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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炮火是从城内打出来的。
      城外火炮未开一炮,打入世家贵族之间的濮萨迦轻而易举地叫他们自己打开了这天下间最坚固的城墙。

      世界好像变成了荒诞的两面。
      无数黑甲骑兵像洪流般涌入龙安城,践踏一切抵抗。厮杀、血腥、短兵相接,嘶吼尖叫动荡充斥了耳膜。
      城门前对峙的两方却更加寂静了 ,中间的空气凝固了似的,生生在厮杀的战场隔出了一块暂停般的画面。

      连觉在厮杀中回头,师父的背影变得无限高大,两方对峙中空气沉重粘稠的像是沼泽,猎猎腥风吹到那里都停下,蔓草柔韧的身躯被杀机压的紧贴地面,瞬间失水,喧嚣的战场和不远处的对峙,叫他心里本能的慌张,好像师父在这一瞬间处于另一个空间一样,他伸出手抓个空的失落。

      而厮杀和混乱又叫他没时间想太多,在人流的裹挟中,他冲进宫城,原本亮如白昼的的宫灯在混乱中灭了许多,从上空往下望去,灯火辉煌的宫城寸寸熄灭,沉沦于黑暗。
      最后,只在最中心的位置还有光亮。

      唯一点着高烛的大殿,瑟瑟发抖的宫嫔侍臣瘫软在地,皇室群臣还有几个出言不逊“乱臣贼子”,下一刻就从脖颈上喷出一捧红雾,于是留下的就都很配合了。
      皇帝原本周正的脸在涕泗横流的表情中也令人生厌,他褪去龙袍冠冕,连连哀求:“朕愿意禅位,别杀我,别杀我……”

      这场景大抵是很残忍又可笑的,连觉身量尚且单薄,还是少年人的模样,可他站在殿堂的中心,周围满座的宗室群臣面对泣涕涟涟的皇帝至尊,如若不闻,只想把自己索的再小些,生怕步了地上那些人的后尘。

      成王败寇,没什么话可说。
      留下这些人不过是给自己添麻烦。

      连觉右手往前一招,如狼似虎的黑甲军就迅速干活,几息之间,唯余寂静。

      随后,皇帝金贵的头颅被单独盛在托盘上,呈送到连觉面前。
      连觉已经习惯死人,但也没有欣赏这个的爱好,叫人把头颅送到外面示众,同时安排人传递消息,撞击钟鼓,浑厚的钟声响彻全城,传递出胜负已定的消息,还在顽强抵抗的守军霎时间失了斗志,而躲在家里的老百姓已经悄悄安下心来,小声嘀咕着“总算打完了,要换皇帝了。”
      “听说这个新皇帝会把富人杀了,给穷人分田,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分。”

      等龙安城的秩序重新稳定下来,天还没亮,而天上已经落下几捧血雾了。
      不知道是谁身死魂销。

      连觉站在皇宫门口,努力往上看。
      这个层次的打斗已经不是他能够看得明白的了,顶尖高手和一流高手是神与人的差距,一流高手可以一当百,而顶尖高手确却是借自然之力近乎于道。

      他运足目力,也只能看到天上交织一片的气浪撕碎了云层。
      护卫在旁兢兢业业地陪着。

      他心中焦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除了在地上等着,等一个不知道的结果,好像什么也做不到。
      他仰起头,目光不断逡巡,努力从中分辨连善渊的身影。

      随着时间的推移,又是一声巨响,猩红的雾混着碎肉落下来,这次的高度比较低,连觉终于看清楚了。
      连善渊的战甲只剩下胸腹部分还在身上,衣衫褴褛,他手提长剑,血液顺着胳膊流到剑尖,汇成一滴猩红的血滴从高空落下,溅在连觉的额头。

      连觉愣愣的瞪大了眼睛,伸手摸了摸额头,一手殷红。
      “师父?”他喃喃出声,想到了什么似的,“师父受伤了?”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指甲掐到手心也茫然不觉。

      对方仅损三人,而己方却无一人能帮师父。

      上空对方仍有七人,其中四人突然练手封锁了连善渊四方,另外三人掌掌相接功力传于一身,身后二人在功力流失之后瞬间衰老死去从空中落下,只剩那一人袖袍鼓荡须发皆张被过于充沛的内力涨的气血激荡,三人毕生功力击出一掌,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连觉心脏骤停,耳膜中几乎听不见声音,这一刻的时间好像变得格外漫长,眼睛里只有那致命一掌像电影镜头一样,一帧一帧地逼近连善渊,气浪甚至吹得连善渊脸上的肌肉微微变形,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攥紧了他的心脏,师父会败吗?

      他在这样的围攻下,还能以一人之力杀出重围吗?

      他看见连善渊被外围四人逼得像斗兽场里的困兽一样,只能直面凶蛮野兽的尖利爪牙。

      剑尖与肉掌终于相接,原本应该坚硬无匹的剑在肉掌的逼近下寸寸碎裂,直逼到尽头连善渊丢下仅剩的剑柄,以拳迎掌,巨大狂暴的力量通过拳掌相接的地方寸寸碾过他的手、腕、臂、膀,肌肉和骨骼遭遇了利剑同样的力量,甚至更加狂暴、绵长,直到他像轻飘飘的风筝一样飘了出去,身后是封住退路的明心尊者,巨大的念珠预备在后心给予致命一击。

      连觉控制不住地向前奔跑,徒劳无功地向连善渊奔去,他从不知道连善渊会败,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姿态呢?在一切功业已成,即将尘埃落定之时?他全然不知自己发出绝望的野兽一般的嘶鸣:“师父——”
      他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大,但实际上发紧的嗓子根本发不出声音,别人只能听到含混不清的气声。

      然后,就看到右臂软软垂下来的连善渊奇迹般地从念珠中间穿过,轻轻挨到明心尊者的身上,身上还未泄去的内力狂暴奔涌,那人顿时口喷鲜血倒飞出去砸在宫门前的广场上,神色委顿下来,守卫在旁的黑甲军把这委顿在地无力动弹的尊者用刀剑架在脖子上。

      发出那一掌后,灵溪派祖师召涧西就像是被吸干了精气一样,变成了个皮包骨头的骷髅,轻飘飘的落到地上,只剩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还剩三人。
      天问道人,剑尊莫七,枪龙惊风。

      原本胜券在握的三人表情顿时严肃起来,天问道人手持拂尘脚踏七星,剑尊莫七的剑发出嗡鸣,枪龙惊风长枪上的红缨随枪身转出花般的残影,不需要商量,拂尘锁喉,剑封后路,枪贯心腹,真正是避无可避。
      连善渊腰腹皆有伤口,右臂碎成齑粉,只剩下一只左手能动,他浑身气势在这时却节节攀升,发丝寸寸霜白,眸光幽暗中透出猩红血光,软软垂在身旁的右臂皮下奇异的鼓起,像是无数虫子顺着肌肉血管游走,随着凸起又平复,他张开了右手缓缓握拳,面对见此异常情况如临大敌的三人,嘴角挤出邪狞的笑意。

      完全是以伤换伤以命换命的打法,每一道气机扫落都会引得地面上的房屋坍塌,无辜之人受伤。
      顶尖高手对决的余威都能叫巨树催折,之前他们在高空打斗,影响轻微,此刻这些人十剩其三,已经再估计不了地面的人,每一道被避开或被击散的剑风枪风,都会在大地上划出一道沟壑,原本躲在家里避过了攻城激战的百姓,却避不过高手对招的殃及池鱼。

      此时此刻,连觉的身份已然成了最该拿主意的那个人。
      然而他又有何办法?若能阻止那些人,他早就和师父并肩作战将敌人剿灭。

      但见连自己身边的护卫都要撑起内力护住自己不被内劲风刃伤到,有些激射过来的气劲必须出掌击散,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濮采风使曾说卖了许多花炮进来,现在还有多少?”

      护卫茫然,不知道他这时候问这个做什么,只在满天气劲中摇头,劝道:“小公子我们赶紧躲出城外。”
      “不行。”连觉断然拒绝,“你去找采风使,问他运来的火炮和花炮都存放在哪里,还有多少?”

      护卫急眼,连觉怒斥:“快去。”
      护卫分了一个人匆匆离去,没一会儿在混乱中,濮萨迦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当初为了最后一战以防万一,运了足足三个仓库的药,在全城都布置了花炮的发射点。”
      连觉冷静问道:“满城往天上放,能放多久?”
      “至少三天。”
      连觉大喜过望:“好,采风使,接下来尽全力把药往全城送,无论是花炮的烟花还是火炮的弹药,不计成本地往天上发。”

      濮萨迦先是一愣,后立刻反应过来:“炮弹虽然在速度上打不中顶尖高手,但威力却不差,至少可以抵消那些对战中到处乱飞的气劲,护下一城百姓。”
      连觉点头:“正是此意。”
      随着他们的争斗越来越激烈,受伤甚至丧命的人越来越多,大家也来不及再废话,匆匆忙忙地点燃了所有的炮口。

      那一晚,火炮的火舌和花炮的绽放分外绚丽,整个城池的夜空照得一片璀璨辉煌。
      随着万炮齐发,站在地上的人已经看不清天上的那几人,只看到灼热的烫人的焰火在高空炸开,扭曲空气,空中成了烟花的领域,而在倒塌的房屋下哀哭的百姓,渐渐放下了护着头的手,慢慢抬起头,看着头顶这一刻为整个龙安城炸开了一片防护层的烟花,明灭不息的烟火印在眼底,长长久久地彻夜不停。

      后来,龙安城的人们就习惯在七夕放整夜的焰火,祈求平安。

      那一晚的炮声,炸的所有人连续数天耳朵都听不大清楚声儿。
      据说那年过去,春天到来的时候,连虫子都少见了。

      连觉捂着耳朵,终于不必时时防护,他突然瞳孔一缩:“明心尊者和召涧西呢?”
      众人这才发现,在方才的混乱中,那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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