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难寻她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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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山之巅终年云雾缭绕。蟹青色的天空下一行白鹭振翅飞翔，金色晨曦洒在洁白顺滑的羽翼上，它们冲入那厚重云雾中不见踪迹。半晌，只听“砰”“砰”的碰撞声，又闻凄厉鸟鸣，几只染血鸟儿扑腾着翅跌入悬崖。
透明结界上沾着些猩红血渍，灵力荡漾出水波纹，不消片刻，血液融入结界，消失不见。
结界外青霄白日，结界内黑暗永续，抹上黑漆的参差不齐的宫殿，一式一样的黑瓦与黑墙，黑色犹如粘稠的液体附着在每个物体上。唯有墙上地面镶着的月引珠始透亮柔和。
“应罗星在哪儿？！”
男人隐在黑暗里，他面前的火盆里生出袅袅青烟，一截红色布料搭在盆边，火舌猛地舔上，蹿高的火焰跃进男人阴鸷的眼底。
百晓镜：……
澹台楼雅喑哑的嗓音里泄露出一丝咬牙切齿，“说！”
十八年了，这狗东西每次来就只问这一个问题，它耳朵都起茧子了。但上次沉默过久的悲惨后果它还记得，只好像往常一般敷衍道：“她真死了……诶？”
百晓镜惊叫一声，又狐疑地猛吸青烟中微薄的气息，这一丝气息牵引它看见一双透亮的眼眸。
“啊？她转世啦？！”百晓镜不可思议地吱哇乱叫着。
“不可能。”澹台楼雅斩钉截铁地说。
百晓镜也不信，被恒明仙尊的怜世剑刺中心脉怎么可能还活着？于是它用力地吸着气息，好半天，才懊恼地说：“这件法衣上的气息太少了。”
澹台楼雅垂头喃喃自语，“怎么可能转世……早就……”话头猛地顿住，他从乾坤戒内扯出一条白色学子服扔进火盆里，沉声道，“继续。”
衣物一件件被火焰吞噬，继而是发带、酒杯、羽冠……越来越多零碎的小物件砸入火盆。
“真看不见了……”百晓镜摸了把并不存在的额汗。
澹台楼雅冷漠地看着它。
百晓一抖，又想到这人还有求于它，腰板都挺直了些，“都怪你上次把我劈成了两半！害我好不容易养了些魂魄又残了，不然早就找到了。”
本就没多少的底气随着澹台楼雅的沉默愈发心虚，百晓立刻要求饶，却听他沉声道：“孤给你修补魂魄。”
还未笑开，又听他道：“如若你找不到……本座把你大碎八块扔入九海。”
九海分为无海、镜海、南海、崖海、霖海、不归海、去日海、黄泉海、缙云海。这是要它老命的架势，百晓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可以。”
这买卖稳赚不赔啊，魂魄补齐它便可以重获自由了。一千年，一千年啊！神兽白泽终于要重见天日了！
澹台楼雅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它，“如何补？”
“仆勾山阿木草、南海鲛人泪、纪子穴百目妖、白涯岛凤凰木、丹穴山……”百晓一口气报了上百样物什，最后砸吧砸吧，“一滴神仙血。”
“神仙血。”澹台楼雅冷冷道，“你在耍我？”
百晓反驳，“我没有！”
“天门永闭，凡世无神。”澹台楼雅面露冷嘲，一字一顿说出心底深埋已久的秘密。
“不。”百晓声音沉沉，“祂还在凡尘游荡。”
与此同时，巫雾谷。
一连数十日细雨绵绵，雨丝飘在瓦片上、青石板路、黄泥水里，雨雾薄纱般笼罩着大片青绿庄稼。集市无人摆摊自无人买卖，安静得很，只偶尔走过披着蓑衣，裤腿捞到膝盖的老汉，大概是去田里看庄稼的。
“爷爷好！”一些铺子门前蹲着几个孩童，凑在一起撅着腚玩抓子儿或笑嘻嘻踢毽子，见人就大声打招呼，小脸红扑扑的，露着牙齿笑。
村庄一片安宁祥和，俨然一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景象，奇怪的是，村庄后的崖壁上竟矗立着一座富丽阁楼，碧瓦朱檐、雕梁画栋，怎么看都不应该出现在这。
如此格格不入，村民们却似目盲，头也不抬地路过，大抵是习惯了。
比起华丽的表面，阁楼内倒是素气得紧。装饰简单大气，虽不夺目，却件件价值千金，矮案取自望日崖神木，帷幔出自轩城北家，笔筒来源穆家镇宅玉……
懂门道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阁楼主人的讲究。
娉婷袅娜的粉衣仙子徐徐走向窗边，纤细手指推窗支起撑杆，一袭冷风趁机卷着桃花扑了进来，仙子正欲捏诀，青衣女子大跨几步进来制止，她眉目清秀，长发用梨花木随意挽起。
“这倒是雅致，月华，不必收拾。”
“是。”
“去备些点心吧，我有贵客招待。”女子吩咐道，接着看向后面白衣出尘的仙君，左手虚贴上右手青白手腕，“请坐。”
红泥小火炉咕噜噜冒着热气，一只纤纤素手握住壶把，滚烫的沸水倒入盖碗，本因高温蜷缩着的茶叶舒展开，清新的绿色在碗里绽开，主人家不紧不慢地刮沫、搓茶、摇香、出海……
茶杯轻轻置在仙君面前。
“请用。”
杯内仿若金海，飘浮的茶渣似孤零船只摇摇晃晃，仙君定定看了会，茶叶的清香扑鼻而来，灼热水汽入眼，他轻抿一口，赞道：“唇齿留香，甚好。”
“仙君若喜欢就带些回去吧。”
“我来是有求于你，哪有再顺一手回去的道理？”
“认识几百年了诶，我还以为我们早就是朋友了呢。”女子眨了眨眼，颇为受伤似的看着仙君。
仙君一本正经道：“就算是朋友也不可蹬鼻子上脸。”
女子不知为何哈哈大笑，腰都弯了下来，好一会才直起身，“还是为她而来？”
“是，劳烦你了。”
女子感慨一句，“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日子真难过啊。”
仙君：……
女子挥手，青色广袖在仙君眼前一晃，门窗逐一闭合，桌上茶具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漆黑古琴与一只碧玺香炉。
女子青衫褪去，着一身黑色华服，骷髅和獠牙制成的古怪饰品挂满全身，头顶繁复发髻，面容庄严冷肃。
她手执金色铃铛，腕轻轻一转，香炉便升起缕缕紫烟。乌紫色的长甲拨动琴弦，却没传出任何声音，因为，曲子从始至终都不是给人弹奏的。
君之逝兮离忧，凝荧星兮惟息。
闻巫娥兮招魂，越东山兮乘舟。
焚魂香兮抚琴，愿尔魂兮归来。
魂兮来兮勿疑，参星移兮时迫。
琴舞风兮萧萧，故人归兮昭昭。
泣之涕兮涟涟，席之坐兮言言。
琴声微兮日升，魂影没兮不舍。
阴阳隔兮断鸿，两心灵兮相知。
金州浮家，千年前靠一曲《牵丝引》名震仙界，弹奏此曲再点燃以亡者气息制作的魂香，即可引来亡者在外飘零的孤魂——重情重义者用起渡人渡己，心怀鬼胎者拿来图谋不轨。浮家因此惨遭灭门之祸，侥幸逃生的少家主在乘上兰琴舟后消失在世人眼前。
兰琴踪迹蔽，故人再难寻。
浮罗衣缓缓弹奏完一曲《牵丝引》，她指尖一动，黑色冷气流出。
鬼影无踪，羁绊者来。
浮家招魂之术广为流传，这首《尘客来》的招魂之法却是鲜为人知。鬼与鬼碰过会留下各自的气息，魂香找到气息，再弹奏《尘客来》，就能招来与故鬼有过羁绊的鬼。
黑色瞳仁飞速转动，猛地消失，只剩白仁，浮罗衣拨弄琴弦的动作仍不停歇。
仙君面无惧色，启唇，“问君年几何？”
“而立之年。”沙哑的男声响起。
鬼魂只会记得自己死时的年岁，也就是说这只男鬼死时三十岁。
仙君展开一卷画轴，红衣女子身姿高挑，眉眼弯弯格外吸人却不媚俗——大概是眼神清澈的原因。她笑得格外明媚，叫人看了心暖暖，从上到下一身金器堆在她身上却不显俗气，倒是有几分娇俏。
“可曾见过她？”
“未曾。”
仙君轻拨一根琴弦，浮罗衣身子一抖，嘴角诡异上扬，秀眉微蹙，黑色细丝像孑孓一样爬在眼球上。
“哟，小郎君，找奴家作甚么啊？”
“恕某冒昧，姑娘芳龄几许？”
“妾二十有四了。”
“姑娘可曾见过画中人？”
“没有呐，仙君好生俊俏，要和唔谈谈心吗？”
“……”
“今岁几何？”
“五岁啦！”
“……敢问芳龄几何？”
“哎哟，女人的年龄是秘密，不能随便问的喔。”
“……”
仙君面无表情一次次拨动琴弦，第十次，他叹息道：“问君年几何？”
“古稀之年。”
“劳烦，可曾见过画中女子？”
“见过。”
仙君手一抖，“能否告知？”
老鬼回忆许久，“她不如画上灵动，目光呆滞，像个傻子，大概是丢了哪魂罢……没待几天就不见了。”
“何处何时遇她？”
“不知……大家都是孤魂野鬼四处飘荡着的……”
“可否再想想。”
“华岚府还是天海边……亦或是碧海漾？记不得了……”
“多谢。”仙君面容沉沉，随手捏灭了魂香。
浮罗衣合住眼皮，再睁眼时眼瞳已然恢复正常，她声音虚弱，问：“怎么样？”
“有只鬼见过她。”仙君脸上是少见的凝重，他不想多言，转而问道，“你怎么样？”
浮罗衣让周遭回归原貌，一身青衣衬得她面容更加憔悴，活像随时要断气似的。
“小毛病，休息一会就行。”浮罗衣摆摆手。
仙君不再多问，拿出一个锦盒递给她，“你要的东西。”
浮罗衣支起脑袋轻轻扬眉，声音略微沙哑，“越家千金不换的宝贝你还真拿来了。”
仙君静默片刻，道：“我给越求澜打了两年工。”
“……”
浮罗衣用力憋着笑，眼角眉梢都忍得隐隐抽搐。
“想笑就笑吧。”
“哈哈哈哈！”浮罗衣倒不扭捏拍桌狂笑起来。
“……倒也不必如此夸张。”
“抱歉。”浮罗衣握拳抵唇轻咳，眼中仍笑意流淌，“你说你啊，如此神通广大法力无边，随便找个富贵人家敲诈一番还需要辛辛苦苦打工吗？”
“啊？”仙君茫然地看着她。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帮人降妖除魔收佣金。”
仙君拢起眉头，一本正经说：“降妖除魔乃我等份内之事，若修士都这般做为，该叫贫苦人家怎么办？”
浮罗衣笑说：“谁叫你收穷人钱了，黑心肠的商人遍地都是，随便一个指缝漏点出来就能让一大家子吃喝不愁。”
仙君敛眸，像是在思考她的话。
“你真是在山上待痴了。”浮罗衣呷了口热茶，道：“天玑阁和万福楼都可以接任务，前者是长期雇佣，后者可短期合作。”
仙君眼神一亮，朝浮罗衣拱手，“多谢。”
浮罗衣无奈摇头，“建议你别用这张脸去接任务。”
“嗯？”
“看起来很好骗。”
作者有话说第3章 难寻她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