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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承诺 ...

  •   国庆是今年的最后一个长假了,学校里决定,放完了国庆,初三之后的假期能取消的都要取消,放学时间也从之前的不到四点调整到了六点。

      等老师将这个消息说出来时,班里发出一阵抱怨声,那岂不是连寒假也要缩水了?

      不过欣慰的是,至少国庆还是不打折扣。临近最后一节课,教室里三三两两的同学聚成一团,都在讨论着假期的计划。有的要和家长进城,有的要留家里干活,有的算着时间要出门疯玩。

      上课时,宏宇将一张小纸条从座位下悄悄塞给了子昂。

      子昂接过纸条,不动声色地移到桌面上,打开,上面的小字写着:国庆有什么打算?

      子昂快速地在纸条上回道:没有打算,在家背书。

      宏宇抽过来,看了一眼,顿时觉得失望,又写道:一起去爬山,好吗?

      重新递给子昂,子昂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但还是接过来,打开,看了一下,犹豫了一会,点点头,表示可以考虑。

      宏宇放宽了心,在课本上写着爬山的计划。越写,越觉得开心。这次爬山,自己一定要准备的妥妥当当。

      骑马山在太平村的大南边,离村里有□□公里的样子,怎么去,成了要解决的第一大难题。

      有了,把阿爸的那辆装着小发动机的自行车骑着,不一会就能到。宏宇想起来阿爸暑假里买的那辆车,想起来可真是奇怪,那本是普通的二八大杠,阿爸找了城里的修车铺,装上了一个很小的发动机,还是要加汽油的那种。从此就可以不用蹬踏板,车也可以走。不过缺点就是声音大,开起来突突突的,像小拖拉机一样。宏宇费了个把月的劲,才勉强学会怎么开。

      不过,有总比没有强,至少去骑马山的这段路可以顺利解决了。

      宏宇在纸上写下“阿爸的车”,接着开始计划下一步,要带些什么东西?

      水,可以待会去小卖部买几瓶汽水,还能买一些零食,辣条、话梅、米花...

      宏宇在纸上涂涂画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奋笔疾书、认真听课呢。子昂瞥了他一眼,突然想笑,也不知道这人在干什么。

      骑马山是一座不高的山,算起来也只不过一百多米。这里地处平原,能有一座山,已是不容易。虽比不过那些崇山峻岭,但说起骑马山,也很值得当地人骄傲。

      抗日年代,骑马山是一个抗日连队的指挥部,这里背靠太平湖,面向平原,是最佳的阻敌地带,时至今日,爬到山顶,还能看见那个用水泥围起来的几间小房子,铁丝网缠绕在墙头,倔强地不肯生锈,好像还在告诉大家,有他们在,敌人就不能过来。

      以前骑马山的脚下,有一个小的养马场,是给当时驻军长官的马专门修建的。听村里的老人讲,以前总能看见一个个年轻的军官,骑着马在山脚下奔腾着,当年骑马山下面的一个村里,还有一个女人嫁给了其中一位军官。只是后来,部队拔营,那女人也跟着军官迁走了,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关于他们的消息。

      所以,以后人们都习惯性地叫它骑马山。

      下了最后一节课,班主任来班里布置大扫除的任务,宏宇和子昂被分到操场。

      学校的操场,其实就是一片被学生踩得光秃秃的土路,两边的篮球架,也没有了篮网,身上绿色的漆,也掉了一多半。

      宏宇背着大扫帚,子昂一手提着垃圾筐一手提着簸箕,跟在宏宇的后面。

      “哎都去一边,我们要扫地了!”宏宇指着还在打篮球的三个低年级学生喊道。

      那些学生看见宏宇,匆匆散开。

      “你可真是霸道,我们扫地也不耽误他们打球啊。”子昂说。

      宏宇转过头,一把将子昂揽着,拉到了和他并排的位置。

      “你这人,仗着自己架子大,弄疼了。”子昂一个踉跄,差点被绊倒。

      宏宇哈哈笑着,“谁让你比我矮,气死你喽。”说着,还不忘吐着舌头。

      “神经病。”子昂赌着气说。

      “是是是,我来扫,你蹲着就行。”

      “不行,我又不是来吃干饭的。”子昂看着宏宇,虽说穿的衣服厚了些,但还是能看到,宏宇笑起来时,凸起来的胸部肌肉,也在动。搂在他脖子上的胳膊,能明显感觉到硬邦邦的,再看看自己,真的是手无缚鸡之力。那把大扫帚,宏宇很轻松就能背起来。

      要是背自己,对于宏宇来说应该也很容易吧。子昂想。

      操场不大,只有宏宇和子昂在打扫着。挥动着大扫帚,尘土也被带起来,子昂在旁边被呛了好几下。

      “我说,你就不能慢点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扫龙卷风呢。”子昂眯着眼,捂着嘴巴说。

      宏宇停下来,看着旁边好似受委屈的子昂,笑着说:“好呢,是我大意了。”说完,宏宇将扫帚扔到了地上,掸掸手,撸起胳膊,半蹲在子昂身边。

      “怎么?累了?”子昂伸出手,将宏宇头发上的灰尘仔细地拍了下去。

      宏宇很享受的样子,说:“被人关心的感觉真的很好。”

      子昂停下手,“切,不弄了。”

      “哎哎,继续嘛。”说着,握着子昂的手,按在了自己头顶。

      “我说,你国庆真的和我去爬山吗?”

      子昂像抓虱子一样,逮到了一根白头发,“你有白头发。”

      “害,早就有了。”宏宇淡淡地说。

      “给你拔了?”子昂问。

      “拔吧。”

      子昂揪住它,一个使劲,拔了下来,放在宏宇的眼前,“未老先衰啊。”

      宏宇接住头发,用手指搓着,“你去不去啊,别打岔话题。”

      子昂还在扒拉着他头发,看还有没有白头发,“去啊,听您安排。”

      宏宇握住子昂的手腕,放到脸上摩擦着,笑着说:“又白又嫩。”

      子昂快速抽快手,朝宏宇头上拍了一下,“不害臊。”说着便起身,“快点扫吧你。”

      宏宇站起来,甩动着快蹲麻的脚,伸起懒腰,“后天上午七点哦,我去接你。”

      子昂拿起竹筐,朝刚扫出一小堆的树叶走去,“知道了知道了,大少爷快来扫地吧。”

      宏宇开心地看着他的身影,幻想着后天的情景,忽然豁然开朗,心情大好,抬起头,看着天边已经泛红的云彩,迎着绚丽的夕阳。

      学校里学生的嬉闹声,不绝于耳。这时刻,就像画一般。

      ... ...

      骑马山并不高,但是在山顶,就可以俯视整个太平湖,太平湖就像装满了水的碗一样,安安静静的待在那里。

      山并不难走,加之多年前修的工事,上到山顶也只需要半个多钟头。

      爬到尽头,再一个小转弯,就是指挥所的位置。这是一个半坐在山体里,带着几个瞭望孔的混凝土建筑。周围的山草疯长,本就隐蔽的房子,若不是熟悉的人,很难找到入口。

      “你瞧,那就是当年的指挥所。”宏宇边走边用脚踩出一条小路来。

      子昂走近些,半蹲在地上,从瞭望孔望去,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

      “我来带你进去。”宏宇自告奋勇地说。

      子昂有些迟疑,“里面不会有什么吓人的东西吧?”

      “你猜。”宏宇故意降低了声调,颇为神秘地说。

      “你可不要吓唬我,我胆子小。”看得出来,子昂确实胆子小。

      “没事,你跟在我后面,这地方我来过很多次啦。”宏宇拍着胸脯保证道。

      “暂且相信你,你可别忽悠我。”

      “来,手给我。”宏宇伸出手说。

      子昂看着他。

      “别磨蹭,手给我。”

      子昂将手伸过去,宏宇拉着他的手,低着身子,朝里面走去。

      指挥所的门很小,大约只能容得下一个人侧身进去。

      “之前这里是铁门,后来被什么人拆去卖了。”宏宇指着墙上留有的铁锈说。

      里面的空间却不小,因为是因山而建,所以指挥所从外面看起来很小,但是后部掏了一个足有三十多平方的空间。

      阳光顺着三个小瞭望孔射进来,形成了三个立方体光束,照在身后的墙壁上,上面还有着当年粘贴的地图痕迹。

      整个小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几根烂木头,就是到处都是的山草。

      “听老人家说,这里当年被鬼子占领了。”

      有些墙皮上,还隐隐约约能看到用黑墨水写的日文。

      “之后这里的东西就被拿完了,其实东西也不多,就几张桌子,还有钢盔、水壶什么的。”

      从闷小的房间出来,阳光有些刺眼。

      山脚下是几个村庄,再往前看,就是莫大的太平湖。

      山上的风很大,刮得人耳朵有些疼。

      “这是湖风,不是山风。”子昂说。

      宏宇仍牵着子昂的手,风吹的他头发卷了起来,吹的双手之间的汗瞬间变干。

      一个共同的画面在他们脑海中浮现出来。

      半个世纪前,那些驻扎在山上的抗日军人们,也是像他们这样,坐在石头上,看着眼前的大好河山吧。

      秋去冬来,四季交替总在不经意间。

      时间,也就在不经意间悄悄流逝,等人们察觉过来时,已是即将曲终人散。

      今年的春节如同去年,也如同前年、大前年一样。相同的人、相同的事,做着相同的动作,甚至放着相同的鞭炮。

      整一个寒假,都没有再见到子昂的影子,头一次少了一个人的年节,可能得有一段漫长的适应时间吧。

      大半年时间的相处,让宏宇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他说的话、习惯了他的笑、习惯了他突然的忧伤、习惯了他总能给人欣慰的眼神。

      习惯到宏宇认为,人生从来只有相聚而没有分离。

      而这种感觉,随着即将毕业的脚步,越听越真切,而愈发担心焦虑起来。

      照常的还是冬去春来,温暖的日子孕育了香樟树的新芽。上午的时间慢慢变长,而和子昂相处的时间,却慢慢变短。

      过了清明,下了几场大雨,日子才稳定热起来。

      清明也是初三年级,最后一个正式假期了。

      清明假期的最后一个下午,子昂刚从县城里赶回来,等到了和宏宇约定好的地方时,宏宇已经在那里等了一个多小时。

      他弄了条小木船,拴在木桩上,坐在船边,一动不动地盯着通向湖岸的小路看。

      等子昂的身影出现时,宏宇朝他招了招手,子昂也招手回应。

      “慢点,从那边上来。”宏宇自然地伸出手,示意子昂握住。

      一人坐在一边,小船还是没能保持住平衡,总是宏宇那边更朝下一些。

      “我们去哪?”子昂问。

      宏宇说着解开木桩上的绳子,“跟我走就行。”

      “嗯嗯。”有他这句话就行了,子昂知道跟着他没问题。

      绳子解开,宏宇拿起船里的木浆,插在水里,往后一划,小船便动了起来。

      “一起划吗?”子昂看着他问。

      “不用,你不会划的。”宏宇淡淡地说。

      宏宇心里有很多话,但看见了他,一句都说不上来,不知道是因为害怕尴尬,还是恐惧,或是其他什么。只是自顾自地一下一下划着。

      刚下完雨的湖面,飘荡着朦胧的湖气,一股子泥土和湖水的腥味,随着小船越往湖中走,而越来越强烈。

      天不算的晚,鲜红的霞光,倒影在泛起水波的湖中,异常刺眼。

      “你找我来想说什么就说吧。”子昂大约也知道了他想说什么,这种话,需要有人先挑破。

      宏宇停下手里的桨,小船随即也停了下来,往后看去,已经快看不到湖岸了。一阵阴冷的风吹过来,不禁让人打起寒颤。

      “你扫完墓了?”

      “嗯。”

      “怎么样?心情还好吗?”

      说错了,谁去扫墓心情会好啊。宏宇心想。

      “还行吧。”

      “我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子昂看着他。

      “以为你会哭,会不来找我。”宏宇低下了头。

      子昂的脸上,看不见一丝表情。

      “伤心是肯定的,但是不能一直伤心,而且现在我的主要任务是努力备考。”

      宏宇搓着脚底的麻绳。

      “你要上高中了,真好哇。”

      子昂没有说话,还是宏宇在自言自语。

      “算起来,也就一个半月了。”宏宇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眼睛极为坚毅的少年。

      “46天。”子昂说。

      船边的水,扑通一声,一条小鱼冲破水面,一跃而起,又跳入湖中。

      “还记得,你跟我讲过的那个向水而生的树的故事吗?”

      “我记得。”

      “说完的那晚后,我一直在想着他们俩”

      “只是一个故事而已,没必要这么当真。”子昂说。

      “说的是,只是一个故事,或者说,只是一个传说吧。”

      “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是那个男的,我会怎么样?”宏宇说。

      子昂笑了笑,半只手伸在水里,拨动着,“如果你是那个男的,谁又是那个女的呢?”

      说到这里,宏宇紧紧地盯着子昂偏过去的脸,心跳突然加速,他很想说,那个女孩就是你。但是此时刻却像如鲠在喉,窝在嘴里的“你”字,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

      子昂知道,他在看着自己,也知道他的想法,应该说,子昂一清二楚.

      但是他更清楚的是,现在的他们,无法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无法再继续下去,他心里更明白,也许这种超越友谊的感情,本就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余光里的宏宇,在夕阳的映衬下,更显得魁梧。

      这时,一只大手碰在自己的脸庞上,轻轻地揉蹭着。

      宏宇捏住子昂那细小的下巴,将他转过头来,面朝着自己。

      两双眼睛对视,这场景多么熟悉。

      “你会回来吗?”宏宇略带着一丝哭腔问,但是立马被子昂察觉到了。

      宏宇逆着光,脸庞陷在黄昏中,朦胧不清。

      但是子昂好像看见了那两行从眼睛中,默默流出,闪着暗淡光的泪。

      子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走了就是走了,即使回来,有些事情可能也不会再重新来过。

      他知道,有一种奇妙且复杂的感情在他们俩之间。但是也只能止步于此,这不是一种克制,而是来源于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我会回来的。”

      子昂的脸庞,比年后更有些消瘦了。

      “看来我是要永远呆在这个小村子里了。”宏宇叹了口气。

      “你会结婚吗?”子昂突然问。

      宏宇再次语塞了,说实话,他不知道,手也默默地缩了回去

      看着沉默的宏宇,子昂好像已经猜到了什么结局一样,点了点头,“人总是要结婚的,你是这样,说不定我也是这样。”

      “你会结婚?”宏宇的语气显然悲伤了许多。

      子昂摇摇头,“不知道呢,我先要读好书。”

      宏宇有了些许欣慰,但只是一闪而过。

      子昂斜靠在船边,可以清楚看到裸露出来的锁骨。下巴上几乎没有多余的肉,相比去年刚来,子昂显得成熟了很多。但那双眼睛,仍旧显示出与年龄不相匹配的老成感。

      仍旧是那么可爱。

      “等你结婚了,告诉我,我亲自给你做箱子。”这句话,更像是承诺。

      子昂仰起头,看着天空中的云彩,“好啊,等我结婚了,我等着你的箱子。可是,不能要钱哦。”子昂将脚翘在宏宇的腿上,松懒地说。

      宏宇一边捏着子昂的腿肚子,一边笑着说:“你放心,等我给你打好了,你再结婚,我肯定不要钱。”

      一定不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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