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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怎么还有反转 ...

  •   夜入三更,原本只是荒凉的永慈寺,在接连索走了范大成范小舟两兄弟的性命后,彻底变成了阴森的荒山古刹,衙门重新找人修好了钟架,将座钟重新升了上去,只是这一回,这钟只怕是彻底不会再有人敲了。

      永慈寺大火过去后,高和尚高震霆搬了出去,辰慧如今依旧躺在镇上的医馆里不省人事,永慈寺失去三位主人,日渐凄凉,再无人靠近,这个时候,若是再有人在寺中受袭,那可真是喊破天都没人能知道。

      后室的窗台上,穿着袈裟的黑斗笠人正被一根从窗外伸进来的麻绳紧紧勒住喉咙,两只脚在地上一顿乱踩却始终借不到力,只能发出“啊……啊……”的音节,最终停止了呼吸,靠在窗下一动不动。

      片刻,窗外探进一颗头。

      男人一手还紧紧攥着麻绳,另一只手小心推了推地上的黑斗笠人。确认对方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他松了一口气,弯身把尸体搬出了后室,一路连拖带拽拉到了前院的座钟下。

      还好方才那根麻绳足够长,他可以就地取材,将尸体挂到座钟后,并将麻绳的另一端拴到厚点的房梁上,那上面全是和手里这根一模一样的上吊绳。

      “嘿!啊!嘿!哈!”男人用气声给自己喊着号子,用尽浑身力气将尸体拉到了他估量好的高度。完成这一切,他已经筋疲力尽,但他还不能休息,因为这个可不是在开玩笑,这是在杀人。想到这儿,再疲惫的一双腿都还能迈得动步子。很快,他便消失在了通往后院的小门。

      过了不知多久,钟后的尸体突然动了。

      “尸体”刚被勒住了脖子,又被人吊到了这么高的地方,一开口嗓子就是哑的,在无数次无声的惊呼和剧烈的咳嗽后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尖叫,动静小的好像一只随时会被人捏死的虫子。

      但也够了——虽然站在地上并不能清楚地看到“尸体”的每一个动作,但也足够了,足够确定座钟后的他还活着,并且很快就会发出更大的求救声,直到喊来后殿那几个外来人。

      看到这一幕,他还是决定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月光从背后照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和钟架一般高,记录着他一路爬高爬低,终于在后殿的横梁上找到了麻绳的另一头。将“尸体”放下前,他要做的事只剩一件,那就是要在“尸体”等高的位置做下一个标记。

      一切就绪,他把能看到的细节都记在了脑子里,包括但不限于麻绳打结的方式,固定麻绳的角度等。完成这一切,他终于解开了横梁上的麻绳,将“尸体”放了下来。

      “尸体”落地,两条腿都是软的,神志迷离间,只记得自己应该和对方说了一声“谢谢”,然后便伸手准备接受对方的搀扶。左等右等等不来搀扶,倒是胸口一紧,“尸体”低头,这才发现胸口不知何时还插进了一把刀。接着,连感受到痛的机会都没有,“尸体”眼前又陷入了黑暗,再没亮过,这回是真的变成了尸体。

      月光下,影子手里握着一把刀,刀刃的部分已经完全消失在了对面的身体里。影子拔出刀,蹲在尸体旁确认了伤口的位置,连尸体脚上的麻绳都不用解,就又将尸体重新吊上了钟架。

      这一次,他确定自己不像那屠夫一般有劲儿,于是自作聪明将麻绳系在了一旁的圆石上。石头带着另一端的尸体,他只要滚着那石头走便能轻松将拉绳的力气分解,直到尸体升到了和方才标记等高的位置,他将麻绳按照前人的打结方式重新拴回到后殿的上吊横梁上,一切便大功告成了。

      最后,站在钟架下,他仰面看着自己的杰作——画面看起来和前人离开时一模一样,天衣无缝。他忍不住暗自在心中窃喜:做到这个程度的话,恐怕就连那屠夫自己都看不出在他之后还有人动过“尸体”,毕竟,衙门那群草包最忌讳过早把案件细节透露给嫌疑人了。

      想到这儿,他拍拍手,弯腰把圆石归位,同样消失在夜色中。

      与此同时,钟架后的“尸体”又动了,他大喊一声,“放我下来!”,接着就保持着倒挂的姿势伸手拨开了挡在眼前的黑布,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圆眼塌鼻,做不出表情,正是衙门的老熟人——刘贵枝。

      *
      刘贵枝落地第一件事便是拔走了插在自己身上的假刀。

      假刀没开刃,可以伸缩,刀柄的位置还有一个钩子,可以挂到衣服上,单从影子里看,和真刀插进肉里的效果一模一样。

      “范大成四年前就已经死了,为鬼之后,闻不得兰草的味道,一闻就会有灰飞烟灭的危险。然而事发的那一夜,范小舟怀里却揣着一包拳头大的兰草香囊,直到他的尸体出现在钟下,他身上的兰草香都还很浓郁。以范大成捅刀的那个距离,不可能闻不到,他一直到第二日自缢却都没有出现任何不适的症状。”把斗笠扔到一旁,她当即便道,“这说明,范大成当夜捅的很可能根本就不是范小舟。”

      “姑娘的意思,范小舟死亡当夜,范大成在后院遇到的那个黑斗笠人,和袁幸运在后室勒死的范小舟,很可能是两个人?”一旁荒草动,瞎子寻着声音走到了亮处,看过一切,他似乎已窥得一二真相。

      “是。”刘贵枝点头,“身体的反应是没法说谎的。范大成始终没有闻过兰草的症状,这说明他当晚遇到的并不是怀揣兰草的范小舟,再加之,范大成为了儿子不受牵连,在遗书中撒了谎,他其实一直到晕倒前都没能看到斗笠下的脸,所以其实……哪怕对方不是范小舟,范大成也发现不了。”

      刘贵枝说话间,牛头正从后殿中钻出,他脖子上挂着一个木板,上面写着“袁幸运”三个字,表明他方才扮演的是袁幸运——也就是那个将刘贵枝从后室拖到了座钟下的男人。

      “我猜这也就是袁幸运能在范大成捅伤能通后再遇到活蹦乱跳的’范小舟’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范小舟能起死回生自愈伤口,而是因为那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两个人分别被伤害一次,看起来就好像一个人被伤害了两次。真正的范小舟当然有力气和袁幸运在后室搏斗,因为那个时候他身上根本就没有伤,他身上的刀伤,很可能生成于遇见袁幸运之后——来自第三人,也就是除去袁幸运范大成之外的第三个,隐藏凶手。”她说着摊手向身后一指,马面从另一侧走了出来,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木板,上面直白写着“隐藏凶手”四个大字。

      “范大成没捅过范小舟,范小舟身上却有刀伤,那便说明,范小舟身上那一刀的来源另有其人?”

      手里拿着纸笔,马面颇有启发,边问边记,“在袁幸运将范小舟挂到座钟下后,还有一个人,又将范小舟降了下来,补了一刀后,最后又把尸体吊了回去?”

      “是。”刘贵枝说,“范大成在遗书中自述,自己用来捅范小舟的那把刀,在他醒来后就不见了,但事实却是,那把刀事后被发现就躺在范大成晕倒的草丛里——正中间最明显的位置,那个位置,范大成醒来就算再晕,也不可能看不见。我那时就觉得奇怪,按理说范大成那时已经写下遗书决定自尽了,应该没有理由在这件事上撒谎,他醒来的时候应该是真的没在草丛里找到那把刀,之所以衙门来搜查永慈寺的时候,那把刀又重新出现在了草丛里,很可能是因为有人先从晕倒的范大成身上偷走了那把刀,然后等用完后又扔回到了草丛里。这一点,范大成也在遗书中明确写到过。”

      所以又是为什么,明明永慈寺后院的柴房前就放着很多刀具可以用,这个偷刀的人还是一定要顺走范大成身上的刀呢?——范大成的那把刀,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一旁马面闻言眉头微动,这才明白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姑娘的意思是,偷刀的人就是隐藏凶手?此人偷刀的目的就是去捅范小舟?”

      “是。”刘贵枝面无表情,“范大成那把刀除了豁了一个口哪都不特别,偷刀的人之所以一定要从范大成身上偷来这把刀,全因它捅进过黑斗笠人的胸口。范大成的记忆中,范小舟胸口的伤口就应该有一个豁口。凶手必须把这道豁口完全复刻到真正的范小舟身上,才能让范大成误以为范小舟是自己杀的。不然等日后事发,还不用等衙门的人调查,范大成在知道尸体的伤口并无豁口后,自然就会明白自己没有杀人。凶手想要’移花接木’的计划也就泡汤了。”

      “移花接木……”牛头一摸胳膊,只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移花接木,把“凶手”的身份接到袁幸运和范大成身上。

      闭寺大典将成为能通在禹城镇的结束,大典过去,能通就要离开,去到无人能及的北境。意味着有冤有仇的,这便是他们最后能来讨回公道的“机会”。“机会”吸引来范大成袁幸运,两人先后对“能通”动手,凶手正是利用这一点,想出了一招“移花接木”——只要袁幸运范大成两人都以为人是自己杀的,那从某种角度看,人就真的是他们杀的了。

      和以往那些杀人案都不同,范小舟案的真凶企图欺骗的对象并非是衙门,而是两个“凶手”。范小舟身上刀伤的位置和形状皆和范大成前夜捅下的那一刀相符,袁幸运第二日在钟下见到的范小舟也和他前夜离开时也并无差别,两人自己都觉得自己就是凶手,甚至带着这一误解多次使用手段与衙门周旋,最终被识破,在证据和口供皆能对上的前提下,面对这样的局面,衙门又岂会怀疑也许自己判错了案?

      范大成夺走了自己的生命,袁幸运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设计了一整套掩人耳目的手法……案子如此破下来,又有谁能想到,两个根本不是真凶的人会为了一具根本不是自己杀死的尸体付出如此大的牺牲呢?

      谁都想不到,范小舟最终竟然毙命于第三人之手。

      范小舟没有被袁幸运勒死,身上的刀也不是范大成捅的,他既不是袁幸运杀的,也不是范大成杀的,衙门抓回来的两个凶手,都不是真正的’凶手’。

      “凶手只要能在真正的范小舟身上完美还原袁幸运范大成两人本应留下的痕迹——刀伤,和尸体最终被吊在钟架上的样子——那么,他就能完全隐藏在两人身后,就好像没有存在过。”说着,刘贵枝又将手上的假刀用力捅进自己的胸口,以示范例。

      话说完,院子里一片鸦雀无声,几鬼逐渐意识到这桩案子远比他们想得要复杂,莫名沉默了下来。

      一旁负责扮演“隐藏凶手”的马面更是很应景地取下了脖子上的木板,好像从没参与过这场试演。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喃喃,“如果当晚能通和当晚被范大成捅伤的那个人并不是同一个人的话,那范大成当天晚上在院子里遇到的那个戴着黑斗笠的人又是谁呢?”

      瞎子皱眉,心中随即产生一个可怕的想法:“难不成……?”

      “是。你猜的没错。”刘贵枝一眼看穿瞎子的担心,“当晚挨下范大成那一刀的黑斗笠人,很可能就是凶手自己。”

      牛头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怪不得他能知道准确地知道那刀插在了什么位置!原来挨刀的就是他自己!”

      范大成在院子里捅了一个戴着黑斗笠的人。这话说起来很简单,但其中细节却远远不是一句话便能说清的。刀是正着进反着进的,捅了多深,具体位置在哪,肋下第几节骨头,抽刀时的角度是偏左偏右,等等等等……

      凶手能将一切都毫无偏差地转移到真正的范小舟身上,以至于范大成自己都被骗了,绝不是单纯躲在暗处用眼睛看就能看出来的结果。

      “刀就是从凶手身体里抽出来的,伤口还留在他身上,他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时,只要低头看看自己的伤口就能明白了,该向左偏还是向右偏,捅了多深,肋下第几节骨头……一切的一切的,都印在他自己身上呢。”

      刘贵枝干瘪的声音,和这阴森却又有些寂寥的夜色意外相配,直叫人听得想冒冷汗。

      “我推测,当晚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凶手先在院子里遇到范大成,因为黑斗笠,范大成误将凶手认作能通,为了求证能通与成霜的关系,几度意图让凶手摘下斗笠,两人在此过程中发生冲突,凶手被捅伤,范大成则被打晕在了草地里。凶手命大,挨过一刀并未出现性命之忧。事后为了杀死真正的范小舟,他顺走了那把带豁口的刀,想要归还时,范大成却已醒来离开,他只好将刀丢在原地,日后如若范大成回来找回刀,便自然会以为当晚只是天黑没看清,刀其实一直就在旁边的草地里。却不想,范大成根本就没给他这个机会,转天便’杀死’了自己。”

      竟是如此……众鬼沉吟,依旧沉浸在匪夷所思的氛围中。

      半晌,不知谁人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问出了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想到的问题,“那……这么说,范小舟并没有被袁幸运勒死?他直到被吊上钟架都还活着?”

      刘贵枝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已无心去找提问的是谁。

      案子破到今天,曲折变化不止,乱花迷人眼,拨开云雾,唯有一点永远不会变,那就是凶手的目的——从始至终都是要范小舟死,只要范小舟死干净了,他的任务就完成了。如果只是为了使出诡计迷惑衙门,手段再花俏也不过是画蛇添足本末倒置。

      凶手想要范小舟死,就是一切事情的起因。

      其人之所以会费尽心思与力气将范小舟放下又升起,只可能是因为他发现范小舟又醒了过来。

      “袁幸运将范小舟勒倒,挂到座钟下。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这一段时间里,没有人有机会靠近范小舟。此后袁幸运离去,所有人都在后院睡觉,没人知道钟下的范小舟情况,应该就是这个时候,凶手发现座钟下的尸体竟然又动了起来。”刘贵枝说着抬头看钟,心情复杂。

      听到确定的答案,牛马不禁一阵唏嘘。想到倒吊于座钟下的范小舟,一睁眼看到身下已遥不可及的土地时的心情,绝望与死亡的气息瞬间蔓延开来。

      这样的感觉同样折磨着瞎子,无人问津的角落里,他站在荒草中,已有些出神。

      命运弄人便是如此,如果凶手当真恨能通入骨,那么当日见到范大成袁幸运先后来索命的他一定是开心。

      只可惜乐极生悲亦是如此,命大的范小舟竟然这样都没咽气——范小舟没死透,如果不及时补刀,他很可能就要被当日睡在大殿中的刘贵枝等人救下。

      此时此刻,摆在他面前的最好的选择,无非就是利用范大成,用自己的方式将那一刀移到到真正的范小舟身上。这一刀,既能要范小舟的命,又能让范大成的误会继续下去,两全其美。

      “钟上的范大成又动了,这就是凶手最不想看到的;如果不赶紧动手,范大成可能就得救了,这也是凶手最不想看到的。”刘贵枝继续着,“当晚亲自经历,亲眼目睹先后两人来索能通性命的他,一定不会放过这天赐良机。他因此无可奈何选择了这一招’移花接木’的手段。”

      ——将范小舟从钟上救下,原封不动将范大成那一刀还给他,再尽可能按照袁幸运布置尸体的方法,将尸体吊回去。只等第二天太阳升起,一切都和昨夜袁幸运离开时一摸一样,他也就好像不曾存在过。

      然而百密终有一疏。

      刘贵枝解释:“为完美复刻刀伤的豁口,凶手不得不从晕倒的范大成身上顺走那把刀。却不想刀用完,等他回来再想将刀悄无声息的放回范大成身上的时候,范大成已然清醒,并已离开那片草地,凶手错事将刀放回的机会,只得将刀丢在草地中,制造刀是被范大成不小心落下的假象,然而又令他没想到的是,范大成不光注意到了这一点,甚至还将其写在了遗书里。

      另一方面,袁幸运也曾在自述中曾明确表示,自己是徒手将范小舟的尸体拉到钟架上的,并未借用任何工具。凶手能模仿袁幸运的成果,却无法完全模仿袁幸运吊起范小舟的过程——他没有足够大的力气,必须借助工具——这也就是,院子那颗干净石头的秘密的真相。”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怎么还有反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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