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何生》乘风北归

65、尊重

　　徐佳颖在一个礼拜后回国
　　而季南却因为工作，经历了半个月焦头烂额的忙碌，时常比徐佳颖还要晚回家

　　两人之间的相处时间也大大缩水，接受不了这种落差的徐佳颖当然是满腔哀怨
　　季南也只能计划着忙完了再弥补

　　半个月后，工作总算是告一段落
　　本已请好假的季南却只能看着徐佳颖带着未被安抚的情绪坐上前往大洋彼岸的飞机
　　送走了徐佳颖，季南回到公寓收拾了一下便带上吉他，开车前往花鸟市场买了些花肥

　　看到洁白如玉的百合花，想到香谱里有提到过一款和谐香《雅集》就要用到百合花，于是买了两大捧，准备研制几块试试
　　南郊漫山遍野的竹林于炎热的夏日是极其清凉幽静的人间仙境

　　季南也关掉空调，开窗吹着清香自然风，听着竹林里热闹的蝉鸣，好像也缓解了送走许佳颖的愁绪
　　恍惚间似乎看见竹林里有兔子在吃草，眼角一弯便有了再来寻它的念头
　　一路悠哉的缓速开到灼华轩
　　待搬完东西，换了身衣服
　　扣上草编遮阳帽就带上相机缓慢走在盘山公路上，一个小时，兔子没找着

　　倒是在竹林里取到好些不错的光影景致
　　一路沐浴着清凉舒适走回灼华轩的季南，却见徐佳颖的车旁停了一辆黑色宾利……
　　端相机的手摩挲了一下，还是从脖子上取下了相机，缓缓走近门楼站定

　　看了看头顶的蓝天白云，静静的呼吸了几个回合，才见司机下来拉开了后座车门

　　一双穿着高跟鞋的腿缓缓的跨下了车门
　　呵～几年前在咖啡店里要自己做出承诺的人，终于来了
　　当她下来站定时那一刻，季南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见她一身低调奢华的衬衫短裙套装……

　　季南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蓝色棉麻衬衫和牛仔短裤，全身加起来还不超过300……
　　但依旧抬头微笑，看着她踏着优雅的步伐缓慢走近自己
　　阳光明媚，晃得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那下巴和嘴角的轮廓自己怎会不熟悉呢
　　待走近了季南，她才上下打量了季南一轮，语气平缓的对季南说
　　“天气热，开门吧”

　　季南也微笑着掏出钥匙开了锁，推门走了进去，身后的女人也随后跨进了门
　　季南带着她走过那条自己亲手打造的繁花小径
　　绕过莲池，推开了主楼大门，侧身让女人先走进了大厅

　　女人站在大厅中央打量着屋内的装潢，而季南则走进客厅把相机和钥匙，手机，全放在了茶几上……
　　这才返回大厅微笑着对女人说
　　“请跟我来”

　　随即走向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女人也跟着上了二楼
　　走到茶室门口，季南脱了鞋子走进去开了空调
　　见女人也脱掉了高跟鞋走近了茶桌
　　“请稍等”

　　季南说着就端起茶具又下了楼
　　待季南在厨房清洗干净茶具，再把管家事先备在冰箱里的西瓜和葡萄等拿出来洗干净装盘

　　这才端着托盘返回茶室
　　女人已经坐到了蒲团上看着她
　　而季南只是安静从容的将果盘放在桌上，然后开了茶盘开关烧水泡茶

　　坐下之后才把草编遮阳帽取下
　　待烧水的空档，才看向茶桌对面那个女人的脸
　　盘到脑后的头发一丝不乱，只是鬓角已有了几缕白霜
　　皮肤保养得很好，但额间眼角俱已有了沧桑痕迹，眼神依旧冷硬，但不似记忆中犀利

　　珍珠耳饰遮盖的地方露出一点老年斑块。嘴角的弧度也不似记忆中冷漠
　　“你变了”
　　女人平和的开口打沉寂

　　季南微微弯了弯眉答道
　　“陈董，您也变了”
　　随即关掉了茶盘开关，开始泡茶
　　女人也安静的看着季南泡茶，待季南开始滚杯，才又开口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久没来找你吗？”
　　季南微笑着抬眸答道
　　“当然知道，但人的想法总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改变的”

　　说完又继续轻缓操作着泡茶流程
　　女人又继续看着季南泡茶，嘴角不着痕迹的向上扬了扬
　　“陈董～请喝茶”
　　季南微笑着奉上了茶汤
　　而陈董则轻点了一下茶桌才伸手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季南这才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陈董见季南也放下了茶杯才又开口问道
　　“你想过以后吗？”
　　季南迎向对方的目光，如实回答
　　“世事无常，一切随缘”

　　陈董微微皱了皱眉，缓慢喝了一口茶，语气却缓和了一些
　　“我只有一个女儿”
　　“嗯，您当年对我说过”
　　陈董看了一眼季南手上的戒指，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茶桌

　　季南随即便续了茶
　　陈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现在才来找你吗？”
　　季南摩挲着茶杯，依旧微笑着回答
　　“相信陈董早就知道这边的情况，没来…是不想佳颖分心”

　　“嗯！你很聪明”
　　随即牵了牵嘴角，语气又缓和了一些续道
　　“现在时代不同了，而且她父亲过世前跟我说过，是我们一直太严厉，她才会有逆反心理”

　　季南也缓声回应着
　　“其实，佳颖只不过是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并不是非要和您对着干”
　　陈董轻笑了一声
　　“呵，这几年来，她所做的这些，不就是为了气我当年找你吗？”

　　季南摩挲着茶杯，看着她微微颤抖的嘴角，许久才回答她
　　“当年的事，其实我并不觉得陈董做错了”
　　陈董诧异的看向季南
　　“你不恨我？”

　　季南轻轻摇了摇头
　　“我为何要恨一个给了我机会去看清自己不足的人，而且还是佳颖的母亲，无论哪一条，我都该感谢您”
　　陈董思索了一会儿才又问季南
　　“如果我还是像当年一样，要你离开我女儿呢？”

　　季南似乎早就知道她会这么问，微笑着答道
　　“陈董，如果您和佳颖都认为我是问题的根源，那么我会离开，否则，还会有无数个我出现”

　　陈董手一顿陷入了沉思，季南也不打扰她，只是静静摩挲着茶杯
　　待两人各自都已缓慢喝完了一杯茶，陈董才叹了口气
　　“她父亲也走了几年了，佳颖又总是这么冷冰冰的对我，一辈子的心血到头来是这个结果”

　　季南则轻声打断
　　“陈董，世间事根本没有什么结果，人只有体验过程的权利……
　　恕晚辈直言，佳颖是个独立的个体，而非任何人掌控和雕琢的作品”
　　说完看了看陈董
　　陈董则皱着眉，但还是点头示意季南继续

　　“我承认，从物质层面来看，您赋予了她令人万分羡慕的家庭背景、教育背景，甚至赋予她生命！
　　传承给她良好的教养、审美，但这些并不构成爱的完整意义”

　　陈董又喝了一口茶疑惑的看向季南
　　“什么是意义？难道我为她安排的人生全无意义吗？”
　　季南轻叹口气反问
　　“那么在这个过程当中，您觉得自己和佳颖的具体感受是什么呢？”

　　陈董顿了顿手，陷入了沉思
　　季南也喝了口茶，茶汤已经凉了，而且还淡了，于是也不管她
　　自顾自的拿起茶匙刮掉了旧茶叶，准备重新泡一盏
　　待季南又奉上一杯茶，才又缓声打破长时间的沉默

　　“陈董，相信换了另一个女孩子，会欣然接受您提出的条件……
　　毕竟遍地是追逐物质财富的人，可钱……真的能买来您要的结果吗？”

　　陈董舒展了眉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缓缓点了三下茶桌回道
　　“我知道你清高，当年居然拒绝我给的钱，那如果我现在依旧胁迫你离开她呢？”

　　季南无奈的苦笑着摇头
　　“陈董，我当年在乎的东西，如今已偿完人情了，陈董觉得还有什么能胁迫我呢？……
　　还是那句话：如果您觉得我是问题的根源，那我会无条件离开”

　　陈董牵了牵嘴角笑道
　　“那你就不在乎和她分开？”
　　“我已经不是四年前的我了，万事随缘……
　　能同时成全你和佳颖，我没什么好犹豫的”
　　听季南这么一说，陈董一怔
　　“那你和我女儿在一起到底图什么？钱也不要，也不在乎结果”

　　季南喝了口茶才开口回应
　　“很简单，惜缘……
　　而相比起我的问题，陈董来的目的应该是解决您和佳颖之间的问题才对”
　　“嗯，的确”
　　“那么我就继续回答刚才所说的意义问题”

　　陈董也放下茶杯
　　“嗯，你说”
　　季南随即便从大环境转至个体缓声叙述自己的观点
　　“从全球时代文明发展来看，未来的群体大趋势将是精神文明

　　也就是从物质追求转变为精神追求，这种转变也可以从两个时代人之间的代沟二字来体现
　　相互不理解，甚至不尊重彼此获取精神价值的方式

　　试图将自己的价值观念强加给对方，让对方按照自己认为对的方向发展，显而易见
　　这可能符合某一阶层群体规则，但却违背了个体自由意志”
　　季南说完见陈董皱了皱眉，知道她是听懂了重点，于是静静看着她，等她回应

　　陈董果然微怒道
　　“你意思是我不尊重她？”
　　“嗯”
　　“你应该知道没人操控的船只是会迷失方向的吧？”

　　季南则喝了口茶，反问
　　“那……您觉得佳颖是人还是船呢？”
　　见陈董只是看着自己，不回应，季南只好微笑着继续

　　“长期被禁锢的人质，要么永远不再踏出禁锢圈，要么向禁锢自己的人发动攻击
　　前者会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后者会患上利马综合症，当然我的比喻可能严重了些

　　我要表达的是，您一味的强调你给予了什么，却从来不愿意去接纳和尊重对方真正想要的……

　　所以双方整个过程中所得到的感受都不会是快乐，轻松，自由。您觉得我说的对吗。”

　　陈董不自觉的点了点头，良久才开口
　　“你继续说”
　　季南却只是喝了口茶回道
　　“我说完了，如果有冒犯到您的，还请谅解我的莽撞”

　　陈董却诧异的看着季南
　　“没了？那……”
　　季南则甜甜一笑
　　“嗯，您和佳颖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只要尊重她的选择，自然就好了……
　　而且佳颖根本就没有您想象的那么叛逆”

　　陈董终于弯起了眉眼
　　“嗯～那我的女儿从小是很乖巧懂事的，只是这取向问题上一直不悔改”
　　看着对方笑起来的样子，如此的熟悉，季南的语气也不自觉的温柔了起来
　　“
　　陈董，其实人们的幸福跟心灵感受休戚相关，不取决于外部因素，自然……也就不局限于性别”

　　陈董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才抬手看了看手表
　　又冷冰冰的看着季南
　　“今天先这样吧，你说的我听到了”

　　季南则淡然一笑
　　“那我送您出去”
　　“嗯”
　　待两人走到了大厅门口，陈董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季南说道
　　“以后出了汗别马上吹空调”
　　“……啊？”
　　季南一懵，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跟自己说个

　　但对方说完又径直走向了院子，季南也只好跟了上去
　　“这些花都是你种的？”
　　陈董指着一簇簇的蔷薇和玫瑰看向季南
　　“额……对……”

　　陈董捧着一朵红色的玫瑰闻了闻，随即才转身向门口走去
　　待送到门口，司机马上下车给她开了车门

　　季南则安静的站在门楼下目送车子掉头向山下离去
　　关于刚才与陈董的聊天，自己的确是有言辞犀利的地方
　　但还是那句，世事无常，一切随缘
　　一路悠哉的欣赏了花花草草，检查了一下生长情况，准备这几日给施肥……
　　再把菜园子重新种上时令蔬菜
　　当下便如此吧，至于明天……
　　呵～谁知道下雨还是打雷呢？

　　待回到屋子里，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整理的百合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才打算去洗澡，准备睡个午觉再起来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