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从前 ...

  •   有很长一段时间,李曦雯都不清楚她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摩托车持续不断的突突声是挥之不去的背景音,她的身体摇摇晃晃,意识混沌迷离,直到听见一声划破苍穹的——
      “十块十块,样样十块!”

      “一件十五,两件二十!”
      “过来挑过来选!随便挑随便选!”

      李曦雯睁开眼睛,怔怔看着大排档一桶接一桶倾倒污水,街面随处流淌着油腻的半液态物质,烧烤小炒让整条街道像仙宫一样烟雾袅袅。

      “下来吧。”
      凌锋说。

      “好……”
      李曦雯扶着车座慢慢爬下去。

      嘈杂的人声和熙攘的人群如今会让她本能地感到紧张。

      凌锋在前面推着摩托车,李曦雯跟在后面,走向一栋看起来就像是危房的老楼,每一层外墙的颜色材质都不一样,连墙线都是歪歪斜斜的。

      楼栋门黑黢黢的,楼道里没有路灯,一层楼的户数多到数不清,每家每户都是两层外门,外面的栅栏门冷冰冰锁上,里面是一扇永远不会关上的掉色开裂的木门,白炽灯管冷白的光洒出来,隐约照亮墙面“包治性病”的牛皮癣小广告。

      摩托车放在一楼的角落里,和一大排电瓶车自行车停放在一起。

      水泥砌的楼梯又窄又高,幸好只爬了半层就看见墙上模糊的“2”标识,他们在左边的第三户门口停下,凌锋弯腰在地上找了根铁丝,伸进锁眼里随便捅了捅,门咔嗒两声开了,栅栏门拉开时拖出沉重的吱嘎声。

      一个被时光遗忘的房间缓缓展露在李曦雯面前。

      她没见过这种上半截刷白下半截漆绿色的墙,每一样家具都像是上个世纪老照片里的道具,大衣柜中间的镜子上徐徐波动的影子吓人一跳,定睛才发现是竹子形状的贴纸在随着光影变动流淌。

      “进。”凌锋看了眼身后没人跟着,才反手把栅栏门合拢,插销插进墙里,“这房子没我名字,暂时算安全。”

      因为多年的违章搭建和来了又去的住客,这栋老房子数不胜数的产权纠纷混战意外地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小小的临时避风港。

      李曦雯慢慢地往里走,一眼就可以望穿全貌的小房子,穿过一条兼当走廊的狭长厨房,途径转身都不太容易的小卫生间,来到兼具客厅和卧室作用的房间,外面还有一个小阳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凌锋在墙上摸索到开关灯的拉绳,往下一拽,顶灯滋啦滋啦艰难闪了几下,毫不意外的,伴随着嘭的一声响声,房间又回归于黑暗。

      “太久没用了,明天我去买个新灯泡。”

      新鲜的空气在搅动着这个尘封的小世界,灰尘打着旋儿轻轻飘起来,再悠悠地落下去。

      “这里……”李曦雯的心不知不觉慢了下来,环视着,感受着,问他,“是你的家吗?”

      凌锋嗯了声,“小时候的家。”

      李曦雯:“你多大的时候住在这里啊?”

      他语气平淡:“很小,我爸妈死后我就搬走了。”

      说完刚走两步突然脚下一顿,回头对上李曦雯霎时变得煞白的脸色,补了一句:“没死在这房子里,你放心住。”

      “哦……”李曦雯感觉心上有什么地方被闷闷地揪了一下,发紧,也有点钝痛。

      说话间一前一后走到沙发旁,沙发上蒙了厚厚一层灰,表面布料已经腐朽,露出底下的海绵和几截弹簧。

      在表面的陈旧腐坏落败之下,李曦雯注意到沙发椅背上盖了一层针钩的沙发布,在那个年代很流行的装饰,针脚勾得很细密,花样也设计很漂亮,这个灰蒙蒙的小家也曾经被人很用心地呵护过。

      奔波一天,小腿迟迟感觉到被密密的钝针扎痛,她借着稀薄的月光摸着沙发扶手,找到一块没有露出弹簧的地方坐下,抬起头小声问他:“是什么时候的事?”

      “四五岁?”凌锋在房子里转了一圈,从阳台上推门回来,“记不清了。”

      “我出去买点东西,你在家等着还是——”

      他话没说完李曦雯就赶紧站起来:“一起去,我跟你一起。”

      她现在大脑是麻木的,只有一个念头异常清晰,那就是不能被凌锋扔下。

      凌锋没有多话,点头,牵住她的手,他这一天摸了好多车,又开了锁,手很脏,有机油有灰尘,皮肤本来就干燥粗糙,摸上去砂砂的。

      李曦雯两只手都抓上去,抓得紧紧的。

      “走吧。”

      楼道里总是看不清,凌锋在前面走得如履平地,她小心翼翼跟在后面,眯着眼睛看得仔细,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下摸索。

      楼下就有移动的杂货铺,一辆被物品堆得满满当当像是马上要把轮胎压扁的三轮车,凌锋带着李曦雯买了些脸盆牙刷之类的生活必需品。

      连电灯都没有的家,当然更不能指望有即时出热水的淋浴间,凌锋烧了一盆热水端到卫生间里,“今天先将就一下。”

      李曦雯看着摆在面前散发着热气的水盆点点头,没有条件洗澡,打湿毛巾擦一擦满是灰尘和汗水的身体也足够,毛巾的质地有点粗糙,擦得脸很疼,牙刷的刷毛特别硬,吐出的牙膏泡沫变成粉色的,混了牙龈被戳出的血。

      从李曦雯有记忆以来就没有过过这么艰苦的日子,但她没有任何抱怨,说实话也没有心怀感恩之类的激烈情感,她的情绪从下午接到李振海电话以后就像是被剥离掉了大部分,颤抖是她在颤抖,眼泪是她在掉,又好像跟她完全没有关系,她只是跟从肢体的惯性在做平常睡前会做的事。

      简单的洗漱完,李曦雯走出卫生间,唯一的一张床已经铺好了。

      凌锋蹲在床边和沙发的缝隙里插好电蚊香液,站起转头过来看她:“洗完了?”

      李曦雯的脚趾在刚买的塑料拖鞋里蜷缩,轻轻嗯了一声,“我好了,你用吧。”

      凌锋没多废话,搭着毛巾进去,很快洗了个澡,干脆就用的冷水,不像李曦雯带了个背包,他没有换洗衣物,下半身裹着一条毛巾就出来了,肌肉在月光下呈现出古铜色,没有擦干的水珠顺着古铜色的肌肤大幅滚下。

      李曦雯头发还没干,只能先侧躺在床边,头发在身后的床铺上散开,屋内唯有月光照明,床上洁白的躯体朦朦胧胧的,天然能够激起保护欲和破坏欲。

      但是现在谁也没有旖旎的心思。

      床边的地砖被一层厚厚薄薄的灰尘覆盖,能够清晰看出拖鞋走来走去的足迹,凌锋看上去像是精疲力尽,根本懒得擦,直接甩了一层棉被上去当作床垫,倒下就睡。

      窗帘拉上了,有一条无论如何也合不拢的缝,月光从宽缝里透进来,照在墙壁上。这里和李曦雯感知中的“家”是完全不一样的,整个房子还没有她的卧室大,空气中泛着一股陈旧的灰尘味,有点呛人,岁月的感觉却莫名让人感觉到安心。

      “凌锋。”

      “嗯?”

      “你没睡着啊。”

      他好像很累了,措辞简短,声音都比平时嘶哑:“还没,有事就说。”

      “你……”她拢起半湿的头发,趴在床边望着地上的一大团阴影,“你不上 | 床来吗?”

      凌锋没有说话,从阴影里看不出他的神情。

      李曦雯等了等,没等到回音,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她倏忽跪坐起来,看着他,慢慢脱掉了身上唯一一件当作睡裙穿的连衣裙。

      渐渐展露的雪白柔软的胴体在皎洁月光下白得刺眼。

      与其说是勾引,不如说是在绝望情绪下的求助,献祭出她唯一能够想到的身体价值,以换得不会被他抛弃的筹码。

      李曦雯看见凌锋变换了姿势,曲腿从地上坐起来,但他还是没有回应。

      她的眼神慌忙闪过纤弱的决绝和隐忍的脆弱,微微颤着声音轻声说:“我可以的。”

      凌锋突然笑出声来,站起朝她走过来,笑着说:“你这么一脱,我下面都能涨爆。”

      拧过她的手作势要往毛巾底下探。

      李曦雯瞬间僵硬得像一具木偶,但她紧紧闭着眼睛,手臂软软的,任由他拖拽。

      指尖已经能感受到毛巾粗糙的触感,手腕上的禁锢忽然一松,衣料扑在脑袋上,她诧异睁开眼睛,手忙脚乱把扔到头顶的裙子拽下,听见凌锋站在面前对她笑,笑得很浪荡:“嘶……虽然我现在是挺想的,但我还不至于那么禽兽。”

      他弯下腰,把原本垫在身下的被子拽到床边,和她同一个方向胡乱倒下,抬起一条胳膊搭在床沿上——李曦雯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的地方。

      换了位置之后,凌锋正好躺在窗帘透进的月光缝隙上,只能抬手用手背遮住眼睛,闭着眼问她:“饿不饿?晚上那碗面你就没吃几口。”

      李曦雯趴在床边,下巴枕在他的掌心里,发丝从床沿垂下,若有似无地拂过他的手臂。

      “不饿。”
      她小声说。

      “还不累?快点睡。”

      “嗯……”

      就这样,李曦雯稀里糊涂的,又把睡裙穿上了。

      虽然没能跟他靠近,但是心里好像没来由的轻松了一点。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