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真爱》饭团的公主

4、谎言绅士

　　浴缸边，大量盛开的曼珠沙华和夜皇后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诡谲而艳丽的光泽，像金属一样流光溢彩，比宝石还要更加夺目。

　　在自然界的法则里，越美丽的生物越危险，鲜花也不例外。

　　伶舟小的时候，奶奶曾给她买过一本植物百科全书，那是她儿时最钟意的读物。她记得红色曼珠沙华的鳞茎含有生物碱利克林毒，人误食后会产生呕吐、痉挛等症状，严重的甚至可能导致中枢神经系统麻痹，引成生命危险。至于夜皇后郁金香，它的花朵会释放多种天然毒素，人与之长期接触后会有头晕、呕吐的中毒风险，有的人甚至会因过敏而休克。

　　伶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进入洗手间的时间并不长，紧张导致的呼吸加速反而会让她不可避免地吸入更多带着花香的有毒空气。头顶的灯光开始发散、摇晃，她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眩晕，当机立断地抬手拉开了洗手间的门，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

　　进来之前，她看到外面也摆满了鲜花，那些花里可能也混杂有曼珠沙华和夜皇后，或者别的什么有毒的花。她只想快些告诉季凛，一定要离那些花远一点。

　　“季先生！”

　　“你出来了……”

　　季凛听见伶舟的声音，从不远处的隔间里拐出来。他单手插/在西裤的口袋里，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被脚步不稳的伶舟扑了个满怀。

　　“抱歉，失礼了。”

　　伶舟在季凛怀里小幅度摇了摇头，这话本来应该是她说才对。她正一手搂着季凛的脖子，一手撑着他的胸口，整个上半身都靠在了他的身上。要不是被他牢牢地扶着腰，现在她肯定已经摔在地上了。

　　空气里甜腻的花香已经完全被季凛身上的味道取代，她感觉自己进入了一道名为季凛的无形屏障，在屏障内，世界里只剩下淡淡的双氧水味和他身上本来的味道，清冷凉爽，像他这个人一样。

　　“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带你去医院……”

　　伶舟抬起头，视线里是季凛放大了的美丽面容。他浅色的眼睛闪着清明冷静的光，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好像离得很近，又好像离得很远。

　　伶舟看着他冰面似的平静的眼神，终于冷静了下来。她表现得太过激动了，几乎是一种面对季凛处于危险境地时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一切都“得益于”昨晚的那次占卜。她忘了，此时此刻，只有她是那个有着未来记忆的人，也只有她感受过两人之间那种融进血肉里的羁绊。对于现在的季凛而言，她不过是个陌生人，他所有温柔的行为都是出于习惯和教养，而不是对她的喜欢。

　　她默默松开支撑在季凛身上的手，自己站了起来。一切都要慢慢来。

　　季凛拉开窗帘，将伶舟扶到了阳台的藤椅上。

　　阳光透过蓝冰柏细小的灰色针叶打在伶舟捧着玻璃杯的手上，晶莹破碎。玻璃杯里是季凛刚泡好的柠檬水，她不自觉地缩紧肩膀，想要把自己藏在蓝冰柏庞大的阴影中。

　　“抱歉，季先生，第一次来就给你惹麻烦了。”

　　“为什么这么说？”

　　“你之前说过，在家里习惯了不拉开窗帘的……”

　　“啊，其实我也不是很在意，只是习惯了。倒是你，真的不需要去医院看看吗？”

　　“真的不用，我缓一缓就好了，现在已经基本没事了。”

　　“所以，伶舟小姐，你的意思是自己是因为洗手间里的郁金香不舒服的？”

　　“嗯，应该是的。季先生，你买花材的时候，老板没有和你提起过曼珠沙华和郁金香的毒性吗？正常情况下，他们是不会建议在室内养殖数量如此庞大的有毒鲜花的。”

　　“没有，这些花都是朋友送的。我对鲜花不感兴趣，他把花送来的时候也没提起过花是有毒的。”
　　“朋友送的？难怪你不知情。”

　　伶舟点头，又歪了歪脑袋。

　　“不过，季先生，你为什么没事呢？按理来说，你接触它们的时间应该比我接触它们的时间要长才对……”

　　季凛单手插兜站在阳光里，皮肤白得刺眼。他眯了眯眼，又迅速恢复了平静无波的表情。

　　“那间洗手间的新风系统坏了。”

　　“嗯？”

　　伶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突然想起来，那间洗手间的新风系统坏了，一直没来得及修。我想，这可能是造成你在里面不舒服，但在别的地方没有事的原因。”

　　“原来如此。”

　　伶舟顿了顿。

　　“也对，也有人宣称郁金香的毒性其实是没有挥发性的。所以我刚才还有可能只是单纯的有些被闷到了。总不会是季先生的问题……”

　　“我？我的什么问题？”

　　“嗯……总不会是因为季先生不是人，所以才不会对有毒的花中毒吧？不然该怎么解释只有我不舒服了，你却一点症状都没有呢？”

　　季凛看着伶舟，勾起一个浅浅的笑，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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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载音响正播放着一首舒缓的古典钢琴曲，伶舟坐在季凛车上副驾驶的位置，看着车窗外急速后退的街景，安静地思考。

　　人生的发展有时和外面飞扬的柳絮没什么差别，杂乱无章，难以预测。即使她拥有通过茶叶占卜预知未来的超能力，也无法准确地预测下一秒自己的人生会出现什么样的转折。就比如二十四小时前的她，一定想不到在接下来短短的一天内，她将会经历些什么。

　　躺在室外的长椅上过夜、前往陌生男子的家中吃早餐、坐在豪华轿车的副驾驶里听西洋乐曲，她今天做了很多以前从来都没有做过的事情，只因在昨晚睡前按下了那枚凭空出现的诡异按钮。虽然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但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毕竟这件事情荒诞且离奇，和她以往按部就班的人生也完全背道而驰——她要为了金钱让身边的这个男人爱上自己。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不论是许久没出现的系统君、跟踪者，还是现在她身边的季凛。

　　吃完早餐后，季凛坚持要亲自送她离开。

　　“伶舟小姐，你打算去哪里？”

　　“嗯？”

　　“不是把家抵押了吗？为了那个交易。”

　　“哦……你竟然还记得。”

　　“所以，你有别的可以暂住的地方吗？”

　　伶舟想了想，答案自然是没有。她现在必须尽快和系统君联系上，在季凛身边不方便。

　　“季先生，还是不麻烦你了，我自己会想办法解决的。”

　　季凛温和地笑了笑，语气却不容置疑。

　　“我送你。”

　　伶舟拗不过季凛，一时半会儿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便还是说了出租屋的地址。

　　汽车驶入了伶舟熟悉的街道，她意识到了什么。

　　“季先生，请问可以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吗？我想打个电话。”

　　“嗯，当然可以。”

　　伶舟根据自己的记忆，在拨号界面输入了妈妈的电话号码。昨天晚上，她只想尽快摆脱那让人窒息的看不见希望的人生，现在回想起来，系统君那句意味不明的话——“你人生所有的过去都会被抹去”——让她感到一阵迟来的心慌。

　　手机播放着熟悉的默认铃声，在电话被接通前，一切都是未知数。

　　拜托，千万不要有事。

　　“喂，您好，哪位？”

　　“妈……您好，我是伶舟晚。”

　　“什么晚？”

　　“伶舟晚。”

　　“伶舟晚？不认识。伶舟志倒是知道一个，姑娘，你是不是打错号码了？”

　　听到妈妈的声音和爸爸的名字，伶舟超速的心跳终于趋于平静。她松了一口气，还好，看来他们只是忘记她了。

　　“对，是我打错了，抱歉女士，打扰您了。”

　　电话被妈妈挂断，伶舟此时才真正清醒地认识到，她的人生，重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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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伶舟小姐，再见。”

　　季凛坐在车内，隔着车窗向伶舟道别，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他的语气让她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觉，就好像他不是单纯地在说什么告别的客套话，而是很肯定他们还会再次见面。

　　伶舟安静地目送着季凛的车子远去，直到它消失在狭窄道路的尽头。她转身走进昏暗的居民楼，像是从舞台上退场的演员，在无形的幕布后走向无法预知的未来。

　　她停在了304号的木门前，这就是她曾经住了三年的地方。掉了漆的木门上贴了一张A4纸，白纸黑字，“空房出租，租金面议，王女士：136****1208”。真是奇了，这东西昨天分明还没有的。

　　想到这个月的房租刚交了不到两周，她不由得叹气。眼下别说是钱了，她身上连根多余的线头都没有，吃和住都是问题。

　　“系统君？你在吗？”

　　伶舟在脑子里召唤了几声，但迟迟没人回应。算了，系统君一如既往地不靠谱，看来还是得靠自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她先将长裙卷到膝盖处，然后推开走廊的窗户，徒手翻了出去。家里的空调外机上个月刚清洗过，干净得有些滑脚，她在上面留下了两个小小的脚印，又踩着它迅速翻进了304号的阳台。

　　“哒哒。”

　　随着高跟鞋落地的轻响，伶舟终于久违地回到了“家”。她叉着腰环视一周，有些哭笑不得，她还真没见过这么具象化的家徒四壁。不过，情况虽然糟糕，但也在她的意料之内。现在没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了，既然“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她必须好好利用起来。

　　她要拯救未来的自己，拯救未来的季凛。

　　伶舟拉开木门，带起一阵潮湿的风。余光里似乎有个人影在楼梯间一闪而过，又来了，那种不妙的感觉。伶舟警惕地从隔壁邻居门前的装修垃圾中抄起一根木棍，弯腰时注意到304号门前的地毯上放了什么东西。

　　她蹲下身捡了起来，一共有三个东西，分别是一张写着她的名字的身份证，一个只有她的户口本和一张崭新的银行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