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需要捉妖否？》玉无绪

3、缠斗

　　蔡吉还在嘶声力竭地喊着，来不及多想的华无恙靴尖点地，飞身向前越过了蔡吉，霓裳羽衣在空中飞速划过的瞬间，宛若一只金光倾泻的凤凰一般，她将将在琉璃簪已经与女童眉心只剩毫厘的距离之时，捏住了簪子的尾部。
　　簪子还在她的手中兀自颤动着，发出清越的鸣响，眼角瞥见一个身影出现在视线里，一个清俊的身形倏忽出现在眼前，轻巧地抱着女童跃下了圆台。

　　华无恙清冷的眉眼一下皱了起来，右手将琉璃簪利落地簪回了头顶，目光却没有离开前面那人的身影。

　　衣服是最普通的材质，原本的青色粗棉布已经褪色，甚至有些不起眼的角落用类似颜色的布打上了补丁，不过由于衣服的主人身量挺拔，长相清俊出尘，不仅没有显得很凄凉落魄，倒是有几分深山隐士的返璞归真。

　　华无恙回想了下，刚刚这个男人似乎没有和其他人一样跪拜，就那么一枝独秀地站在离圆台最近的人群中。
　　那样想来，他比自己离女童稍远些，在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法阵的状况下，仅凭自己的身手闯了过来，却竟然能在同一时间到达。
　　没想到在这种偏远的小镇，还有这样身手令人称绝的高手。

　　她想着，更加警惕，尾指习惯性地点动着云销刺，防备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青年男子。

　　而另一边，檀不破在后悔不已着。
　　抱着本体为灵芝精的女童下了圆台，他就忍不住暗自叹了口气——
　　话说早了，自己怎么就管不住腿，千年的灵芝精给千年寒玉扎一下怎么了？难道还能缺胳膊少腿！

　　“唉。”

　　把扑闪着大眼睛的女娃娃放在地上，檀不破决定做一个恰巧路过的好心人，从这场‘捉叛徒’的戏里退场。

　　迈了一步，没动。

　　再迈一步，动是动了，就是有点沉重。

　　低头一看，比小森还娇小的女娃娃正看着他笑，露出两颗米粒大的小牙齿。

　　檀不破抬头看不远处的华无恙，她正拿着云销刺抱臂看着他与站在另一边面色阴晴不定的蔡吉。
　　一如自己刚刚所为。

　　只不过此时，从对手戏变成了三方拉锯，他们三方各占一角，只要有一人进行大动作，另外两人就会立即发难。

　　看戏不成，反成戏中客，檀不破很是牙疼。

　　思索片刻蹲下身来，檀不破从发白的衣袖中拿出一颗用糯米纸包裹着的山楂球。
　　他将山楂球递给女童，笑得像冬日里的太阳。用平日里哄小森的语气说道：“乖，把手手放开，哥哥给你糖糖吃。”

　　女童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点了点头，奶声奶气地回道：“好。”

　　趁着女童接过山楂球松开了紧抱双腿的手，檀不破一个闪身就打算离开。
　　转身刚要跑，一个不大的身形就撞了上来，顺势抱住了另外一条腿。

　　“阿破阿破，你空手打不过这个除妖盟的凶大婶，我来给你送棍子。”小森努力踮脚，把檀不破的行囊高高地举了起来，一根破木棍支楞在了眼前。

　　“大……婶……”华无恙的声音不重，但是带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意味。

　　檀不破微微张嘴，难以置信地看着在努力往他手边送的木棍，正想解释一番，听到耳边呼啸而来的风声，信手抽出行囊中的棍子反身挡住了云销刺。

　　“这位姑娘，你听我说……”

　　回应檀不破的是刺向他脖颈的云销刺，冰凉的刺尖沿着皮肤划过，带起了一阵战栗的感觉。
　　檀不破轻轻将小森推了开去，左手使棍用力将双刺挑了开去，随即脚步轻转退后了好几步，与华无恙拉开了距离。

　　一双温暖柔软的小手抱住了檀不破的右腿。

　　檀不破：……糟糕，忘了，这边还有个拖油瓶。

　　眼见着华无恙又要袭来，檀不破立马双手高高举起把木棍横在了头顶上，中气十足大喊一声，“姑娘，你听我解释！”

　　华无恙被檀不破突如其来的举动震了下顿住脚步，双手握着云销刺，眉峰高挑眼中存疑，“听你解释？你身边的这个臭小子是人参精吧。还当你是哪方隐士家族的少年英才，原来你和蔡吉就是一丘之貉！”

　　“这位华姑娘，你这可就是血口喷人了，什么人参灵芝的，我又不是中药贩子。我和小森乃是父子，在捉妖行当也有些年头了，那都是开门迎客人，正当做生意，合理收费用，从来不坑蒙拐骗。”
　　看华无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檀不破又补充了一句，“主要还是仗义执剑助人为乐！”
　　说完，立马露出八颗牙齿，展现一个标准微笑。

　　“我看你是油嘴滑舌，巧言善辩！”
　　华无恙显然没有被打动，双手转动云销刺，疾行两步再次朝着檀不破面门攻来。

　　檀不破见言语打动不了华无恙，赶紧左手持棍抵挡云销刺快转而来的攻势，右手拎起小神童往小森那儿一抛，大喊一声‘接住’，也不管个子力量有限的小森抱住粉嫩嫩的女娃娃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成了两个土娃娃。

　　周围的百姓又怕殃及到自己，又想要看热闹，包围圈向外扩了又扩，只有少数人悄悄溜走了——其中就有龙老爷，滑稽的发色让人看了笑话倒是其次，就怕那位除妖盟的巽位掌位人找他秋后算账！

　　当今世上，除妖盟是最大的门派，虽说它名为‘盟’，其实是收拢了许多小门小派以后新设立的一个全新门派。

　　万年前，天地开，妖族降生。
　　千年前，灵气散，人族诞生。
　　千年以来，人族与妖族分而治之，可谓是井水不犯河水，只偶尔在分界区域发生有限的冲突。
　　可惜，突然之间这个无形的界线被打破了。
　　不知何时起，妖族混入了人类居住的地方，起初是无害的小妖，紧接着源源不断地，那些觊觎人类血肉的妖类开始入侵。

　　六十年前，其时才刚弱冠，凭借自己一人重伤上古大妖而初露锋芒的华人已提出了联盟的形式，意图建立新的秩序，以对抗祸害人类百姓的妖类，可惜当时的大门大派都秉持自扫门前雪的想法，不愿鼎力付出，只有零星几个无名门派支持。
　　结果随着妖类的大举侵入侵蚀，那些历史悠久的老牌名门首当其冲成为妖类下手的对象，最后像是历史中的尘埃被碾碎随风而去。

　　反而是被当做笑话置诸脑后的除妖盟一点点地吸收兼并弱小门派，在这期间悄无声息成长了起来，华人已也由一个青葱的除妖新人变为了除妖盟盟主。
　　其后，在除妖盟的不懈努力下，那些入侵的妖类被一点点揪出清洗，百姓得以恢复正常生活。

　　如今，除妖盟地位超然，除了总部位于洛南未有变更，分部更是不断开设，势力惊人。其中总部设有八卦位，权力仅次于盟主，执掌的人都是能力卓越、捉妖功绩显著，被称为八卦位人。

　　一般的捉妖师捕捉到高危性质的妖，需要就近送回除妖盟分部，再由分部押送回总部进行处理，而八卦位人则不然，他们可以对妖类和伙同妖类作恶的人类直接进行相应惩处，甚至当场处决。
　　近两年，八卦位人更是以铁血无情的作风传遍大江南北，令所有人都望而生畏。

　　‘神童’出现后发生的种种神迹，一般的百姓毫不犹豫地就相信了，但龙老爷早有所猜测，毕竟他的钱财并不是大风刮来，能赚这么多钱的人，谁还没有点城府呢。
　　自知自己大概是受益于妖类修为的滋养，也不点破，反正对方只是要他的钱，双方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呢。
　　问题这个八卦位人一来，情况就不一样了。
　　万一对方给他定个串通妖类的罪名，恐怕这些真金白银都换不了一条活路，早走早脱身才是上上之计。

　　龙老爷可以趁乱跑路，檀不破就很惨了。

　　“姑娘，打归打，你可不可以不要盯着我的脸划拉，我还要靠脸吃饭的。”檀不破游刃有余地接着招，试图凭借这张上至八十老妪下至八月娃娃都觉得善良无害的面庞唤醒华无恙的怜悯之情。

　　奈何华无恙认准了此人就是同蔡吉一般，利用灵芝、人参这类草物妖精不仅无害，还大多善良天真的特性，以它们的修为做诱饵圈钱敛财，于是下手毫不留情，没多时就在檀不破本就破旧的道袍上撕拉出好几条口子。

　　“我不是你们除妖盟的人，我也不是妖，姑娘你这样蛮不讲理，我可手下不留情了啊。”
　　檀不破甩了甩快要被一分为二的袖子，面露无奈，用力一转手臂，让衣袖紧紧裹住自己的手。

　　“呵。”
　　华无恙冷笑了下，左手短刺飞出，旋转着刺向檀不破的面庞，趁他格挡空中飞来的短刺之时，右手短刺从下往上割向檀不破的手腕。
　　没想到，檀不破不知怎么动作的，手腕巧妙一翻，恰好贴着刺尖游离开去，然后也如同华无恙一样，将硕大的木棍旋转了起来，金木武器之间居然迸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两人势均力敌的攻防之间，檀不破见自己仅剩的一件得体的衣服也即将变成破衣烂衫，回击终于不再放水，手中的木棍直直地与华无恙的云销刺刺尖相撞，一股力量顺着木棍传导到云销刺，将华无恙震了开去。

　　华无恙退了好几步才站定，一直坚定的脸上不解地皱起了眉，云销刺依旧在她手中转动着，她却没有再攻过去。
　　“你刚刚一直没有用全力？为什么？”

　　“姑娘，我觉得我们之间有误会，我真的是个正经的捉妖师，童叟无欺诚信买卖。”
　　檀不破看到华无恙还是没有放下武器，继续解释道，“既然姑娘是除妖盟的人，想必身上法宝数不胜数，能够看破小森的真身，哪能看不出他修为是否有损。”

　　“你等……”

　　看到华无恙放下戒备，一副要开口打断他的样子，檀不破再接再厉说道，“不信你再仔细看看小森啊，红里透白，气色比我好多了，除了多年修为没有精进以外，可没有任何损伤，跟那个小女娃不一样。”

　　说着檀不破自信回头指向小森所在的位置，一回头他就愣住了。

　　人呢？！

　　那么大个白白胖胖的精神小伙怎么就消失在他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