不知道你要什么,但我前段时间突然可以离开连母身边了,然后被吸引找到你,就证明我对你应当是有价值的,我送完她后,如果我还在随你处置。”

      “好!一言为定。”

      乐新站起身冲着顾怀说:“有个有意思的地方,去不去。”

      四

      顾怀被乐新带着直直朝着一面墙走去,本以为会撞在墙上,下意识闭上眼睛,再睁眼时,却只见眼前是热闹的街市,路上走着的有人也有……再回头看,刚刚那堵墙变成了一扇庄重威严的大门,门上还雕着一只九尾白狐踏着祥云而上。

      顾怀看着前面走着的行人,有的头上顶着两个角,有的身后还有尾巴,更甚者顶着一张牛脸,之前倒也知道这世间有妖怪一说,却也没一下子见过这么多。

      跟着乐新边走边问道:“这里是妖怪大本营?”

      “真正的妖都可比这繁华多了,这里是妖市,人和妖可以在这里进行交易。”乐新边走边逛,许久没来,这里又热闹了许多。

      “那我们来这里是做什么?”顾怀将没注意到前面的乐新向后拉,侧侧身和迎面走过来的一群猪妖错开。

      “来买东西。”

      话音刚落,天空中两只三足金乌飞过,人群一阵喧哗,像是开水倒进了油锅,一下子就炸开了,然后路中央就空了出来,人和妖都等待在路两侧。

      有人不明所以,还没向前就被身边不认识的妖拉了回来:“你这人类怎么进了妖市,还不懂这的规矩,金乌大人出现就意味着如烟老板回鬼市了,金乌所到之处路都要空出来。”

      不远处的人开始发出欢呼声的打招呼的声音,只见四只看起来又黑又强壮的妖怪扛着一顶轿子,宝石镶顶,轻纱垂地,里面靠坐着的人时隐时现,让人看不真切。自妖市建立以来,没有谁见过背后主人的真面目。

      乐新感受到轿子里看过来的视线,经过面前时只见一截白皙的手腕上一抹红绳。

      不一会轿子进了中间最高的那栋建筑,集市上重新热闹起来。

      “这如烟老板的阵仗还挺大,我们现在去哪?”顾怀顺着乐新的视线看去,只见那栋楼有三四层高,此时天色已暗,楼内灯火通明,让整栋楼看起来更加富贵。

      “你还在看什么?咱们不抓紧买东西?”

      “就去那,如烟老板那有我们要的东西。”

      两人踏进如烟楼,就有一个婀娜多姿的侍女迎上乐新:“大人,老板在楼上等着您,剩下这位贵客您看?”

      “没事,我们一起上去。”侍女闻言不再说什么在前面带路。

      顾怀一脸懵的跟在后面,看着周围妖怪打量的眼神,向前挪两步悄声问道:“你和如烟老板认识吗?”

      “不认识。”

      “那这是敌是友啊?”

      “没有过矛盾,也没什么交情。”

      “那咱就这么上去?万一……”

      “放心,不至于,总归咱来这一趟也是要见如烟的。”

      侍女将两人带进了一个装修古朴的房间,一道屏风醒目的立在屋子中间,隔绝了外人想一探究竟的视线。漆木铜钩,屏风上的画看起来十分讲究,朱雀鎏金顶饰居中,双面兽首鎏金顶饰分居两侧外加蟠龙鎏金底座,让这扇屏风看起来华丽又庄重。

      “请坐。”屏风内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

      乐新在屏风前的椅子上坐下,顾怀侧坐在乐新身后:“如烟老板知道我今日会来拜访?”

      “是,你要什么?我可以给你。”慵懒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

      “如果我要寒潭的寒泥呢?”

      “这东西虽难取,却也不是不可以给你。”

      “我和如烟老板并无交情。”

      “我知道,但我知道你是谁的徒弟,我欠你师傅一个人情。”说罢便让侍女捧着一个盒子出来。

      乐新没接:“此次是我有所求,如烟老板还是依规矩行事。”

      “你还是拿着吧,我们之后自会有机会相见。”乐新还未说话,只感觉屏风对面的人已经离开,只能将话咽回去,拿着盒子向外走。至于如烟,既然已经点明了师傅,就证明她知道自己是谁,有什么目的日后总会弄清楚。

      五

      两人回到浮云阁,顾怀看着乐新手中的盒子问:“那个如烟怎么知道我们要什么?”

      乐新打开盒子拿出寒泥说:“日后总会清楚,先解决眼前事。”

      寒泥在乐新手间逐渐成为一个人形状,然后递给顾怀。

      “这就好了?”

      “尧山以东,有潭,水极寒。水中有鱼,食之可清浊,谭中泥,可再塑残肢。”乐新边说边将虚影推进泥人中,虚影消散,泥人一点点变大,“连兴”出现在顾怀眼前。

      顾怀围着连兴转了一圈,竟是一点破绽都没看出来,啧啧称奇。

      “乐老板厉害,认识你的这段时间我算是开了眼界。”

      乐新想到前不久给顾怀算的一挂,倒也没打算瞒他什么,对连兴说:“你去吧,时间到了我会去找你。”

      连兴点点头离开了浮云阁。不远处,二楼一道身影端着茶看着连兴离去,勾唇一笑,走回屋内。

      梧桐村近日发生了一件大事,连家被抓去充军的儿子回来了,村里人都很高兴,连母在有生之年能再看到儿子,算是一大喜事。

      连兴在梧桐树下看到头发斑白,身影佝偻的连母,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娘!儿子不孝,回来了。”

      正在做衣服的连母似是没反应过来,身旁的婶子推推她,连母看着熟悉的身影,再也绷不住抱着连兴大哭起来,旁边围观的村民也擦起眼泪。

      连母拉着连兴回到了小院,拿出做的衣服让连兴穿,连兴换完衣服,连母摸着衣服上的针脚:“好!回来了就好!”

      村子又恢复了宁静,连兴每日都陪着连母在外面散步,或者是陪着连母在梧桐树下看着远方聊天。连母腿脚有旧疾,下雨了连兴就在家用艾草熬水给连母擦推,缓解疼痛。母子两个坐在屋檐下看屋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连母走得很平静,那日吃完饭天色尚早,连兴陪着连母散步,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村头,母子俩照常坐在梧桐树下,看着路的尽头聊天。太阳渐渐西沉,连母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轻,连兴扶着连母的手也微微收紧。

      “这段时间多谢你……我很开心。”连兴听到连母的话,没有说话。

      “如果可以的话,请把我们一家埋在一起。”连母看着路得尽头渐渐被黑暗吞噬。

      连兴沉闷的声音响起:“对不起,我以为这么做能让您安心,我以为实现了您最后的心愿……”

      那天,连母靠在连兴怀里,两人聊了许久,直至黑暗笼罩最后一点光亮。

      西山的一个坟包边又多了两个,一个是连母,旁边的里面放着那件连母做了好久的衣服。

      “连母怎么会知道那不是连兴?”顾怀给三个坟都烧了些纸钱。

      “可能只是因为她是个母亲。”乐新从小到大第一个让她有家的感觉的就是大司命,母亲对她来说太过陌生。

      “母亲吗……”顾怀盯着中间连母的墓碑喃喃着。

      回去的路上顾怀好奇地问:“所以它最后也没实现连母多年的心愿吗?”

      “我们都以为连母最大的愿望就是等到连兴回家,结果……”乐新摩挲着第二块玉佩,想着虚影消散前的话。

      太阳彻底落下前,连母说:“我等了这么多年,还有很多人和我一样等了这么多年。不打仗了,连兴他们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再也不用担心受怕,转身他就不见了……”连兴没有说话抱着连母坐了很久很久。

      顾怀听完回头看了一眼梧桐村,村头那棵梧桐树依旧挺拔,只是树下再也没有那道日日守着远方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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