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外有仙山》金玉其表

2、第二章

　　“你身上，有神力的痕迹。”
　　“啊啊？”

　　话音未落，两人就落在了万万里外的土地上，
　　“你……”
　　扛不住骤然提升的灵气浓度和超远距的空间传送，子纯猛地一扑地，晕倒了。

　　待子纯悠悠醒转，就看到那个神通广大的怪人保持着她晕倒前的姿势站着，用平淡的眼神看着她。
　　“此处为无垠海中一岛屿山脉。我是此地主人。”

　　纵然子纯性子沉稳，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默默往四处观察，她正坐在一片草地上，手稍微一动就能摸到草叶上的露水，往前看是一片幽深翠绿的树林，郁郁葱葱蔓延往稍远处更高的山峰，往上看是如常的蓝天白云，身后不远处似是一处悬崖绝壁。四周幽静，兽鸟不鸣，只隐约能听到流水声。几个呼吸间，她勉强适应了经脉中的紊乱感，空间倒错的负担也随之减轻了很多。

　　面前此人不论服饰，身姿挺拔，容貌端正，神态间不见凶恶阴狠之色。虽然不清楚无垠海在何处，但举目望去，四周不见人烟，与母河的距离只远不近。能带她瞬息间穿行千里，只怕是如今最强的异兽也没有这个能耐。

　　又等了一会儿，树开口道：

　　“你身上的神力影响十分微弱，你想要让它变强么？”

　　一句话又让子纯把好不容易想到的措辞推翻重来。此人一再说起“神力”，莫非真有那神灵的存在？她……是人还是，“神”？

　　转念一想，眼前存在有此等力量在身，弹指间就能杀灭自己和村子，却没有这样做。又有如此广阔秀美的土地作为领地，自家人晓得自家事，子纯也不知自己身上有何好图谋，便大胆开口问询：

　　“敢问山主，神力为何物？世上真有神灵存在吗？比起直接变强，我更想知道其中原理。”

　　树心中微微满意。

　　子纯瞧她表情也心中稍安，哪知下一秒晕眩感又袭来，这一次扑倒前看到的不是普通地面，而是隔了不知几里距离的地面。

　　树的神识扫过天际，找到了前文明的遗址之一，在空间裂隙中穿梭的神殿浮都。

　　昔日繁华的奇迹之都，坚不可摧的战争堡垒，现今已四分五裂，只主建筑群和一些碎块依靠着铭刻于其上的神言余威在天空中流浪漂泊，空旷寂静，宛如一座孤坟野冢。

　　树转眼一看，子纯正巧挂在一根巨型承重柱上，又晕过去了。

　　人非神魔，异常脆弱。

　　微妙的感觉促使下，树抬手梳理了子纯体内紊乱的血气，打通她头顶穴位，将其转移到了主殿大厅中，继续等她醒来。

　　子纯从未见过这种房子，透过地板之间的裂缝，飞鸟看着都像一颗颗移动的米粒，即使传送的后遗症已经消退，高空的风景令她依然有些站不稳。但山主还在前面引路，子纯心里也明白这是一次将使她受益无穷的机遇，努力迈步往前赶去。

　　很快，子纯惊艳于四处可见的精美壁画，稍稍抛下了恐高。这里的每一块石料上都有细密的铭文，触摸之下，隐有流光。

　　在大殿深处，中心位置有一座雕像，和殿中终其余碎块物品比起来，雕像只是有些细小裂纹。树正站在雕像面前回忆着什么。

　　子纯慢慢走近，抬眼望去，发现此像眉目间竟与山主有几分相似。惊疑间也就没有出声询问。

　　没过多久，树继续往别处走去，子纯举步跟上，状似无意道：“神和我们比起来，怎么样？”

　　“她们很厉害。”

　　子纯略有些沮丧，也不多，毕竟是传说中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神灵。说起来也是自己一时嘴快，这有什么好问的。神灵大人怎么可能和自家村落一样对付几头异兽都费劲巴拉的。

　　想到每次临行前都郑重祷告的队友们，她笑了一下，提起精神跟着树继续瞻仰神族遗址。

　　不过经她一问，树想到了育。

　　育是一个很有志向的神，那个时候神魔二族经过连年的战争，衰颓之态已经无法挽回，最首要的便是新生代的减少。

　　以树的角度来说，神魔皆诞生于天地原理炁，类似于有自我意识的能量聚合体。神族“生”的机会很多，换代很慢；魔与之对应，机会少，换代较快。

　　上古末期，世间已不再有新生神魔。育几乎是最后诞生的一位，她不希望自己的族群只有消亡的结局。

　　育一直在寻找创造生命的方法，在树遇见她时，她正在观察一颗种子发芽的过程。

　　“是你啊。我们已经好久没见过你了。”

　　“树？你就叫这个吗？你看起来还能活好久好久，真厉害。”

　　“我们看起来是不是快完了？我们落到这一步，谁能想到呢？”

　　树其实能感应到，如今她们消逝速度的加快来自祖脉对于各种能量的收束。

　　神魔占据这个世界如此长久，她们的造物如此瑰丽宏伟，但二者的文明发展还未鼎盛，却被互相的连年征伐拖累，末日危机猝不及防地降临，发现时为时已晚，现有的知识对此束手无策，这样亡去，确实是有些遗憾的。

　　“我们为什么会诞生呢？你看这些花———”育伸手一指，无数的幼苗破土而出，迅速长出了花苞，一眨眼便绽放，难以言喻的美丽充盈了她们的视野。

　　“我的法术可以轻易地让它们盛开，很漂亮吧？可我也能瞬间让它们零落成泥。”

　　“我之于此花，正如天地之于我。我族是如此强大悠久，可真到消亡地步，又是这样脆弱无力。既如此，我们为何而生？天地吾母呀……缘何天地生我，天地亦亡我！”

　　树认为，育已经穷尽了她的一切。虽然，显而易见，她失败了。

　　育的理想在她活着的时候没能达成，如今却已经被人族自然而然地实现。属于天地的奇迹之一，创生，对人族而言只是正常地繁衍。人类的个体生命短暂，可她们整个族群的生命力却十分顽强。

　　又看完了几座分殿，子纯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地俯视大地了，她克服了恐惧，甚至开始为这从未有过的视角感到心潮澎湃。

　　“你有什么想法吗？”

　　子纯似乎已经习惯了山主的突然一语，自然地回答：

　　“此地……已经超乎了我的认知，除了赞叹，我只希望能够更了解她们。呃，我是说，如果我们也能建出这样的屋子多好，也不需要飞这么高啦，这些石头看上去就不容易漏雨……”

　　“既如此，待会便赠你一些知识。”

　　子纯只好先道谢，压下远处的好奇心，专注于现下的奇观。

　　她打心底里憧憬这份持续至今的伟力，一想到待会还有询问山主的机会，更是兴致勃勃。
　　她对未知的渴望已经压过了恐惧。

　　树心里在想给她一份神魔纪元大全。

　　神魔纪元大全，是树依据神魔二族对世界的探索记录汇编而成，包括她们对于自身力量的研究、对于当时许多动植物的了解、从兴起到衰落的历史。

　　大致转悠了几圈，子纯告诉山主已经满足。
　　这一次，空间穿梭体感慢了一些，但没有晕倒了。子纯几下便站稳，心中已经不再警惕。

　　神族酷爱在石壁上作画铭文，树这里使用的则是她自己的叶子。为了避免麻烦，树直接将大全叶片递给了子纯。

　　子纯不明所以地接下，平平无奇的绿叶上亮起眼熟的金光，闪烁着奔进她的识海中。

　　不出意外，巨量信息冲击下，子纯又倒地了。

　　这次树没再做什么，这东西确实有点多，只能等她自己消化。

　　“你看了这些，有什么感想吗？”

　　见子纯终于醒转，树主动开口问到。

　　她其实有些好奇，这也是她第一次顺从如此意志行事，这会让不一样的结局出现吗？

　　勉强消化理解了一部分内容后，心中翻天覆地，子纯也迅速整理好思绪，回答道：

　　“神魔生而知之，御使天地灵气如臂使指。人族先天较之前者，弗如远甚；较之当今万族，却已经算得天独厚。现在又受山主的恩惠，即使我的生命短暂微弱，我相信我也能做出一番事业。”

　　树略满意，告诉她从身后台阶走下，下山到平地之时心中念着目的地，即可转瞬到达，且不会晕倒。

　　树趁着子纯看书期间设下了一个法阵，将万万里跨度压缩到山道长度，减弱了空间突变对人体的冲击。

　　子纯最后向山顶施了一礼，才走下最后一阶，一阵轻微摇晃，她重新站在了母河边。

　　确实，子纯并没有让树等太久，一百四十年的时间，对树来说不值一提。

　　她一生整合了中陆全部的人族部落，统一各异的文字、设立历法，驱逐异兽、开垦荒原，建立了属于人类的国度，“子纯”作为初代人皇的名字被记录在属于人族的第一部历史典籍中。

　　最重要的是，她在晚年终于完成了第一部适合人类修炼的功法，并向全国度推广。

　　在发展人族文明的过程中，她从未放弃攫取天地伟力的志向。起初只是她自己摸索，之后和志同道合的伙伴一同前行，再到军阵武装，最后整个族群都能受惠。

　　临终之际，子纯把她最满意的学生，同时也是国度的继承人叫到面前，

　　“斐，你觉得如今的我们怎么样？”

　　斐恭敬答：“在长辈幼时，每日只求生存；在我幼时，每日关心饭食好坏；现在的幼童，每日希冀强大修为。陛下在位七十余载，人族由微末至万族前列，翻天覆地不过如此。”

　　她说着话，眼中闪烁着流下泪来，但她的眼神明亮坚毅，显然一副傲然的模样。

　　“我也会继续您的志向，人族只会更加强盛。”

　　子纯满意地闭上眼，笑了一下，牵动的每一道沟壑都证明这位老人的光阴未曾虚度。

　　良久，苍老的声音最后响起。

　　“斐，要为自己和族群感到信任，同时，你要加倍地谨慎！”

　　“我们能如此快速地取得如今的成就，皆得益于吾年轻时的一次奇遇。一场不可思议的旅途，带回了最深刻的体悟。这些年，随着吾所知愈多，愈能感受到：我们铸就的高楼，不过是她人的地基；我们眼中最壮美的风景，不过是落日的余晖。”

　　“你要知道，吾所得越多，便越发抱有敬畏之心。你要审慎地作出决定，不必走得太快，也不要停滞不前。不要只注意眼前，广袤的天空、深不可测的地底，无垠的域外之海……我们的求索，永远都不能停止。”

　　人皇不再言语，她的生命已然熄灭。

　　那一段如梦似幻的回忆，虽然树未曾作出限制，但不知出于何种考量，子纯始终没有向她人言说。

　　“神魔寿命悠长，实力强大，她们曾经无比辉煌，却依然未能延续，如今只留下断壁残垣，作为存在过的证明。然神魔落，万物生，继承了前者少许遗产的人族尚如星星之火，生机勃勃，她们的痕迹会绵延到何处，还未可知。”

　　树已经着手编写人类大全了。

　　另外，经过子纯的统合和发明，人族的“书籍”每日都在产生，以后或许可以用这个方式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