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玉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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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渐停，夜幕悄悄降临。
窗外的月色轻柔得如同薄纱般洒落，将整个红府罩在一片淡淡的宁静哀惋之中。
丫头面色苍白，虚弱地倚靠在栏杆旁，“二爷，再为我唱一出《牡丹亭》吧。”
“好。”
二月红手持一把折扇，踩着细碎的台步，薄唇轻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随着唱词的流转，丫头渐渐恍惚起来，仿佛被带回了往昔的美好岁月。
当年她初入府邸时，二月红还是那个意气风发，洒脱恣意的翩翩少年。
他会为摘下一朵檐上花，轻身一跃登上屋脊；也会为一句随口戏言，倾尽全力地去亲手实现；更会为争得一句平等公允，倔强地在祠堂前跪一整晚。
哪怕这一切并不是为了她，可那些点滴仍全部落在了她的心里，不知不觉中催发出了悸动的初芽。
她自知不配，只得掩藏住自己不堪的心意，默默地陪伴在他的身边。
可后来，她意想不到的变故却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霜叶不辞而别，红老爷因病逝世，堂口内部分裂内斗……
他被命运推动着，一步步艰难地走了出来。那具沉稳担当的光鲜外壳之下，内里是挣扎抽搐着的模糊血肉。
在正式成为当家的那个夜晚，府里宴请的宾朋满座，他却说屋子里实在冷冷清清。
于是，她下厨为他做了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他终于久违地露出笑意。
他后来经常让她下厨，夸赞她的手艺，说一辈子也吃不厌。
她说，愿意给他做一辈子的面。
这一刻她才惊觉，原来心中的那株初芽早已悄然长成了参天大树。
只可惜，她的一辈子，不是他的一辈子。
如果自己能和戏文里的杜丽娘一般，于地府中死而复生，重回世间与心爱之人携手到老，那该有多好。
曲声悠扬，婉转凄切。
唱词已到尾声，二月红收起了折扇，身影在皎洁的月色下显得格外孤独。
“丫头，你看。今晚的月色真美，是不是就像我们成亲的时候一样？”
她缓缓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眷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成亲时的誓词我终究是做不到了。”
“你知道吗？”他抱紧了丫头，心中回忆着和她一起度过的点点滴滴，“如果没有你，我或许至今仍是孤身一人，浑浑噩噩，不知所谓地活着。”
“是我错配了你。 ”丫头在他的怀里，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二爷，我不在了以后，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要继续笑着活下去。”
“不，不，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一个人。”
“哥，这辈子能遇到你……”丫头的脸上透露出一丝笑意，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我很幸福……”
二月红的脸上满是泪痕，语气中充满了哀伤和绝望，喃喃道：“丫头，如果有下辈子，你一定还要来找到我。”
第二日，整个红府都犹如被霜雪覆盖，一片肃穆的白。
那些丧幡高高挂起，在风中摇曳着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凄凉地诉说着无尽的哀思。
谢九爷身着一套素色西装，在灵堂上庄重地点上了三柱香，然后低身鞠躬以表祭拜。
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交给二月红，“二爷，这是夫人生前写给你的信，我想现在是时候交给你了。”
“那鹿活草虽有效，但副作用极大，其实对夫人来说反而是一种折磨。她自知病入膏肓，便只得以命相托，将药亲手交予佛爷保管。佛爷的内心虽然煎熬，但感念她的一片真情，才不得不答应下来。”
二月红心如死灰地靠坐在棺木旁边，指尖的信纸缓缓飘落，笑中带泪，“丫头，你怎么这样傻……”
谢九爷解释完来龙去脉，只得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劝慰道：“二爷，世事难料，命运无常，还请您节哀顺变，保重身体。 ”
二月红仰着头闭上眼睛，哽咽到不能自已，“九爷慢走。”
谢九爷无力地摇摇头，转身朝着外面走去，却恰好在门廊处遇到了前来吊唁的八爷和叶霜。
“九爷。”齐铁嘴一拱手，脑袋往里头探了探，“二爷他……怎么样了？”
谢九爷回了一礼，微微摇头道：“他如今，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唉，夫人的离世对他的打击太大了。”齐铁嘴的眉宇间流露着一缕哀愁，“听说二爷今早提剑硬闯张府，盛怒之下还砍伤了佛爷。我只觉得后怕，若佛爷有什么好歹，这件事情恐怕要弄巧成拙，不可挽回了。”
“是，所以我这才赶紧过来把事情原委全数告知了二爷。只是咱们坦白的时机太早了，二爷这下恐怕就更难走出来了。”
谢九爷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目光缓缓移动，定格在一旁始终默不作声的叶霜身上，“这位莫非就是叶小姐？”
“是，见过九爷。”叶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小花的爷爷果然一表人才。
谢九爷微微颔首，侧身让他们过去，“进去看看二爷吧。”
“走吧，霜霜。”齐铁嘴在前面走着，她紧随其后。
在完成简单地祭拜之后，齐铁嘴看着二月红颓废而憔悴的面容，心中不由生出一阵酸楚，“二爷，你要节哀啊。”
二月红眼神空洞，只是呆呆地看着手中那张丫头的照片，仿佛什么也听不进去。
“夫人若泉下有知，一定也希望你能够振作起来。”
听到这一句，他才似乎有了几分活着的反应，苦涩地笑了笑。
齐铁嘴看着二月红痛苦的模样，无能为力地叹息了一声。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叶霜，示意让她也过来帮着宽慰二月红几句。
叶霜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望着墙上的遗像，久久没有说话。
她惋惜丫头的命运波折，也欣赏她的善良和真情，可也仅此而已了。
对于二月红，她更是没有什么想说的。
叶霜将手中的香插入炉中，便当即转身离开，“走吧，八爷。”
齐铁嘴的脸上闪过一丝短暂的错愕，只得朝着二月红作了个揖，匆匆跟了上去。
“霜……叶姑娘！”桃花等在门口叫住了她，“夫人临终前，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叶霜从她手中接过信封，眼中闪过一丝不解，“给我的？”
“夫人想说的话都在里面了，请你一定要看。”
桃花有些哽咽，显然是知道里面的内容，但碍于齐铁嘴在场，许多话她不能当面对叶霜说。
“好，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第24章 玉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