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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性顽劣 ...

  •   我是作恶多端的大魔头,在江湖横行霸道一百多年后……

      我死了……

      脚一滑,就把命送出去了。

      按照话本子的发展,我应当死得轰轰烈烈。
      ——仙门百家齐齐声讨我的罪行,斥我罄竹难书,叫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然而我冥顽不灵死性不改,随后跳出个白衣仙君拿我证道飞升,亦或者绝美仙子和我同归于尽。

      再不济也得来两句振聋发聩的遗言,千不该万不该死得如此草率啊!

      那天我被自己心爱的小倌哄得多吃了几杯酒,一时酒意上头为博美人一笑就跑去向死对头宣战。

      我虽为魔头,这死对头却也不是什么光风霁月的人物——分明出生高门大户却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作战策略更是令人恶心。一只乾坤戒在手,法器跟菜叶子似的乱扔,阵法幻境齐齐摆上,刚破一个又来一个,偏不跟我正面对上。非得等我碎了他一大堆东西,破阵累得像条狗,才慢悠悠地拔剑和我打个平手。

      此战从兖州打到无海,我的家底被掏空了大半,这时候已经打算跑路了,丢脸就丢脸吧,总比辛苦赚钱一百年一朝回到创业前好。

      我走向执剑而立的澹台楼雅,刚想夸他新剑挺漂亮,哪晓得突然脚下一滑,胸口便直直地向他的剑撞去。

      若说躲那定是能躲过去的,可我这么一滑溜,藏在袖中的百晓镜直接向他甩了过去。

      我勒个亲娘啊!为了得到这东西我可是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

      他看见了!别想和我抢!

      还好我的身法不错,但当我得手时他的剑尖已然刺破了我的法衣,凌厉杀气逼得衣襟里的护心镜弹出防御罩。

      无碍,我的龙鳞护心镜曾挨过半仙全力一招,就算是九天望月枪也休想一击戳破。

      等等,他手中剑…
      通体银白,剑身一面刻神女抱日,一面刻北斗七星。

      是…怜世剑?

      银色寒光一闪而过,剑面倒映出我惊愕的双眼,“哗啦——”防御罩清脆的破碎声让我身躯一震,耳畔又是一声铮鸣,我的护心镜,碎了。

      我靠还真是。

      “澹台楼雅!你个卑鄙小人!!”我哀骂一声后直挺挺倒地,怜世剑的剑气瞬间将我冻成了个硬邦邦的木桩。

      我听见身体撞上船板发出“咚”的一声脆响,接着是轰隆的雷声和澹台楼雅几欲冲破苍穹的怒吼。

      “应罗星!!!”

      狗登,你叫你祖奶?

      我蜷缩住四根手指,中指笔直挺立,奋力做下这个动作后便在剧痛中昏厥过去。

      前世记忆停在此刻。

      我万万没想过自己还能转世,毕竟那可是杀尽天下魔物的怜世剑啊,刺中心脉妥妥的魂飞魄散。
      难不成我当真是天命之子?

      但……我是真的不想再打工了啊!!!

      今生,我出生在偏远的宜诸洲,万象界近一半的凡人都生活在这里,也就是说——此地,很穷。

      哈哈,我真想把脖子搁在怜世剑上!活了一百多年打了八十多年工,好不容易在物价贵得要死的兖州有了自己的家业,结果没了,全都没了!一朝回到创业前了哈哈哈哈!

      哈……

      唯一能在我乏味的幼儿时期聊以慰藉的便是——我的爹娘是修士。修士的孩子自然比普通凡人的孩子更容易步入仙途。

      算是有了盼头。我磨了磨牙龈,心中盘算起自己的后半生。

      先努力打工去兖州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再努力修炼把澹台楼雅捅成筛子,最后努力奋斗将越仙门做大做强。

      对,就这样……
      呵呵……

      晃着两条莲藕般的胳膊,我陷入了沉默,随后身子一趴把头埋进乳母怀里。

      好大,啊不是,好软,阿呸,好香。

      好吧。
      灵犀阁八十三楼甲号书架第八排第四本《万象·应罗星列传》有记——色中恶魔,男女不忌。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香香。

      ——

      六年后。

      老天,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一直到猫烦狗嫌的年纪我才知道同澹台楼雅的那一战给我丢了多大的脸。

      “话说澹台楼雅提剑便飞上花楼,当着满座宾客的面,他方寸大乱,剑尖直指玉琼林咽喉,怒斥一声。”

      说书先生猛一拍醒木,“你究竟给应罗星下了什么迷魂药?!”

      额…什么意思……

      “玉琼林方知应罗星死讯,被澹台楼雅如此质问,当即手捂心口,眼泪簌簌滚落,好一幅西子捧心状,直叫人心生怜惜。”

      “澹台楼雅却是一颗铁石心肠,他仍咄咄逼人,‘你这祸水,究竟用何妖法迷惑了她?’”

      ……祸水?说谁?

      说书人略一停顿端起了茶杯,喝茶的间隙立马有人拿着匣子讨要银钱,我默默蜷缩住身子,往桌底角落凑了凑。

      家中是阿娘管家,她看似柔弱,却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不喜我凑热闹,便真是如何软磨硬泡也绝不松口。给她闹烦了,只须冷哼一声,爹自会给我一顿打。

      我打了个冷颤,心中嘀咕,偷摸出门要打,听书也要打,那怎么着也得玩回本吧。

      钱币的碰撞声叮呤咣啷砸入耳中,直叫我五根手指头发痒,“不争气!”我压着声音唾骂,“你有钱吗?玩得起吗?呸,穷鬼!”

      没钱抵物,没物走人。留下的听客吵嚷了起来,有人道我和澹台楼雅是走相爱相杀路线的旧情人,玉琼林是引诱我背弃誓言的小三。

      嗯?

      又有人道,我与玉琼林早已私定终身,怎奈他意外沦落红尘,澹台楼雅便在此时趁虚而入横刀夺爱,做了小三。

      ……

      离了小三这故事编不下去了吗?

      真是敢胡诌。先不说玉琼林并非矫揉造作之人,就说澹台楼雅……他可从不踏入那些烟花巷柳之地。

      我冷笑一声,不愿多想,低头呷了口茶。

      “哇!这么苦?”我的脸皱成一团,把茶叶拨到唇边,正想呸出去时,身体却本能般定住,“唰——”,整齐的拔剑声蓦然响起。

      “……”

      “翼卫杀进来了!!!”

      一道嘶声裂肺的惨叫牵引起不断的哀嚎。伴着刀剑相撞的争鸣,房屋轰然倒塌,大火烈烈燃烧。

      “翼卫杀进来了!快跑啊!”
      “娘子!我的娘子!!”

      “别走啊。”低沉而嘶哑,犹如从寒潭深处爬出,带着刺骨寒意的声音敲打在众人心脏上。

      数十个穿着黑色劲装,面覆黑漆恶鬼面具,腰挂长刀,气势肃杀冷厉的翼卫挤入不大的茶馆,他们散开,为穿着褚色劲装,衣绣菊花纹样,头戴同色帷帽的男人让路。

      “诸位在此妄议尊上旧事,莫不是嫌命长了?”

      我握紧了手中的茶杯。

      前世就察觉到了澹台楼雅的异样,刚得手的宝贝后脚就上拍卖会。本以为他在金屋藏娇,没想到居然是在建皇宫……

      万象界十八个家族各霸一方多少年了,他居然想要当皇帝?

      我那时只当笑话来听,根本没想到他会成功,还是在我死后成功的!我才死六个月他就拿下了十方州,仅一年就让慕、云两家俯首称臣,短短十八年打下半个万象界。

      杯子在手中裂开一条条缝隙,我恨恨咬牙,早不打晚不打,偏偏等我死了打,这狗东西在防我?

      想了想,我又乐了。也是,要我早几十年有这想法,估计现在都坐了十几年的龙椅了,还有他澹台楼雅什么事?

      话说他打宜诸做什么?还来了凡人最多的莲城,这凡人扎堆的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

      我捻了捻指腹,垂眸深思。

      脑中浮现出宜诸洲地图,一条条山脉河流之走势逐渐明晰,迷雾破开,我了然地“啊”了一声。

      现今的时节,他是冲着唯有仆勾山才能生出的阿木草和二八山百年一结果的弥曦果来的吧。前者刚好今日长成,后者将近九日开花。

      莲城生在两山之中,当真是平白受此无妄之灾。

      我摇了摇头,心下惋惜莲城对面的天音门,天音门的姑娘一个比一个倔,怕是少不了来场硬仗。

      我撇撇嘴。可比青山派那堆墙头草有骨气多了,澹台楼雅真是什么人都敢用。

      带头的是青山派掌门吧,连手指上的门派印记都没洗就迫不及待地出来仗势欺人,丢人。

      “我呸!万象界哪来的皇帝?”

      循声望去,只见头发花白的老妪直挺挺地站着,她抬手指天,声音铿锵顿挫,“畜牲!”

      “八百年前恒明仙尊一剑劈开人界天池山灵脉,让路边乞儿也能修炼!千万百姓反抗朝廷,打倒皇室!而今仙凡两界合为万象,再无那凌驾于众人身上的高贵血脉,再无那高低贵贱之分!”

      “澹台楼雅贪得无厌,欲壑难填!天谴有时,报应不爽!届时尔等无耻之尤必将死无全尸!”

      “你这老妇!”前青山派掌门今澹台走狗沈兰山拔刀怒斥,“胆敢诅咒尊上!”

      “那又如何!”老妪厉呵一声。手中虎头拐杖重重磕地,浑厚的灵力注入拐杖,没在地面如水波般四散开攻向翼卫。

      “砰砰砰——”

      翼卫整整齐齐地被掀翻出去,登时,疼呼一声声叫出。

      倒是有几分实力,只可惜……

      我暗暗窥视众人,除了那老太再无人反抗,皆跟鹌鹑似的瑟缩着。

      只可惜双拳难敌四手啊。

      我兀自唏嘘。

      昔年我恶名昭彰,住在穷山僻壤都少不了侠肝义胆之士不远万里前来除恶,走在路上都能蹿出个行侠仗义的姑娘,随便找个人打架能变成一对十。

      澹台楼雅竟能让修士连他的走狗都不敢伤。
      混得真好。

      我感到牙酸,他确实聪明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当皇帝呢?
      要不……篡个位?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细胳膊细腿。
      得了,连剑都拿不起。

      视线穿过桌布缝隙,只见那老妪步伐稳健,行云流水地穿梭在翼卫之间,手拿拐杖下打腿杆、上锤头颅、横击手肘、前怼胸口,几步间便将几个翼卫打了个鼻青脸肿。

      “废物!”沈兰山暴呵一声,卷起火球朝老妪打去。老妪反应迅速,支起防御罩抵挡,两人一时僵持不下,翼卫趁势包围,挤在一块黑乌乌的一团,遮住了我的视线。

      忽地,一只桌腿飞到桌底,插在我脚边,吓得我连忙画了个传送阵。

      用空体内灵力,却还离家百米远。往日热闹非凡的长街此时空无一人,空气中弥漫着死寂,推车斜倒滚落一地蔬果,不少东西被踩得粉碎。

      我走近一个还算完整的小摊,挑了几个顺眼的把戏揣进兜里,逛了一圈捡了个干净的肉包和一些零嘴才乐颠颠回家。

      绕到院后,狗洞有些小,我把东西塞了进去再塞自己的脑袋。

      “逆子!”

      “……”

      完了我爹!

      不等我咕蛹回去,阿爹眼疾手快地揪住我的后衣领,一声不吭直接藤条伺候,疼得我直扭成黄鳝。

      “疼疼疼疼疼!!爹!!我错了!”

      “错?你还知道错?”爹下了狠,往日都挑皮厚的地方打,今个专打皮薄的地方。

      “我不该偷跑出门,不该看小黄通风报信不顺眼就把它挂树上……”我觑着我爹的神色,又道,“我不该拿人东西不给钱。”

      “狗东西你还拿人东西不给钱?!”

      诶嘿,他没猜到啊?

      “忘了!我只是忘了!”我急忙狡辩。

      “不告而取,谓之盗。小时偷针大时偷金。王八蛋,我现在就把你手剁了以绝后患!”爹怒目圆瞪,唤出自己的大刀。

      五百多斤的大刀“咚”一声磕在地上,刀刃锃光瓦亮,散出杀气凛凛。

      “爹你消消气,三思而后行,咱家有个没手的孩子,可少不了左邻四舍议论啊,难不成你想让所有人都骂你心狠手辣虐待亲子?”

      “我何时怕过那些麻雀嘴!家里多个残废总胜过多出个应罗星澹台楼雅!”

      爹啊,应罗星正在挨你的竹条你开心吗?

      “阿剑只是活泼好动了些,心性是好的,这些小毛病多花些心思总能改正,哪里能长成那等混世魔头?”喂我长大的乳母着急劝说。

      “就是就是,我怎么可能成为澹台楼雅那样的人。”我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我自然不可能成为澹台楼雅,我是应罗星啊。

      爹横了我一眼,“过些时候我带你上门赔罪,再有下次也不必砍手砍脚了,我直接送你去投胎。”

      我故作害怕地缩着脖子点头,暗自腹诽,若有上辈子的功力,谁送谁投胎还真不一定……

      爹收了刀看向阿娘,又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抄起藤条往我身上招呼,“你还回来作甚!叫他们把你抓去剥皮抽筋得了!”

      谁敢?!!
      好吧,现在谁都敢……

      “天杀的!一群狗仗人势的王八蛋!”我爹恨恨骂道。

      “你生气骂他们去啊,凭什么逮着我一个人揍。”我小声嘟囔,可修士的听力不是一般的好。

      “小兔崽子,我生你养你,还揍不得你?”

      我想说,是我娘生的我,你就在榻上使了个劲而已。至于养我?还不如扔了我。一岁喂我吃馍差点把我噎死,两岁一脚把我踹沟里,三岁掰折我手腕。

      但我不想挨打,干笑两声举手发誓,“我发誓!下次看见翼卫铁定撒腿就跑。”

      娘捏着帕子压了压眼角的泪,“她爹,别拿藤条打了。”

      “就知道娘最疼我。”

      “唰——”

      长鞭破空,娘将鞭子狠狠一甩,抽起尘土飞扬,“把她给我吊起来!!”

      “哎哟!”阿娘管家,乳娘不敢拦,只能在一旁绞着帕子干着急。

      “娘!呜呜!”爹熟练地把我吊在树上,并顺手施下了禁言咒。

      娘的鞭子还是头次落在我的身上,我这才知道这东西带电,难怪爹的头发那么炸。

      “死孩子你真是要气死我!!”鞭子每落下一次她就要骂我一声。

      “叫你乱跑!叫你乱跑!”
      “你就皮吧!”
      “哪日让那杀人不眨眼的翼卫逮了我也不管你!”

      “你知道天音门是什么下场吗?!”
      “五百六十八无一活口!”落在我身上的力道越来越轻。

      “往后莲城……”娘的声音低了下去,“只能在畜牲手底下讨生活了。”

      似是元神出窍,娘的身子像是轻飘飘的纸鸢,随风摇晃。爹抱起娘走向卧房,乳娘一拍大腿急忙跟上爹的步子。

      把我晾树上了。
      得,今晚要吹风了。

      呀,我爹回来了。

      “以后别再乱跑了。”灵刃飞来切断绳索,我直直坠下,爹稳稳接住我。

      嘴上的桎梏消失,我连忙道:“爹我记住了。”

      “翼卫杀人不眨眼,”爹刚毅的脸上溢出几分淡淡的忧愁,“阿剑,乖些。”
      “我知道了。”

      “疼吗?”
      “有点。”
      “疼就对了,给你长些记性。”

      温和的灵力缓缓治愈着身上的伤口,丝丝凉意抚平灼热的刺痛,爹把我放在床上时我早已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本性顽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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