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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徘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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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一直保持着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别的变化,他眼睛睁大,颤着眼瞳看陆钱,颊上飞红如白瓷扑粉。
尾巴骤然消失在空气里,只有陆钱手上还留着些绒软温暖的触感。
“…好。”
如果说之前他的声色是奏得有序的弦琴低音,此刻这声吐出来的便是新手的乱扫,音低又快,连着气息不稳地抖。
陆钱收起笑,神情平了些。他看着空无一物的手,又握了握。“腿上也没有别的什么触感了,真神奇呢。”他这样想着。
顺着尾巴消失的地方往上,乌黑的发被暴遣天物地绑成捆稻草样。有碍观瞻。陆钱索性也用刀割断,把它解了下来。
扯开结,拉下布条,断掉的布团混着几丝黑发一起往下掉。捆久的头发有些乱,陆钱便把手插进发丝里顺。它们的主人有些不适应,躲了一下,又意识到不对,绷直了身子,把脑袋靠回来。
“乖。”
陆钱不会束什么精巧的头发,但这也没什么影响。他把手虚按在脖颈的位置,又游移到头上,最终只是将发丝抖散。
将刀插回原处,他伸手将左臂的外袖往上拉开,露出里面一圈圈缠着的浅色绑带,然后右手双指夹出条薄刀片扔出来。
陆钱扯下那条绑带,将薛慈的头发拢成一股系上。
不太像样,但瞧起来还有几分随意的风采。
“好了。”他退几步到薛慈身前,说:“进屋。”
薛慈伸手向后碰了一下头发,看给他梳头发的人。他的眼瞳已经变回去了,现在安静地将眼前人映在眼底。
陆钱让侍卫拿水来,薛慈踩着他的影子亦步亦趋跟着。吩咐完回头,陆钱就看到了他学着侍卫们低头的样子。
朝屋子走了两步,影子也动了两步,于是薛慈挪着换位再踩上。
“你在干什么?”陆钱问。
“阁下的朋友们都是这样做的,我正在尝试这种礼仪……”
“不……你不用学这个。”陆钱感觉遇到了什么令人头疼的家伙“先进屋。”
陆钱领着他走,在屋里落座。
这边近来很少用到,侍从又多在东边,很难兼顾,故此器具上都有层薄灰。陆钱懒得费事叫人,捡了块布帛简单拂了下。
“对你自己还有什么记忆吗?”他看着端正坐着的薛慈问道。他得到了一个摇头。
“种族?”还是摇头。
“你能打过……不,你能在三个呼吸内解决外边的那些人吗?”点头,然后摇头。
“不想伤人?”没有动作。
“是没必要吗?”点头。
为什么要这样做?那双眼睛这样说。
“好,我大概明白了。”陆钱思索了一下,决定放松一些:“你为什么不说话?”
然后看见薛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唇,又在空气里画了个圈,并拢手往外扇。他看陆钱没明白,犹豫了一下开口:“我认为阁下能理解我的意思。以及这里的灰尘太多,我不太想说话。”
陆钱沉默了,这是在顺杆爬?还是察觉到我态度转变?
送水的侍卫刚好过来,把茶壶杯盏一齐放在桌上。于是他倒了一杯茶,说:“喝吗?”
茶水被接了过去,薛慈一口饮尽。他喝完也没有将杯子放下,拇指蹭着杯壁,朝陆钱微笑:“多谢阁下,可以再来一杯吗?”
“你随意。”
这时候反而无所谓灰尘了么,借口?陆钱想着,然后看见他一手半覆着杯,一手提着壶倒茶。总之就是不愿意碰到桌子。
算了。陆钱看着他干裂的唇想,我跟只傻妖较什么劲。直钩子弯来弯去想反而麻烦。
他让外边的人关了门退后,说:“有耳朵吗?还是尾巴和耳朵只能选一个放出来?”
“可以都让人看见,但是会不舒服。”
“是需要其他的东西来放,还是放出来有其他的影响?”
“都有。”
“嗯,晚餐你想吃什么?”
薛慈愣了一下,他没料到话题跳得这么快,抿了抿湿润了些的唇,他回答道:“都可以,我不太确定……但我不吃人的,阁下。”
“我想我应该很好养的,而且很合算。”
陆钱顺势问:“你可以为我做些什么?”
薛慈放下茶杯,认真地看向他:“我可以保护你,只需要一个住处和一些书。阁下,您说过的,我很听话不是吗。”
陆钱站在门前不远,他背着光看不清神色,只是微微低着头看着薛慈的方向,他说:“当然。”
“我的承诺一直有效,你可以任何你想要的,我拥有的。”
为了得到想要的,陆钱可以毫不犹豫花掉任何东西。毕竟当了这么多年二世祖嘛,他想。
“之后会有人拿些东西让你看,现在…”陆钱走到薛慈身侧,看见他白衣沾上的尘土,说:“需要洗漱吗?或者衣物?”
薛慈一一回答:“需要的。劳烦。”
于是陆钱喊人进来,让人带他去清洗。衣食器具倒是没问题,但论到住处,东院有哥哥在,就算有人看着他也不放心让人往那边长待。但西院,这里的侍从早被他搬空了,要调也没人调,且让人横穿来去也不是事。
他想了一会,干脆把薛慈安置在后花园的阁子里。邻近东院,但有罩楼阻隔,正好能解决问题。况且他不是要空气干净吗,那里花池树石在,空气极清。
陆钱觉着可以,这事也能先告一段落了。他坐着喝了点茶,乘着橙红的余晖往书房走,在心里抹掉一页。先等那本妖怪书查完,虽然有结果的可能性不大。
路上有块石子,他踩上去,又提腿走离,无所谓地想,管他呢,没结果的事也不缺这一个。
他继续往前走,迎面扑过一阵风,一条青裙摆闪身躲在了他身后。然后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阁下,你与她说。”
陆钱抬眼便看见仙儿提着长枪往这里走。
青裙……也是,侍卫的甲胄又没多的,没了小厮,能征用的就只剩下侍女的衣物了。陆钱看着仙儿怒气冲冲的脸,脑子里直接横着条推测结果,这是换完被回来的仙儿看见当偷衣服的贼了。
这都算什么事儿。陆钱木着脸。
薛慈倒是不慌不忙理了理罗裙,还朝前面颔首,惹得仙儿气极。
顾及这家伙躲自家少爷身后的动作,仙儿怕有隐情,手中长枪按下不刺,瞪着薛慈说:“这人不是我们府里的,还偷穿侍女的衣裳,我怕是刺客试探了一下,哪知他转身就跑。”
陆钱肯定了她的警惕性,并进行了安抚。然后他扭头看薛慈,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他这身装扮惊了一下。
虽然远算不算丑,但极古怪。薛慈长相并不是刚毅的类型,穿女装不会太违和。但他穿上总让人有种在利剑上坠宝石的违和感。偏生这人就算这样也还是那副不在意的样。
陆钱定睛打量了他一会,什么也没说,只跟仙儿解释了一下情况。
现在起他才对薛慈放下一点心。
空谈太虚,建在其上面的推测也未必是真。但加上行为和反应,那可信度就高多了。
“我想我们会相处得不错。”他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